“嗯。”陶君兰的眼泪掉得越来越急,自然是不敢多说话,只怕露馅。毕竟,这会子她连哽咽都快忍不住了。还怎么继续装出笑意来?
“生死生死,有生有死,老而不死是为妖孽。你也看开一些。我老了,也该彻底撒手享福了。”太后笑了笑,然后这般说了几句。
陶君兰愕然的抬起头来倒是忘了自己此时满脸都是泪痕。
她这么一抬头,太后自然是看得清清楚楚的,当即吃力的举起手来替陶君兰擦泪:“傻孩子,哭什么?我知道你是个好的,以前是我误会了你。你也别记恨我。”
陶君兰已是说不出话来,只是拼命摇头。纵然她曾经怨过太后,可是现在,在太后帮了她这么多之后,指点了她这么多之后,她还有什么可记恨的?感激都来不及了。只是她刚和太后相处出感情,却没想到……
“以后替我护着太子和拴儿。”太后笑着拍了拍陶君兰的手,“别让我失望。记得你曾经答应过我的那些。”
陶君兰除了哭着点头之外,什么也是做不了了。
“好了,你也别再和太子闹别扭了。这事是他提的不错,可若不是觉得合适,我也不会开这个口。你纵然现在不理解他的心思,将来多想想,总能明白的。”太后言道,似有些伤感和遗憾:“人生不过白驹过隙,何必浪费在斗气怄气上?他对你已是极好,可他也不只是你的丈夫啊!知足常乐,知足常乐啊!”
陶君兰只是点头,仍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不过,此时她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只是放声大哭起来,心里是真委屈。既为了李邺,也为自己,更为这些日子以来她的别扭。
“好了,你回去罢。我精神不好,想睡了。今儿太子回去,你也别拦着他不让他进门。”太后的语气带着几分调侃,随后却是阖上了双目,似乎是真的累了。
陶君兰见状,到底是还是只能忍耐住哭泣慢慢退了出来。
张嬷嬷也跟着陶君兰退了出来,眼里也是泪水止不住的往下落。她跟随太后多年,此时看见太后这般,其实她才是那个最为伤心难受的人。毕竟,这些年的朝日相处,那种感情不是假的。
“太子妃也要想着肚子里的这个,身子重要。”张嬷嬷哽咽的劝着陶君兰,几乎泣不成声。
陶君兰心里难受,却也明白的确是如此,便是只能慢慢的克制自己将眼泪慢慢忍住了。末了又低声对张嬷嬷道:“嬷嬷这些日子好好的照顾太后罢。千万精心些,若有什么千万别耽误,赶紧来告诉我们才是;。”顿了顿,她又道:“不,还是让太子继续留在这里照顾太后”
张嬷嬷苦笑一声:“太后若是想要太子照顾,自然也不会赶着太子回去了。太子妃您也别来了,太后她如今……其实也并不乐意见人。”
陶君兰一怔:“为何?”
张嬷嬷迟疑了一下,似乎有些难以启齿,最后才又凑近了陶君兰道:“太后已经是控制不住自己了,她好面子不肯叫人看见她这幅摸样,所以如今除了吃药,别的汤水已经一概不用了。”
陶君兰好半晌才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意思,登时愕然的捂住了嘴巴:“这,这,这怎么行?”
“太后脾气倔,谁拿她也没法子。况且,其实也不仅是这个缘由。本来太后的胃口也是越来越差了”张嬷嬷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忧虑,且说了一句大逆不道的话:“太后的大限,只怕是真不远了。”
陶君兰看着张嬷嬷,斥责的话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口。纵然嘴上不肯承认心里也不肯相信。可是她实际上很清楚,这事儿是真的。太后的情况,真的就是这般了。
除非是神医再世,或是真有返老还童的丹药,太后大约是真的油尽灯枯了。
在回端本宫的路上,陶君兰一直都觉得自己没回过神来。而且许是哭过的缘故,她更是觉得头疼欲裂。
几个宫女看着陶君兰这般样子,倒是也不知道该怎么劝。当即只能任由陶君兰去了,而且心里也是伤感。
太后对陶君兰或许一开始算不上好,可是后来却真真是极好的。而且,太后也一直是个和善的人,对宫人也大都和气。宫里就没有几个是不喜欢太后的。
可是太后现在却已经到了这个地步,由不得人不伤心难过。
陶君兰不知道也看见这一幕是什么感受,她只知道自己很难受,很伤感也很害怕。她其实自己都没觉察到,太后对她而言,就像是一座高大坚固的城池,让她觉得有所依靠。那种感觉,让她有安全感,莫名的心安和有了勇气。
可是现在,却是突然有人来告诉她,坚固不过是她自己的幻想,其实城池早已经破烂不堪,别说依靠,就是继续存在都成了个问题。
这种心情自然是极其难受的。
心情不好,食欲自然也不好,更不想做别的事情。所以李邺回来端本宫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么一副冷冷清清的样子。
想到太后和他说的话,李邺心里一软,顿时又是自责又是懊恼起来。觉得若是他能早日拉下脸面来见陶君兰,将误会解释开来,陶君兰也就不会这般难过了。
再想到陶君兰肚子里的孩子,李邺的眉宇更是都又柔和了许多,轻手轻脚的走了过去,然后在陶君兰惊觉之前抬手拥住了她,轻声道:“我回来了。”
陶君兰本听见有人靠近,正要抬头看,却被揽住了肩膀,又闻到了熟悉的味道,心里顿时一松。而在听见那句沙哑的,温和的“我回来了”时,她顿时遏制不住的落下泪来。;
第一卷 第679章 云板声
陶君兰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靠在李邺怀里,半晌才闷闷道:“你怎么才回来。免费小说门户”
李邺柔声道歉,一下一下的抚摸陶君兰的背脊:“是我不好。以后再不这样了。”
“嗯。”有人开了头,认错的时候自然就容易得多了,当即陶君兰也闷闷道:“那日我也有不对,不该赶你走的。”
“本就是我的错。”李邺轻声言道,语气依旧温柔。又拍了拍陶君兰的肩膀,笑着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来,轻轻的插在了陶君兰的发鬓上;陶君兰下意识的就抬手去摸,“是什么?”
“一根簪子。太后给的,说是当年当太子妃的时候祖父给的定亲信物。”李邺笑了笑,似乎有些缅怀:“当年太后极喜欢的。总是戴在头上,后来祖父去了,这才收了起来。没想到如今又翻出来让我带给你。”
陶君兰摸了一下也没摸出究竟来,想去照镜子又舍不得起身,于是只能作罢。闷声道:“我已经答应太后了。慎儿以后就养在我跟前罢。只是先说好,将来我若是做得不好,你也别怪我。毕竟……”
“慎儿能叫你一声娘,是他的福气。他该知足了。”李邺叹了一声,倒是很平静的说出了这么一句话来,丝毫没有不痛快。顿了顿,他又道:“你也不必花太多心思,让宫人带着就是了,不过是名义上是你养着。”
陶君兰白了他一眼:“说得轻巧,哪里真能这样?”既然答应了这事儿,她就没想过真要敷衍做个样子。纵然做不到一视同仁,可也不能真亏待了。
“姜氏那头”她多少还是怕被姜玉莲说她夺人子嗣的。这层顾虑,让她有些烦躁。
“我会处置。”李邺言道,“不管是送走还是如何,总不会再让她打扰影响到你。”
陶君兰点了点头。也没再多问。只是想起太后如今的情形,便是有些迟疑的问了问李邺:“太后的身子”
李邺沉默了一段时间,很久才又轻声开口:“太后的身子不行了。太医说了,也就是这两个月的事情了……”话说到最后,他的声音里带着一股浓厚得化不开的悲伤和不舍。
末了,他又低下头来,靠在陶君兰的肩膀上,闷声道:“虽说早有心理准备,可我心理还是很难受”
难受是自然的。整个宫里,除了太后之外,其他人对李邺都是恶意或是忽略,就是他的父亲也和他也没有太多的父子亲情。太后对李邺而言,可想而知是多重要。
陶君兰看着李邺的青玉发冠,心里也是感同身受。很想说些什么安慰李邺,可是张了张口却发现说什么大约都是没用的。最后只能道:“有空的话,你就多去看看太后罢。”
李邺摇摇头:“太后已不肯见我了。”
陶君兰想起张嬷嬷那番话,眼泪顿时又落下来,不过却强笑道:“去之前让人提前禀告,给太后些准备的时间就好。哪怕就去看一眼,总归也是好的。”
太后不是不想见,而是不愿意将她这般摸样展示在人前。这种心情,说白了其实不过是总结成两个字罢了。那就是自尊。
如果换做是她,大约也是会如此不肯再见人的。
“那皇上知道此事了不曾?”陶君兰又问李邺,声音里染上一丝不容易觉察的责备:她心里始终是觉得皇帝太过薄情的。
李邺没吭声。不过却是让陶君兰陡然明白了他的回答是什么。
皇帝知道这事儿了。可皇帝却……无动于衷。
虽说不该那么想,可陶君兰却是怎么也控制不住要去想:或许皇帝心里,早就盼着太后早日驾鹤西游了;。毕竟太后在一日,就始终像是一座大山,死死的压在了那儿。让皇帝不得自由。
就拿要册封顾惜这个事情来说,若不是太后压着,说不得今日顾惜就真是一人之下的皇贵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