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锦缎子做成的大迎枕,下面一色金丝绒的炕褥,墙角再摆上盆水仙,屋子里暖香甜蜜。吃一碗热乎乎的杏仁茶,是初冬里再没有的惬意事情。
连宋晨也爱上了这个地方,每每在家,必要赖在此处。
美莲从外面回来,跺跺脚上的残雪,接过翠梅递上来的手炉子笑道:“刚才在大厨房看见二少奶奶的丫鬟菲儿,说是要与咱们家送姜汤呢,我代奶奶谢了她。”
岫烟亲手倒了一碗杏仁茶给她驱寒:“我和两个嫂子接触不多,可要说二嫂主动给我送姜汤……这倒是有些诧异。八成是二哥的意思!听说大哥自幼养在故去的老太太身边,咱们三少爷又自小习武,唯独二哥是婆婆手把手带出来的,所以格外宠爱。如今三个儿媳中,婆婆偏疼二嫂,我两眼看的分明。不过,我从来不惦记婆婆的私房,所以也没什么妒忌的,就是大嫂时时看着眼热,总想拉我进水。”
宋濂早年和妻子感情虽然称不上是和睦,但大面儿上过得去,宋夫人在钱财上从来不愁。金银首饰还是其次,名下的田产每年都在递增。这些东西按道理该三个儿子平分,但自从小高氏进门之后,姜氏就发现婆婆总是私下添补二房。
宋家二爷没什么别的爱好,就是喜欢玩石头。青田的封门冻,昌化的鸡血石,寿山的田黄石……二房一年花在这上面的钱财就不计其数。
数目少也就罢了,可姜氏自接管了账目之后发现,二叔不但从婆婆那里调银子,公中的银钱也不少花。姜氏只是略在宋夫人面前抱怨了两句,便被宋夫人数落的好般没脸。
岫烟不贪恋宋夫人的东西,但也休想叫别人将自己卷进是是非非中。
宋晨因早往家里送过信,说是在外面吃了晚饭。可一进抱厦,就见妻子坐在炕沿边儿上津津有味嚼着裹着鸭子肉的薄饼。
“呦,这味道可真香!”宋晨洗了手接过岫烟递来的荷叶饼,一口塞进嘴里。那鸭肉色泽红润,肉质细嫩,味道醇厚,要紧的是肥而不腻。
岫烟早吃了个半饱,见宋晨喜欢,便动手替他包:“昨儿婆婆叫人买了六和坊的烤鸭,我哪好意思在长辈那里多吃,心里又想着,回来的时候便叫小厮拐去了六和坊,多拎回来两只。”
宋晨又吃了碗花胶排骨汤, 这才放下碗筷:“往日也吃这些,却没滋没味的,如今有你作伴,便是家常菜也胜过山珍海味。”
岫烟笑骂道:“你也好意思说这是家常菜!”她指了指其中的花胶排骨汤:“便这一碗。也够普通人家四五日的口粮了。”
花胶是难得精细的材料,如今宋晨吃的这些,都是岫烟从娘家带来的。花胶其实就是鱼肚, 东海的渔民们捕捞本就不易。况且这种花胶需大型鱼的鱼鳔干历而成。
顶级的鱼肚价比黄金。
岫烟今儿命人做的这个是白花胶,只比金钱鳘鱼胶稍差一些而已,但已经是难得的好东西。说一碗顶的上四五日的口粮还是谦虚的说,实际上远不止。
宋晨只觉得鲜浓润软。并没别的什么感触,他忙将碗放下:“给我吃糟蹋了,这些好东西你用着才滋补。”宋晨笑眯眯的摸了摸岫烟的肚子:“咱们也争取早日生个福哥儿那么可爱的大娃娃。”
说到福哥儿,岫烟赶忙将今日发生之事说给宋晨听。
“我虽然恼怒北静王的行为。可那孩子特别可爱,我抱着的时候,眼泪还挂在睫毛上。要是今日真被福王妃的人摔在地上。这可真是作孽了!”
宋晨沉默片刻:“我在皇上面前稍微透露过北静王通敌倭人的消息,但陛下显然不相信。”
四王八公渐渐没落,唯独北静王府仍旧恩宠依旧,这不能不说明问题。
岫烟也劝:“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只要北静王不再胡闹,咱们何必又一定要打个头破血流?况且,北静王妃待我还好。今天的事儿大约是触动了她,看着我的时候泪汪汪的,好不可怜。”
宋晨紧紧将岫烟圈在怀中,短叹道:“你就是太过善良,什么人都不愿意往恶毒的地方想。便说今儿的事,那北静王世子身边怎么可能没人照料?怎么可能叫福王世子一个小屁孩儿说抱走就抱走。大约是你撞破了福王妃的好事!”
岫烟撩起额头上的碎发,露出光洁的额头让宋晨瞧:“你看这疤,就是福王世子当初干的好事。”
都说天庭饱满才是福气相,岫烟的额头不但饱满,而且明润,是贵寿之相。上面一道浅浅的细纹,不仔细看绝难发现。与周围的白皙不同,像是一道浅浅的玫瑰红。
宋晨心疼的很,对着额头就亲了一大口,低声道:“等着我给你报仇。”
岫烟心里甜蜜,两手环着宋晨:“我才不和个孩子一般见识呢!不过,福王妃要是找我的麻烦,我却不会手软。”
抱厦里时时传出来欢声笑语,也不这对小夫妻俩哪有那么多的话可讲。
且说福王妃带着怨气回了王府,福王正和福王妃留在家中的丫头调笑,见妻子怒气冲冲进门,吓得赶紧松了那丫头的手,涎着脸笑道:“怎么一副不开心的样子,是不是谁给你气受了?本王这就找他理论去。”
福王妃没好气的看了眼福王:“王爷总是说这种好听的话哄我,可哪一次肯真的出头?还不是妾身的老父舍了脸面出去作势!”
福王讪讪一笑:“岳父面子大,自然不是本王能比的。”
“可你才是王爷!”福王妃一瞪眼:“如今咱们王府就快被人欺负死了,王爷还有闲心在这儿坐着吃茶!”
福王忙收敛笑意,问是何故。
“妾身好心好意为北静王做媒,想把九娘嫁过去做侧妃,可他们一家子根本不领情。”
福王见是为这个生气,便笑道:“本王当什么大不了的,既然人家不愿意,咱们九娘难道还缺门好亲事不成?”
福王妃恨铁不成钢的看着丈夫,就因他老是这幅德行,闹的大伙儿再不把福王府当做一回事儿,时间久了,谁还会为福王的登基大业东奔西走?
316、俏丽丫鬟众人觊觎
福王妃一心效仿吕娥姁,做这天下的女主人,她自幼通读史书,经典史籍中的名人轶事更是信手拈来。福王妃的父亲也有意将长女当儿子来养,商讨大事的时候不但从不避讳着福王妃,更在知道女儿的心思之后积极帮她入主东宫。
要不是当今的皇后使用了手段,福王妃早成了皇后殿的女主人。
不过这些年福王妃也渐渐明白一个道理,孝宗是个不好惹的,对后宫妃子虽然宠爱,但绝不准任何一人插手朝廷政事,连皇后也不敢明着指使国安公,只是背地里悄悄叫国安公为四皇子收买人心。
福王妃心里羡慕吕后身为一个女人,却有本事临朝称制,若当年真嫁给了孝宗,这念头必定会被扼杀。倒不如栓牢了福王,只要福王改朝换代,福王妃不怕丈夫不同意自己垂帘听政。
她换了笑脸来迎合福王:“妾身东奔西走,白得那些臭脸,还不是一心为王爷着想?王爷想想,自从太后离开云台,太上皇又不再召见咱们一家三口,王府就变得门可罗雀,连个热乎的人气儿都没有。”
福王闻听这话,反而抱怨福王妃:“我早说过,一生一死,乃知交情;—贫一富,乃知交态;一贵一贱,交情乃见。你往日用银子收买人心,本王就觉得不妥,如今咱们才稍稍失势,那些小人就不肯再登门。本王瞧着这样倒好!况且九妹又不是嫁不出去,难道一定要做了人家的小妾?不如本王亲自做媒,三省六部中任意挑个家世清白,聪明上进的小吏,总比给北静王做了小妾来的好。”
福王妃觑着丈夫的脸冷笑:“王爷什么时候如此热衷做媒?妾身倒是不知。”
福王道:“这有何难?本王虽然不能为九妹找个如宋晨一般的世家公子,荣国府,柳国公府这样的人家总还可以吧。我听说。这荣国府二房的嫡出少爷如今还未有婚配,和九妹倒是正凑成了一对儿。”
福王妃勃然大怒:“王爷快别提那荣国府,妾身好心好意说媒,想为娘家兄弟求取荣国府亲戚家的女儿,我们没嫌弃那人家家底单薄,她们反而先看低了我们。”
原来邢夫人一心为李玟保媒,欲百般说动李婶娘。可李婶娘私下托人打听,才知福王妃这个娘家兄弟并不是好人,虐待死了前妻不说,还是个吃喝嫖赌样样俱全的家伙。李婶娘虽然惧怕福王家的权势。可也不忍心将女儿往火坑里推,便和李纨商量怎么办。
李纨想来想去,最终出了个主意。狠狠饿了李玟半个月,每日一餐还不管饱。这李玟十六七的小姑娘,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焉能扛得住。李婶娘一面哭一面劝,好容易掉了十几斤肉。人成了干儿,脸色也奇差无比。
福王妃一瞧便明白是怎么回事,她那娘家兄弟自然不肯娶这样的妻子,两家亲事也就作罢。李纨另取了私房钱,为福王妃打了一副头面,算是赔罪。
福王妃是个睚眦必报的人。虽然收了李家的东西,但心里时时记着这羞辱。
“王爷也该收收心,这基业将来到底是您的。妾身在这里拼死拼活,还不是希望王爷能更进一步?”福王妃劝道:“妾身的爹爹东奔西走,也是盼着能看到你有荣登大宝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