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去行宫,不免带走了京城许多欢乐事,皇后独守空闺,带着数十位宫嫔每日作息如旧,唯独从皇后身边的贴身大宫女那里传出几句闲话,说皇后每晚多梦,每次都是惊醒而起,口中还喃喃叫着一个男子的名讳。
伺候的小太监小宫女们不敢胡乱说,都死死吞咽进了肚子里去。
不知是哪一个忽然偷偷道,好像皇上的尊号就是娘娘夜半时分呼喊的。
这一消息根本隔绝不知皇宫的高墙,没两日就传进了孝宗的耳朵里。孝宗半点笑意没有,反而听了直皱眉头,认定是皇后使用的争宠的手段,意在挽回她们昔日的情分。
看着苏妃和元妃打趣的目光,孝宗脸上有些挂不住,便叫戴权回宫狠狠训斥了皇后一番。
皇后莫名遭到训诫,将全部怨火都撒在了苏妃身上,她够不着远的,就拿三皇子做筏子。李贺的日子不好过起来,东所一干皇子均受到波及,连正德也因为说错了几句话,被罚了三个月的月钱。
皇宫之中一时唯皇后马首是瞻,皇后的胆识越来越大,甚至渐渐将手伸向了养心殿等处。
283、化敌为友卖主求荣
朝中风向诡谲多变,就连后宅内也跟着风起云涌。皇后的母亲国安公夫人在自家大摆筵席,约请了当朝所有正三品以上官吏的夫人内眷。也有不敢违抗,畏惧皇后气焰的,也有不愿意趟这趟浑水的,更有明着奉承讨好,背地里阳奉阴违的……
不管外面如何乱糟糟,黛玉这边却到了回娘家住对月的日子。
卢氏早和贾母商量过,乾家的继夫人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唯恐她们趁机捣乱,不如就叫了黛玉回了自家来住,老太太想来瞧外孙女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贾母虽然心里舍不得,可转念一想,舅太太这么做可不都是为了黛玉,也便应允了。
黛玉的府邸和邢家只隔着一条胡同,再方便不过。
可那位继夫人就等着这个节骨眼夺了家中大权呢,怎么可能心甘情愿叫黛玉只住对面。遂背着乾家一干人,自己带着几个心腹婆子偷偷去了荣国府。继夫人一番巧言雌黄,说的贾母是既欢喜又感动,当即答应亲自叫贾珍去接林黛玉回家住对月。
卢氏知道消息时已经为时晚矣,气的卢氏暗骂贾母不省心,还自诩是最疼爱黛玉的呢,却连轻重缓急也分不清。
岫烟笑着安慰道:“妈不用生气,想必老太太是真想念林丫头,再怎么讲,她们身上也流着一样的血,老太太没有帮继夫人而害林丫头的道理。那继夫人不是一心想揽下家中的大权嘛,就叫她尽情的试,看底下的人是听她的,还是听咱们的。”
卢氏嗔道:“你说的那主意也不好,乾家也不是没钱没人的主儿,万一拘了你的人,从她自己的手里出银子撑起一家子吃喝。咱们总不能再拦着吧。”
岫烟噗嗤一笑:“我就怕不是这样的,颦儿住对月的日子可不短,那继夫人万一今儿要点燕窝,明儿要点干贝,你说,管家给是不给?给了,咱们心里不舒服,不给,那继夫人肯定四处宣扬颦儿不孝顺。”
岫烟早就防备继夫人有这样一手,遂将几个供应乾家果蔬鱼肉的采买叫到了自家。细心“叮嘱”过一遍。一旦那位继夫人要东西,就是一针一线,也要高出寻常人家的三倍。
供货的商人们都与卢氏的铺子有长期的交易。对邢家小姐的话,他们只有依从,没有反驳的道理。
卢氏听了女儿的解释,嘴角含笑:“但愿继夫人能知道好歹,别叫咱们这法子应验才好。”
岫烟心下冷冷一哼:凭多日来的观察。乾家继夫人眼高手低,为达目的,只怕更无耻的事情也做得出,她又何必手下留情?
过了两日,贾珍果然带了贾宝玉来请乾觅、黛玉回府小住。
乾老太爷一见贾宝玉很是欢喜,拉着问了几个功课上的问题。那贾宝玉心里不耐烦。可想到这老头子是林妹妹夫家的太爷,便忍着各种不耐烦胡乱答了几句。
乾老太爷原本看着贾宝玉清清秀秀,十分精明的模样。没想到是个糊涂蛋,有些失望,也有些惋惜,遂撒了手不再多理贾宝玉。
黛玉冲长辈们盈盈一拜,想了想。又独自来到大少奶奶跟前,当着所有人的面温言道:“往后几日里就劳烦大嫂子多照应府里上下。我义母住在对面,为人极好,嫂子若有什么不好拿主意的,只管去邢家寻了我长姐,她自会出面料理。”
大少奶奶看也不看继夫人,笑着拉起黛玉:“弟妹放心,万事我会和邢太太商量着来。管保妥妥当当再把这园子交换到你手里。”
嫡出长房早和继夫人闹翻了脸,大少奶奶也素来没将继夫人和她那几个儿子儿媳放在眼里,现在选择和二房的乾觅交好,大少奶奶就没打算两面三刀,做那种一面讨好林氏,一面巴结继夫人的蠢事。
.….
乾觅夫妻才走没多久,美莲就匆匆从外面回了内院,一脸偷笑的来回禀自家姑娘:“那继夫人可真是沉不住气,回了内宅屁股还没坐热乎呢,就宣了内院外院几个管事过去回话。内院还好些,外院几个管事得了姑娘你的吩咐,都推脱有事不能到场,只打发了小厮们进去赔礼。气的那继夫人摔了个青花的盖碗儿!”
岫烟坐在花桌前,眼前摆着一只高颈翡翠葵花插壶,素手将一支支鲜艳夺目的牡丹插在其中。花枝交错繁复,花朵硕大富贵。花朵是最名贵的首案红,姚黄紫二乔等,本就是难得一见的珍品,经过岫烟这么一雕琢,更显自然天成,没有刻意的别扭。
美莲看着有些心疼,却不敢表露出来,只笑道:“姑娘的手也巧,这花瓶不如摆在书案上?”
岫烟将零碎在桌上的残叶拢在一处,轻轻放下夹剪:“你亲自把它送去给对门乾大少奶奶,就说四奶奶一走,这家里上上下下可都麻烦她了。咱们家的园子里还算有几朵能入眼的小花儿,明儿请大少奶奶过府来逛逛。”
美莲躬身应了,小心翼翼抱起花瓶出去复命。
没多时,从乾家已然有了消息,美莲带了大少奶奶相赠的一匣子桂花酥:“乾大少奶奶多谢姑娘的好意,只是家里实在走不开,又怕辜负了四少奶奶的好意。乾大少奶奶又说,只等四少奶奶住完对月,一定过府亲自来道谢。原来这位大少奶奶也是极喜欢花的人呢,一开口就说出了姑娘那几朵花的品种。”
岫烟莞尔:“喜欢倒也未必,不过济宁府历来是牡丹名种的聚集地,这位大少奶奶能做长房长媳,不会是没见识的女人。她承了我的好意,就要替咱们办事。那也是个有心的人,这个时节可难吃到新鲜的桂花酥。”
岫烟轻易不吃外面送来的食物,所以那一匣子桂花酥倒便宜了院子里一干小丫头。
次日,荣国府打发周瑞家的来送请帖,卢氏和女儿面面相觑。
“周瑞家的?那不是王氏的陪房?这王氏恨不得与咱们老死不相往来,怎么会叫自己的心腹来请?”
其实卢氏却是误会周瑞家的了,这个周瑞家的虽然是王氏的陪房,可总有自己的小算盘。王氏再好,怎么比得上自己儿女的前程。周瑞夫妻在贾家当差,多年前就求去了恩典,将一双儿女的卖身契赎了出来,女儿嫁了个落魄的古董商人,儿子在东街上仗着贾家的名义开了家酒楼。
周瑞家的眼见邢家富庶,便起了攀附的念头,遂今日王氏被逼老太太逼着打发人来凤尾胡同约请,周瑞家的便主动请缨,颠颠儿来了邢府。
这会儿,她一面吃茶,一面贼眉鼠眼的打量屋内摆设,从迎门进来就是一排水晶做成的珠帘,厅堂左右摆四把椅子,上面设了淡藕色金线掐丝椅搭,底下四副脚蹬。高桌上一尊文王鼎,旁边落地各两支定窑的美人花壶,内中插着时令新鲜的花草。
周瑞家的心里暗暗咋舌:这么个普通寻常的待客偏厅,比二太太的正房还漂亮。怪不得儿子儿媳都在自己耳根子边上念叨,那邢家别的没有,就是钱多的没处花。邢家的在京城的糕点铺子,每日流水银子就不少于三四千两。
这么好的一户人家,怎么就偏是邢夫人的亲戚呢!
周瑞家的暗恨不已,忽见珠帘被挑开,她忙谄媚的上前去搀来人:“奴婢给舅太太请安。”
卢氏先是一怔,继而笑着抽出自己的手,“周妈妈怎么这样客气。快坐快坐!”
周瑞家的哪里敢坐,还是卢氏再三相请,她才贴了个边。
“周妈妈今日来是……”
周瑞家的忙赔笑:“昨儿老太太就商议,林姑奶奶回家住对月,怎么也要好好热闹热闹,便想在家开几桌,请个戏班子唱出小戏。舅太太不是外人,和我们林姑奶奶又最亲厚,所以一定要来。”
周瑞家的早从袖口中抽出个姜黄色的请柬,卢氏大致瞧了两眼,便笑道:“老太太便是不说,我也张罗着要去坐坐。这样更好,你回去告诉老太太,说我明儿必定带着岫烟准时到。”
周瑞家的可不想难得来邢府的机会就这么被打发了,遂迟疑片刻,往前凑近卢氏两步,低声道:“奴婢有句话,不知该不该告诉舅太太……”两眼不安生的觑着卢氏身边的大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