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事娘子笑道:“我们老夫人的娘家侄女来了京城,这阵子领着表小姐各家走亲戚,竟忙的不得了。那位表小姐也讨喜,如今老夫人去那儿都带着她,一时半刻也离不了。大少奶奶和二少奶奶说玩笑话,瞧老夫人的架势,八成要留我们表姑娘长长久久的住在京城里呢!”
岫烟脸色骤变,宋家的管事娘子瞧见反而笑意更盛:“说来也奇,表姑娘还是几年前来的一次京城,原也没在意,现如今她再来府上,我们冷眼一瞅,倒觉得表姑娘和什么人相似,想了半天却又摸不着头绪。还是二少奶奶一语道破,原来这位表姑娘和邢姑娘竟有四五分的相似。”
美莲忙接过话来:“这天底下长相神似的多着呢,不足为奇。”
宋家的管事娘子笑道:“倒也是这个理,不过表姑娘听了,对邢姑娘好奇的不行,一定要我们老夫人下个帖子请邢姑娘过去坐坐。赶巧端午已过,想必姑娘府上也没那些杂事,老夫人想请姑娘三日后和卢太太到府上做客。”
岫烟心里紧绷的弦像要断了似的,揪心的难受。
253、从此萧郎是路人?
岫烟是那种骨子里要强的人,宋家明显来意不善,可她面儿上还是客客气气接下了请帖,不但接了帖子,更亲自将宋家四个女人送出二门,临走前每人送了一个沉甸甸的小荷包,乐的那四个管事娘子几乎合不拢嘴,出门的脚步也愈发轻飘飘。
岫烟不动声色的回了内院,一进屋就见母亲卢氏哄着福哥儿,临窗大炕上满是各色玩偶,福哥儿两手抓着个活灵活现的丝绸兔子,肥嘟嘟的白屁股下面还压着个可怜巴巴的小老虎。那小肉丸子一见亲姐姐进门,咧开小嘴,露出上下四个白亮亮的小门牙就开始冲岫烟笑,“啪”的一松手,小兔子应声而落,再瞧他,白鹤亮翅似的扎着两条短胳膊要岫烟抱。
福哥儿的头发特别软,像刚出生的小鸭子的绒毛,岫烟坐过去轻轻一抚:“你这皮实的小子,怎么还不午睡去?”
美莲和美樱忙过来要收拾炕上零七碎八的东西,卢氏却摆摆手:“你们都出去吧,我们娘三一起说说话儿。”
福哥儿也不知道是不是听懂了,卢氏的话音一落,他便郑重的点点头,还很矜持的将浑身是肉的小腰板直了直,两条小短腿很惬意的准备盘在一起。可惜……小肉丸子高估了自己的实力,他才摆好造型,没等明白过来是怎么一会事儿时,就看他大头一沉,小脚挣扎了两下,就狠狠朝后栽了下去。
也幸好岫烟手疾眼快,再加上炕上原就铺了许多垫子,没叫福哥儿甩狠了。
小家伙一见妈妈和姐姐看自己的脸色都带着几分不善,便装模作样的打起了哈欠,脑袋一点一点的往卢氏怀里扎。卢氏笑骂道:“这个小东西,怪有眼色的。”
虽然天渐转热,但岫烟仍旧不敢掉以轻心,仍旧扯了条单薄的小毯子盖在福哥儿身上。
屋子里可算清净了下来,卢氏便问:“宋家是什么意思?”
岫烟淡淡一笑,不慌不忙的从袖口里将宋大奶奶给自己的帖子递给了卢氏。卢氏皱着眉头:“夙玉?怎么像个男孩的名字?”
“没什么奇怪的,有人家为了怕儿女养不活,便起些贱名,或者自小充做男孩儿教养,我想这个高夙玉应该很得父母宠爱。”
卢氏沉吟半晌,将帖子往炕上随意一扔:“我正愁没机会和宋夫人见见呢,她既然邀,咱们就去,不但要去,还要体面的去,叫宋家知道知道咱们家的‘诚意’。”
卢氏心里想要干什么,就没有办不到的。次日,邢家就暗地里将京城八大绸缎庄成衣局的掌柜请来了凤尾胡同,几家金楼更挖空了心思将镇馆之宝送来给卢氏挨个挑拣。
岫烟也没闲着,她悄悄叫人打听这位高夙玉究竟是个什么来历。
不到半日的功夫,管家就打探的清清楚楚。原来这位宋夫人娘家十分煊赫,宋晨的二哥娶的便是高家一位表妹。高夙玉的父亲是宋夫人的堂弟,关系倒也不远,只是这位堂弟苦读了十几年,却只考了个秀才的功名,不被家族重视。他倒是生养了个不俗的女儿,就是这位高夙玉。说此女少有才名,样貌虽然只是清秀,但文章写的极好,在老家登门求取的士子不知多少。
高夙玉的父亲觉得女儿不该埋没在老家,遂给宋夫人写了书信,希望宋夫人能提携提携侄女,给夙玉在京城寻个显贵的婆家,也不枉他费尽心力养育了女儿一场。
岫烟听完管家的话,微微一笑:“这位高小姐平时做何打扮?”
管家翘着嘴角笑道:“这位高小姐不知有意无意,听说一年四季的白衫,常做素面朝天的打扮。高老爷不但不气,反而纵容女儿这种扮相。据那些士子说,凡是见过高小姐为人的,都赞她超凡脱俗,不食人间烟火。”
岫烟笑不可仰:“莫非真当自己是小龙女了?”管家和侍奉在旁的美莲、美樱闹不清姑娘口中的“小龙女”是哪个,却又不好在此时打听。但是看的出,姑娘心情不错,八成就和这个小龙女有关系。
管家迟疑了片刻,又道:“姑娘,我去打听这位高小姐的时候,恰巧碰见了宋千户的校尉。小的也没瞒着,便将高小姐给姑娘下帖子的事儿告诉了他,不知道是不是犯了姑娘的忌讳?”管家说到最后,早已没了底气。
岫烟笑道:“无碍,高小姐是高小姐,宋千户是宋千户,八竿子打不着的事儿,就是亲自说给了宋千户听也没什么大不了。原也不是咱们强求着往上贴,是高小姐来请咱们。对了,叫你准备的礼……”
管家忙道:“宋夫人和她家的两位少奶奶都已经预备妥当,就是那位高小姐不知该怎么打点。”
邢管家知道姑娘不愿意被人压一头,所以这礼物一定要送的大气,可又不能显得粗俗,要有新意,在宋夫人和两位少奶奶面前要得出彩儿。这样一来,管家就显得十分为难。
岫烟了然:“我刚刚有了主意。今科会试的主审官是礼部尚书乔大人,副主审是含英殿大学士曹郁。这位曹郁大人不但文章了得,更写了一手绝妙的草书,连太上皇都赞许有加。就送一副曹郁大人的字给她。”
邢管家等偷偷一笑,高夙玉的父亲屡试不第,女儿又扬名与士子之间,把曹郁大人的墨宝送他们,倒也有些意思。
不过……邢管家为难道:“小人听说曹郁大人的字可是千金难求,除了关系交好的人家里珍藏那么一两幅,市面上可见不到。”
美莲笑道:“前一阵子曹郁大人送了五皇子一幅《劝学》,殿下转送了我们姑娘。”
邢管家眼睛眯成一条缝儿:“这寓意好!姑娘也不用费心思再寻别的,这个最妙。”
府里为两日后去宋家做客都忙碌了起来,且不说这边如何“备战”,只说宋晨得知高夙玉要请邢岫烟过府泛舟,脸阴的能拧出水儿来。
他的贴身小厮见状,忙低声道:“回三爷,小的听说,是大少奶奶在高姑娘面前不断赞誉邢家小姐,所以高姑娘才起了见面的心思。”
宋晨冷冷一笑:“我这位大嫂,别的本事没有,煽风点火,推波助澜倒是数一流的能手。可惜了我大哥那样一个人。!”
小厮陪笑道:“大爷不是糊涂的人,虽然在小事上多对大奶奶忍让,可大是大非上,大爷可不会由着大奶奶乱来。况且,大房也管不到咱们三房这里来。大奶奶想什么,老爷自然也都明白,只要三爷主意已定,大奶奶难道还逼着你强娶了高姑娘不成?”
都说长嫂如母,可大奶奶和宋晨年纪也就只差了三四岁。她上面又有婆婆,要是手伸的太长,对小叔子的婚事操心过多,未免叫人疑惑她的用心和为人。
宋晨转念一想,抬脚便去外书房找父亲宋濂。
晚间,宋夫人早早打发两个媳妇各自散去,才要留高夙玉说话儿,丈夫宋濂便进了房门。
“老爷儿今儿宿在上房?”宋夫人微微诧异,她与丈夫貌合神离已久,这三四年除大日子宿在自己这儿,宋濂要么在书房,要么去两个妾室那里。
宋濂冲妻子点点头,目光落在高夙玉身上。
高夙玉心下一慌,忙起身告辞:“姑丈和姑姑好生休息,夙玉先回去了。”
宋夫人见小姑娘出了门才抱怨道:“老爷好端端吓那孩子做什么!”宋濂也不罗嗦,直接问道:“她下帖子邀邢家太太和姑娘来府上,是你的主意?”
宋夫人见丈夫不是什么好气色,便耐心解释起来:“夙玉自打进京也没出过什么门儿,更没交到几个知心的朋友。我瞧着,邢家的姑娘十分好,便想她俩走动走动。趁着天气又好,我也下了帖子送程家,请程尚书夫人来坐坐。”
“糊涂!”宋濂一甩袖袍:“高夙玉对老三什么心思,难道你还看不出来?你偏偏把邢家小姐也搅和在里面,究竟叫邢家怎么想咱们?”
宋夫人更气愤:“我能看出什么?我的儿子从来不亲我,谁知道他喜欢哪家的姑娘!况且,夙玉有什么不好,书香门第,规矩有礼,又懂得讨人喜欢,我巴不得她做了我的儿媳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