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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苒 (魏如春)


  南康见诚郡王妃气得跳脚,心里越发舒畅。当初鹳奴设计阴她家兰卿那会,诚郡王妃那个护短的劲儿,就差没抱着太后膝盖哭着打滚了。她忽然觉得这一觉没睡好也值了,趁着火旺浇了把油,道:“你冲他们发火有什么用呀?要我说,你早就该管管鹳奴了。好好一个世子爷,就跟中了蛊似的,上赶着给人当肉票,谁去拦就跟谁急,连本宫都劝不住,何况他们。”
  诚郡王妃被她噎住,脸上又青又白,当着南康的面也不好发作。南康见好就收,懒洋洋打了个哈欠,让婢女扶着,自己回去补眠不提。
  这边诚郡王妃仔细问了侍卫统领半天,当听到司马珏半夜偷偷跑到驿站,竟是和人孤男寡女共处一室,顿时说不出话来。她瞪着桌上的烛火好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难道之前你们快马报平安的消息,也是鹳奴的意思?”
  侍卫统领委屈的点了点头,诚郡王妃只觉得天旋地转,攥着帕子的手握成拳头狠狠捶了几下桌子,低声道:“孽障!孽障!”这下她可当真在南康面前抬不起头了。
  那侍卫统领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诚郡王妃,垂首道:“不仅如此,世子的佩剑似乎也送给了她,这事吴王殿下和公主殿下都知道。”司马珏是当着他们的面嚷出来的,却不是当着面送的。这一手春秋笔法,倒是解释了南康为什么明知司马珏被挟持,最终也没有以强硬姿态逼着侍卫们出手相救。
  诚郡王妃沉默良久,又问:“方才长公主说世子是主动被挟持的,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还有,”她深吸了一口气,“那姑娘究竟是谁?”
  ……
  晌午过半,南康一行也离开了驿站。桓蕸之本想向诚郡王妃见礼,被南康止住了。诚郡王妃确实也无心顾及其他,得知鹳奴醒来的消息,立即匆匆赶了过去,一进门便见到一地的碎瓷。
  被派去伺候司马珏的侍女又惊又怕的跪在地上,见到诚郡王妃,战战兢兢道:“世子要奴婢去烧水洗澡,连药也不肯喝……”
  诚郡王妃怔了一怔,没让她继续说下去,只走到床边坐下。她见司马珏精致的脸上透着虚白,什么话都不说,那双琥珀色的猫眼阴沉沉的,只瞪着帐顶发呆,看起来就像一只被人抛弃的小猫。她心头一软,柔声道:“鹳奴,你身子还没好,若是发了汗觉得身子不爽利,母妃就让人给你擦擦……”昨晚上侍卫统领告诉她,司马珏居然和人共乘一骑离去,事后又被吴王侍卫亲手抱回来,她还以为司马珏排斥人的毛病总算有救了。谁知话还没说完,司马珏就青着脸硬邦邦的道:“我不喜欢别人碰触,母妃不记得了么?”
  诚郡王妃愣了一下,伸手想去摸摸司马珏那柔软的头发,却被后者倔强的撇开头拒绝了。诚郡王妃心里又失望又难过,脸上却强颜欢笑道:“可御医说了,你现在需要好好休养。万一着了凉……”
  司马珏沉着一双黑漆漆的眼睛定定的望着诚郡王妃,倔强道:“我要洗澡。”
  诚郡王妃拗不过他,只能吩咐侍女去烧水准备。
  ……
  司马珏愤怒的将自己身上狠狠刷了三遍,他那一身娇养出来的好皮肉几乎都被搓出血来。
  可恶,那么好的气氛,他怎么会睡着?虽然当时意识已经基本模糊,但还是断断续续的听到了阿苒与何意的对话。他只记得阿苒亲口对何意说,她和自己没有任何关系,让何意把他背回去。
  司马珏简直无法相信,他们都同生共死过了,阿苒对他看也看过了,摸也摸过了,还亲口问他要了佩剑,虽然她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但那不是重点。重点是他一点也不排斥她的碰触!他为了她宁可得罪南康,甚至都打算进京后陪着她去谢府。可她居然说他们之间没有任何关系,转手就把他像个包袱一样扔给了别人。司马珏又急又气,挣扎着想要醒来,偏偏连眼皮都抬不起来。明明额头滚烫,心里却只觉得寒冷,直到陷入一片黑暗中。
  一想到自己被无情的抛弃,还是被个男人亲手抱回来,司马珏就气得七窍生烟,清醒后第一个念头,就是去提剑杀了何意。可摸索了好半天,才想起自己心爱的配剑也被阿苒拿走了,就连吴王也早就带着人离开了。他忽然觉得很无力,归根到底还是自己太弱了,如果他实力够强,阿苒也不会如此轻易的抛下他;就算她想,他也不会让她得逞!可是,可是她为什么会想抛弃他,她怎么敢这样想,她又凭什么这样想?
  司马珏那双好看的猫眼越发阴郁,他慢慢垂下眼帘,双手死死握住拳头,指骨关节都微微发白。也不知过了多久,浴桶里的水早就凉透了。
  

69 相遇(下)
更新时间2014-6-7 9:44:15 字数:2567

 司马珏高烧刚退,身子正虚的时候,又泡了这么长时间的冷水澡,两相夹击之下,没多久又病倒了。诚郡王妃悔恨不已,连忙让御医过来把脉。因诚郡王身子骨弱,太后特意赐了两名御医到诚郡王府。司马珏出生后,诚郡王妃担心他与前头的庶兄一样体弱,便命其中一名姓李的御医专门照看司马珏。
  这李御医深谙官场之道,得知前头御医是南康的人,见司马珏情况不好,也不敢当着南康的面明说这完全该他咎由自取,只稍微斟酌了一会,便和诚郡王妃道:“原先的方子大体是不错的,只不过用药与分量上有些草率,没有预料到世子病情反复。眼下世子高烧不退,情况凶险,若是沿用之前的方子,也不是不行,就是想要立即见效,却不是那么容易了。”他说的婉转,其实是在给自己找条退路,顺便还阴了一下前头的同行。世子之前不过是发热,人家一剂药下去就退了,现在病情加重,沿用旧方一剂药下去高烧不退,可不就显得他技不如人了么?
  没想到他这一番话,倒让诚郡王妃曲解了。她就说呢,南康怎么会突然变得这么好心,原来是存着这样狠毒的心思,明面上让诚郡王府欠她一个天大的情面,背地里却另做一番手脚。皇室阴私不断,她也不是不知道。可恨南康竟然不把自己爱子性命当回事,就算她拿了方子去太后面前要求对质,对方也完全可以把责任推在庸医无能身上。诚郡王妃吃了个哑巴亏,也按耐下肚子里的怒火,让李太医赶紧去办,治好了重重有赏。有的时候,人和人之间的仇怨,并不是有意而为,往往只是旁人一个无心举措,却导致双方误会加深,直到转成深仇大恨。
  李御医是个有真本领的人,他的专长是治理疑难杂症,譬如诚郡王的先天心疾。既然自己说了旧方不妥,要想凸显本事,像之前那样中规中矩的方子就不能用,必须另辟蹊径。这蹊径就需要用到几味特殊的药,一般还只有大药房才有。诚郡王妃怕附近的村镇药材不足,又嫌弃驿站条件简陋,便允了李御医的提议,先用参苏丸顶着,待回到京里再作打算。
  于是,夜袭驿站后的隔天午后,一方是从京里出发的谢家车队,一方是从驿站着急回京的诚郡王府众人。就这么一丈来宽的官道上[1],浩浩荡荡两队人马,不可避免相遇了。
  阿苒坐在牛车里,听到“诚郡王府“四个字,眼皮儿微微一跳。这官道狭窄,谢府的牛车都无法并行,眼下对方也是不小的阵仗,若想通行,须得其中一方让道才行。
  诚郡王妃当然不肯让道,这么多车马要避让到官道外面的土坡上,且不说要花多少功夫,就是为了昏睡中的司马珏,也不想让他多受些颠簸之苦。古来名门贵族之间争道抢道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诚郡王妃有太后做靠山,根本就不怕任何对手。她正要命人上前施压,谢家的车马忽然动了。
  谢夫人生怕路上生出争端,特意派出一名管事跟着,再三交代了不要惹事。那管事也十分机警,他见诚郡王府的人来势汹汹,立即就作出决定,让车队避让,当然不忘事后请示一下表小姐。阿苒自然没有什么异议,她不愿关键时候节外生枝;就算有异议,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跟这些个贵族打交道。依着司马珏那个缠人的劲头,若是让他知道了自己在这里,想要脱身就不容易了。
  诚郡王妃得知后也舒了一口气,感叹道:“原来是谢家的人,难怪这么知情识趣。”心里不免又有些奇怪,谢夫人的独子不是重伤在家休养,怎么这个时候还有闲情逸致大队人马出来郊游?她忽然想起来今日正是上元节,大概是谢家那些个少爷小姐们因谢澜曦之事被拘在家里时间太长,现在终于绷不住了。可转念一想,灯会也该是天黑了以后才开始啊,现在出京这是想干什么呢。当下只吩咐道:“替我多谢谢他们,待鹳奴病好之后,我一定登门道谢。”
  司马珏被她一连几个谢字给惊醒了,迷迷糊糊中似是听到谢家两个字,只沙哑着嗓子叫道:“慢着!我要找谢家的人过来问话。”
  诚郡王妃见爱子总算醒过来了,又欢喜又心疼,亲手拿了帕子替他擦了擦头上的汗水。司马珏闭上了眼,刚要撇开头,却忍不住弯下腰一阵咳嗽,只伸手掀开身上盖住的锦被,死死的抓住了厚重棉布所制成的车帘,似是要用力将它掀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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