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柏奚是长子又领兵多年,云觅虽是嫡出但体弱多病。他一直以为雾月死后,云觅才是那个沉不住气先跳出来向柏奚发难的人。毕竟只有在他徐铁星活着的时候,云觅或许能仗着自己对他的怜惜侥幸扳倒柏奚;若是再拖下去,待他年老体弱,柏奚气候已成,届时想要再兴波澜就不是那么容易了。可没想到的是,居然是柏奚选择了对自己动手。羽翼未丰就想在老虎尾巴上拔毛,他当真觉得自己拥有了十几个效死之士就可以和自己作对了?
不,柏奚绝不是如此鲁莽之人,一定有什么原因,迫使他不得不违抗自己的命令,提前将自己的实力摆上了明面。徐铁星的目光顺势落在了城门上那个拿雾月的尸身做挡箭牌的少女身上,容貌确实称得上绝色,敢在自己的地盘上登门打脸,胆色也不可小觑,柏奚就是在认出她之后,态度才出现了如此大幅度的转变。
徐铁星冷笑一声,张弓便欲一箭射去。
徐柏奚忽然开口道:“父亲,此人箭法精绝,这世上唯一能胜过我的,大概就是她了。既然当初在校场上定下了比武招亲的规则,她便是我未来的妻子,您未来的儿媳,还望父亲手下留情。”
徐铁星冷笑道:“别的都好说,唯独这个女人不行。”他一双厉眼狠狠的瞪着阿苒,“此女和雾月不清不楚。如何能进我徐家的门?兄弟相争一妻,你不怕丢人,我还觉得脸上无光呢。”
徐柏奚沉声道:“既然如此,就休怪儿子无礼了。”说着招了招手,身后一排弓箭手顿时张弓搭箭。做好了准备。
徐铁星铁青着脸道:“怎么,你打算对为父动手么?”
徐柏奚毫不迟疑的跪下道:“不敢,只不过父亲的箭一出,儿子手下的人必然竭尽全力击落您的羽箭。”
阿苒坐在城门上正看得津津有味,冷不防一只利箭擦着耳畔飞过,只听一个少女愤怒的尖叫道:“你这妖女。到底对我大哥施了什么邪术,还不赶紧将徐雾月的尸身给我放下?”
阿苒挑了挑眉,懒洋洋的瞥了她一眼,道:“我道是谁呢?这不是徐姑娘么?来得正好,咱们新仇旧怨一起算。”
那少女正是徐黎弗。
她虽然对徐雾月没有多少好感。但更看不惯一向宠爱自己的大哥居然会为了阿苒忤逆父亲。徐黎弗自幼娇生惯养,一言不合就带人围堵群殴,哪里听得进阿苒如此挑衅的语气,当下举起长弓对准阿苒的脸蛋射了过去,心中气恼道:“你不是生得美么?我就要将你这张狐媚脸给划个稀巴烂!”
何意既然已死,阿苒便再无顾忌,她打定了主意要替雾月菱纱他们出口气,手下自然也不会容情。徐黎弗一箭射向她的脸。阿苒伸出二指轻轻一夹,便将长箭接了下来。少女指尖微动,调转箭头。拉弓指向徐黎弗,口中冷冷道:“这么喜欢射箭么?还给你好啦!”
徐黎弗只觉得眼前一花,脸颊上火辣辣的被箭尖拉出了一道口子,红得发乌的鲜血从伤口处泌了出来。她一张俏脸顿时吓得花容失色,尖声哭叫道:“阿爹,阿爹快救我!那贱人划花了我的脸。快把腐肌蚀骨膏的解药给我!”
阿苒托着腮轻声笑道:“腐肌蚀骨膏么?徐姑娘对自己下手还真够狠的。”
徐铁星见爱女受伤,反手便是一箭朝阿苒胸口射去。他这一箭才飞出丈许就被数枚齐至的翎羽箭击落。
徐铁星勃然大怒:“你当真以为我治不了你?”说着从怀中取出一枚乌笛呜呜的吹了起来。
徐柏奚心知他要动真格的了。便朝阿苒道:“是你自己下来,还是我派人把你请下来?”
阿苒嘿了一声道:“我很好奇你打算怎么请我下来?”
徐柏奚淡淡道:“第一。我这里有十五名百里挑一的弓箭手;第二,我可不在乎雾月的尸身会不会受损,不论他是真是假;第三,我对女人的容貌没什么讲究,就算你的脸被箭扎得跟刺猬一样,对我来说,也没什么了不起。所以……不要想着我会怜香惜玉,最终倒霉的只可能是你自己。更何况,”他瞟了一眼阿苒肩后的箭篓,“你只剩下一支箭了,何必再做无谓的挣扎?这只箭就算射中了我,落在我父亲手里,你的下场只会更惨。”
阿苒抽出最后那支竹箭,掂了掂箭身,抬眸嫣然笑道:“你的意思是,我最好瞄准郡守大人么?”
徐柏奚冷冷道:“没有多少时间给你折腾了,我会替你数到三,若是到时候你还没有下来……”
阿苒懒懒的打断道:“数数只会数到三,你也真够可怜的。”
徐柏奚脸上浮起一阵薄怒,抬起的手势微变,十数枚长箭从不同方向朝阿苒齐射而来。
阿苒冷笑道:“好厉害的弓箭手!”
那些长箭的角度与力道相差甚远,就算她站着不动,也不会有一支箭命中她。偏偏就在她话音刚落的瞬间,那些长箭蓦然迸射出无数道细网,赫然将阿苒罩在其中。
阿苒大惊之下只来得及将雾月的尸身推开,自己连滚带爬躲到了一边,却不想还是被从天而降的细网牢牢缚住。就在她动弹不得之时,一枚翎羽铁箭破空飞来,眼看就要射中她的胸口,忽然一道身影闪过,将阿苒连人带网一起卷在怀中,从高高的城门上落了下来。
徐铁星定睛一看,失声道:“是你!”
那人看起来四十余岁,只朝徐铁星微微颔首为礼。便将阿苒放在了地上。一个满面病容的年轻人从他身后不远处的牛车里走了下来。
那年轻人朝徐铁星颤巍巍的喘息道:“阿爹,能不能放这位何姑娘一条生路?”
徐铁星还没来得及说话,徐黎弗就尖声叫道:“二哥,怎么连你也中了这个妖女的蛊毒么?”
阿苒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徐云觅?”
那年轻人轻轻颔首道:“正是在下。”
徐铁星这回的脸色是真的难看到了极点,雾月那孩子居然把一切都告诉了她。只不过一眼,他就看出对方知道了他所有的秘密,那些绝对不容于世、肮脏不堪、亵渎人伦的秘密。正因为此,他绝对不能让她活下去!偏偏他的儿子一个两个居然都为了袒护那个女人,公然站在了他的对立面。
徐柏奚似乎也十分惊讶,原本平静无波的声音也显得微微有些上扬:“云觅。你认得她?”
徐云觅喘息了一会,轻声道:“原本不认得,但……”他那苍白的脸上扬起一个浅浅的笑容,“她可不是你我能碰触的人,今日无论如何。我也要护送她平安离开。”顿了顿,又补充道,“即使要违背阿爹的意思。”
徐铁星见他俩并非拧成一条绳,反而镇定了下来,冷冷道:“哦,那你倒是说说,这丫头是什么来头?”
阿苒手中长剑微动,便将身上的细网除了个干净。朝云觅身边那名中年人赞了一声:“身手不错。”
那中年人并没有说话,只将摇摇欲坠的徐云觅扶住,深深看了她一眼。徐云觅咳嗽了一会。道:“她是药王谷的人。”
徐铁星的瞳孔微微收缩,这个女人居然是药王谷的人,难怪云觅会为了她忤逆自己。那孩子若非被天生的顽疾所困扰,大概此时也轮不到柏奚成为自己的继承人。他想要活下去,渴望着权利的滋味,那么传说中可以活死人肉白骨的药王谷。就成了他唯一的希望。自从去年药王神炼传开一来,人们都纷纷赶往祁连山求医。只可惜药王谷根本就不对外开放,即使盘恒在山下。普通人想要通过屏山迷障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更何况以云觅的身体,根本就没办法长途跋涉前往祁连山。如果这个姓何的少女真的来自药王谷,换成他是云觅,也会不惜一切代价都会将她救下来。
但问题是,他怎么能确定她出自药王谷?
同样的问题也盘桓在徐柏奚的心里。不过很快,他就想到了答案。
是的,藏铃衣。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那个野心勃勃的女人一定是想脚踏两条船,在明面上利用自己的人手帮她除掉她想要除掉的人,在背地里同时也和云觅做了交易。毕竟一旦青苗与黑苗开战,藏铃衣固然能借刀杀人铲除异己,但同样如果想要接手一个残损破败的青苗,就必须要巩固自己的实力。而他徐柏奚从来不是乐善好施之人,削弱实力最强的青黑两苗来壮大徐家是他唯一的目的。藏铃衣深深的明白这个道理,为避免被过河拆桥,她选择了用出卖药王谷的消息来勾引云觅。藏铃衣自幼在药王谷长大,即使从谷中叛逃,多年的情分还是摆在了那里。只需要用简简单单的一句“我会帮你将药王谷的人引来,剩下的你自己看着办”,云觅明知道她不怀好意,也只能硬着头皮咬钩。
可如此一来,他更想要得到她了。
自从发现她就是校场中那神秘的美少年之后,他那沉寂多年的心竟然有些蠢蠢欲动起来。当然,他并不是因为如此简单的缘故才不惜违抗徐铁星的命令。最重要的原因是,他在藏铃衣尸身边发现她临死之前留下的信息。
能将体内种有圣蛊的藏铃衣轻易杀死的人,就是藏云花千方百计想要杀死却反而因此丧命的生死大敌。而在药王谷原本混得风生水起的藏云花为什么宁可冒着被驱逐的风险也一定要杀掉她呢,这个原因早在藏铃衣回到青衣苗人谷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了——这是因为对方天生不惧蛊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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