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那日菱纱吴王两人与他们分开之后,也遇上了鲛鱼群。吴王却是出乎意料的强悍,他以一人之力在海中击杀了三头鲛鱼,并成功的带着菱纱支撑了到救援的来临。
菱纱嘴上虽然说得咬牙切齿,在回忆过往时。脸上却不自觉绯红了一片。冰冷的海水,几乎昏迷的自己,滚烫的肌肤,温柔的渡气……即使迟钝如阿苒,也一眼看出了菱纱对吴王的满腔爱意。
阿苒想了想。尝试着安慰她道:“或许他不是有意想要这样,而是有什么不得不去做的事。”
菱纱嘟起嘴,抱着手臂趴在床上,长长的头发披散开来,像个孩子那样小小声哼道:“有什么事不能和我说一声再走?明明那时候抓着我的手对我说,如果能活下来。一定会五雁六礼[1]前来聘我的。”
阿苒睁大了双眼:“你们都已经定下了么?”
菱纱红着脸,纠结了一会,还是决定将心事分享给她,小声道:“其实也不完全是那样……”
吴王虽然击杀了三头鲛鱼,自己也受了重伤。根本无法独自泅水,眼看就要沉了下去。菱纱毅然跳入海中,带着他拼命往海面上浮去。那时候她的船板早就漂得不见了踪影,菱纱只能将他绑在自己腰上,漫无目的的在茫茫大海中拼命的浮水。与吴王的热毒体质不同,冰冷的海水渐渐麻木了她的四肢,剧烈消耗的体力与长期的脱水几乎让她失去意识。
她记得自己最后的动作是在看到天边那一点船帆时,解开了绑在两人身上的系带。对他嫣然笑道:“能遇见你,真高兴。”
吴王的那张俊美的脸上似是动容到了极点,伸手紧紧抓着她的胳膊。在她耳边大声的喊着什么。
菱纱红着脸道:“我那时候是想要挣开他的,跟他说别管我了,这样下去我们俩都会沉下去。可是他一直抓着我不放,听鱼伯伯说,把我们救上来的时候,他的手一直抓着我。怎么掰都掰不开,害得我的胳膊肿了好久。”
阿苒捂着脸颊。眼里亮晶晶的:“诶,真的吗?”
菱纱将脸埋在手臂里。声音闷闷的,有些害羞又有些不确定的道:“嗯。”
那时候,他对她郑重其事的说,他复姓司马,单名一个蔚字,如果能够得救,这份恩情此生定不相负。那天晚上,她烧得糊里糊涂,梦中似乎见到他乘着系着红绸的大船,带着雪白的大雁特意到岛上来聘定。可醒来后,鱼伯伯却说那家伙已经离开了,连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留给她。
菱纱的胸口怦怦直跳,小声的问:“呐,何姐姐,如果一个男人对你说救命之恩定不相负,是不是……就是以身相许的意思?”
阿苒立即点头道:“那是当然的啦,救命之恩须得以身相许。”她眨了眨眼,又问,“吴王对你是这么说的吗?”
菱纱脸上烧得几乎快滴出血来,微微的点了点头。
阿苒笑嘻嘻的拍了拍她的肩头,打趣道:“恭喜你啦,未来的吴王妃殿下。”
菱纱羞红着脸轻轻啐了她一口:“不许胡说。”她又有些懊恼,垂下眼眸,将下巴搁在手臂上,低声道:“也不知道他是说真的,还是逗我玩的呢。再说……他不是只喜欢美人么?大概像何姐姐这样的美人,才会让他喜欢罢。”
阿苒吓得差点咕咚一声翻倒在床下,连忙摆摆手道:“一看他就是在胡说八道,你难道也信这个?”
菱纱轻轻笑道:“也是,何姐姐已经有那个叫鹳奴的小哥了。”她不知道司马珏的真名,只听吴王在船上提过,之后与阿苒两人分开,双方都以为对方已经死掉,自然也不会将心思放在追查司马珏的来历上。
阿苒顿时觉得一个脑袋两个大,叹了口气道:“我都说了,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那家伙对我来说,就像是个需要人照顾的小孩子一样。这一次我委托巧匠宗帮我的事,你没听说么?”
菱纱摇了摇头,道:“我只会开船,涉及到交易机密的大事,根本不可能知道。”
阿苒嘻嘻笑道:“没想到你们巧匠宗还真是严格哪。”
菱纱傲然道:“那是自然。”她顿了顿,索性单手托腮,眼睛弯弯的看着阿苒,道,“何姐姐又是怎么喜欢上那人的呢?”
喜欢么……
阿苒翻身与她并肩躺在一起。双手枕在脑后,闭上眼慢慢道:“我很小的时候,阿娘就死了,只有阿爹与我相依为命。后来阿爹也走了,只剩下我一个人。在深山里生活了好久。我那时候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叫喜欢,什么可以喜欢,该如何去喜欢,就想找个伴一起过日子罢了。”
菱纱瞪着圆圆的眼睛道:“那怎么可以?”
阿苒像是陷入了回忆中一般,用一种飘渺的语气轻声道:“我在山上的时候,无意中救起一个人。他那时候脸上被人划了一剑,眼睛也看不见,腿也摔断了。我想尽办法救起他,以为只要他活下来,或许就能和我作伴了。”
菱纱瞪了她一会。忽然狡黠的笑道:“他模样一定生得很好吧,不然要是个又丑又黑的大叔,你也想和他作伴吗?”
阿苒蓦地红了脸,道:“也不是光看脸啊,他脾气很好的,再说我救起他的那时候,他的模样才是惨不忍睹呢。”她顿了顿,声音有些低落。“可后来,我发现他似乎并不喜欢我,再说门不当户不对。想和他一起生活大概也只是我的一厢情愿。现在听说他也定亲啦,对方应该是个出身高贵举止优雅的女孩子,应该会幸福的吧。”
菱纱气鼓鼓的道:“他怎么可以这样?救命之恩不应该以身相许吗?”
阿苒搔了搔头,苦笑道:“话是这么说没错啦,但至少要两情相悦,否则不是一对怨偶?”
菱纱咬着唇道:“可门当户对什么的。难道他门第很高么?啊!”她忽然尖叫一声,脸色惨白道。“他门第再高也不会高得过吴王殿下吧?要是门当户对,我和吴王殿下岂不是更不匹配?”
阿苒见她眼泪都要落下来。连忙安慰道:“吴王那家伙很强势的,又有自己的封地,根本不在乎这些。听司……鹳奴说,太后以前想给他指婚来着,他都没要,他还对鹳奴说过,若是遇到了他喜欢的人,哪怕对方嫁过人,他也不在乎。如果他真心喜欢你,定然不会介意门第之事。”
菱纱顿时破涕为笑:“真的吗?”
阿苒点了点头。
菱纱擦了擦眼泪,不好意思的岔开话题道:“对不起,光顾着我自己的事。那人……”她见阿苒神色似是有些黯然,稍微斟酌了一下,小声道,“那个定亲的人一定是有眼无珠,要换了我,定然将何姐姐牢牢攥在手里,绝不让给任何人。”
阿苒摸了摸她的头,微笑道:“谢谢你啦。其实现在想想,也不是小谢的问题,大概是命中注定没有缘分吧。他以为我死了,才与别人定的亲。我呢,则遇上了另一个人。”
菱纱一脸好奇的道:“是何姐姐喜欢的人么?”
阿苒含笑点了点头,长长叹了口气道:“说起来也很好笑,我那时候为了小谢,一心想要杀掉他,可怎么都杀不掉。”
菱纱睁着圆圆的眼问:“他很强么?”
阿苒用力点了点头:“嗯,那时候的他很强,非常强,强到我在他面前就像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孩。不过当时我却非常讨厌他。”
菱纱问:“何姐姐不喜欢很强的男人么?”她轻轻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接着道,“也是啊,两个人中如果一方太强,弱势的一方就会感到不安,生怕自己会被对方抛弃。”就像她与吴王一样。
阿苒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可何意当时对她的种种禁锢,也不好与菱纱详细说明,只含糊道:“反正当时我一心想要杀掉他啦,但后来……”她轻轻叹了口气,“他为了救我,差点丢掉性命,好不容易我们都能活下来时……他却失忆了。”
一时间,屋子里一片安静。
阿苒轻声道:“我不喜欢欠人情,便想着干脆带他去药王谷求医,结果他却意外走火入魔,浑身经脉断裂,只能靠青衣苗人谷的奇蛊救命。”
菱纱道:“难道药王谷的人救不了他?我记得药王谷里好像有一位蛊王,叫藏,藏……”
阿苒低低的道:“叫藏云花。”她将自己如何莫名其妙的得罪了藏铃衣,两人在无双台上斗蛊,密室中杀掉藏云花,以及藏铃衣带着何意出走之事原原本本的讲给了菱纱听。
菱纱听得入神,许久才道:“所以你特意来参加宗门交易,就是为了请我们宗主出手,帮你将他救出来?”
阿苒点了点头,怅然若失道:“也不知道能不能行,虽然你们宗主答应过几天安排我随船前往青衣苗人谷,可不知为什么,我却总觉得有点不安。”她呼出一口气,闭上眼安然道,“不管怎样,走一步算一步吧。不试试看,怎么知道行不行呢?”
菱纱抿着嘴笑道:“难怪你让我们替你说谎,告诉鹳奴你已经走了。否则要是让他知道了,一定死缠烂打跟过去捣乱。不过,”她迟疑了片刻,“何姐姐,你当真一点都不在意他么?”
ps:注[1]:五雁六礼,因聘定的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五项与成婚时的迎亲,合成为六礼。除了纳征不用携带礼物之外,其余每一项男方都必须以雁为贽。以雁之专情如一,丧偶不续比拟求偶之心,又称为奠雁之礼。西汉惠帝聘后,史载为‘纳采、雁、璧、乘马、束帛,聘黄金二万斤,马十二匹‘。只不过到了宋朝以后,渐渐改为三茶六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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