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始终记得,那个在夕阳下一步步蹒跚走出皇城的少女。他始终不记得,自己去到天策府却不敢再前行的时候,心里到底想了什么,怎么就连最后一面都不去见呢?残阳,如血。
“皇上,可要掌灯?”
皇上?是了,君王的名字是不可以直呼的,明煜,这个名字再也没有人叫过了,那样轻快的声音,他连去回忆都不敢了。他垂下眸,这样也好,他倒也不希望别的什么人这样叫他了。
“明煜,姐姐会永远挡在你的身前。”
“明煜,再叫我一句姐姐好不好?”
“皇上,臣告退。”
他抬手捂住眼,漆黑的夜里连一丝微光也无。很久之前他做过一个噩梦,梦见一个面容模糊的男人站在那人的身边,而那人看他的眼神,尽是不屑。可是他直至今日才发觉,原来哪怕是不屑也好,怎么都比那人最后那毫无情绪波动的一眼要让他好受些。
他曾经想的是掌握住权势保护好他的姐姐,想的是可以让姐姐一生喜乐无忧,可是最后他终于是本末倒置,为了这冰冷的权柄……
姐姐,李琅……被承认的是李琅不是琅华么?唯愿来世,不在帝王家。
宮九
他是宮九,很久之前还有一个名字叫做明炀。
明炀是幸运的,像所有最幸运的小孩一样,有美丽的温柔的母亲,有可以当成目标去奋斗的大英雄父亲……父亲?然后一夕之间,全部失去。
所以明炀成了宮九,那个人可以为了国家杀死自己的枕边人,杀死自己孩子的母亲,那么如果他成为了九五之尊,那个人会怎么做呢?这并不是不可能的不是吗?他武功高强,智计双绝,有哪里比不上那个堂兄?
堂兄叫明煜,一副天真的样子,被堂姐琅华护得太好。他记得他们也曾在御花园里做过幼稚无比的游戏,也曾在御书房背过枯燥无味的书籍,可是他记得最清楚的,是琅华对着明煜,笑得有多灿烂。
如果没有九岁那年的事情,或许他就不会生出那样恶毒的野心,他的灵魂就不会落入十八层地狱之间。弑亲是罪,他的存在,是罪。
他常常会想,为什么那些人都愿意为了明煜付出那么多?太平王是这样,琅华也是这样,所谓皇室荣耀就真的这么重要?若他为帝,又如何?
明煜登基的那一年,琅华去了战场,走上了和太平王一样守家卫国的路,他分明看见琅华眼底,也是一样的冷清。那个会暖暖地笑,会买好吃的小零食的堂姐,也染上他所讨厌的,战场的冷酷味道。
不过有一日,他终于发现,是不一样的。琅华和太平王是不一样的,她完全不在乎整个皇室,她眼里的只有明煜,只有她的天策府,当然也没有他,他厌恶起了这样的琅华。又是明煜啊,连她也是这样,这个人凭什么拥有这么多?
宮九见过天策军对敌的情况,他不像是深宫里那个皇帝,他知道琅华在战场上受了多少伤,可是他心底越发恨了,凭什么,是为了那个无知的明煜?
他开始挑动朝堂上的言论,他开始时不时地让皇帝手下的人收到错误的消息,他开始想要看着,那两个人的末路。有时候,越重视的人,就越容易分崩离析,因为他们容不下一点瑕疵。
琅华是从来不肯回头的人,所以他那一年的反常早就使琅华与他背道而驰,而明煜要做到什么地步,会被彻底背弃呢?明煜,简直就像是个被宠坏的小孩子,瞧瞧,他居然害怕姐姐的离开,甚至开始怀疑琅华。宮九兴奋起来,如果挑起天策府和皇帝之间的冲突,琅华又会选择哪一个呢?
宮九想到的事情,自然就能很好地付诸行动,一开始皇帝不为所动,那又如何?便是谎话,说了一千遍就也成了真的,何况,琅华实在是不注意细节形势的人,有些事就是琅华没有想过,她所掌握的军权也会使局势暗潮汹涌。
他料到了一切,不过是出了一点小小的意外,他错估了琅华对明煜的重视,错估了琅华的能力,可是最后还是他赢了。他在九泉之下的时候可以找到自己的母亲,可是明煜呢?那个人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而且永远不可能找回来。
这是注定的结局,宮九一开始就知道,因为琅华从来都只当自己是天策府李琅,因为明煜对琅华的称呼不知何时已成了皇姐。即使是没有顺利抢夺到皇位,即使丢了性命,可是他看着琅华的眼底也彻底抹去了那个叫明煜的人,看着那个少年君主的目光一点点呆滞,心里竟是涌上无上的快意。
在有些阴冷的牢房里,他等到了那个身穿明黄衣服的人,这个时候他连开口说话都吃力了,可是他笑得很开心,一字一顿,“她会和你,天上地下,永不相见。”
“她永远,不会想见到你。”
“还有,她压根,什么都不知道。”
“你必将,孤独永世……”就像曾经的我。
你看,你现在还有什么好让我嫉妒的?宮九张开嘴这样无声地说着,他闷哼一声,自断心脉,你看,你是这么的无力,连杀死我都做不到。
作者有话要说: 一开始只写了陆小凤和明煜的,陆小凤的算是交代一下后续,明煜是打算虐他一下,宮九是【十】想要的,如果还有想看谁的番外我再添加吧~
花满楼番外是【仟黎千寻】要的,我码出来了,可是为毛发不出来啊啊啊!
18射雕英雄传一
晕晕乎乎地转醒,李琅只发觉自己躺在一处山崖之下,浑身疼痛得厉害。强撑着盘腿坐直,李琅等到气血回复了一些才苦笑出声,居然又穿了,莫不是又得从小长起?
许是跌下山崖的缘故,李琅发现自己身上的衣裳已经又破又皱,但依稀看得出是不错的料子,而脖间的一道青痕触目惊心,想来这身子的原主人是死的不能再死了,所以她现在要怎么办?
李琅踉踉跄跄地去溪边洗了个澡,毫不避讳地从包裹里再次拿出自己的破军套穿好,水面映照出一个清秀的小女孩,看起来不过六七岁左右。干脆地坐在了溪边调息,她在附体的那一刻就拥有了这个女孩的记忆。当然,一个小女孩能记得些什么,李琅也才是知道了这具身体的名字和身份而已。
是的,身份,赵是国姓,而赵琳琅则是燕懿王德昭的后代,再加上她有个叫赵与愿的哥哥,而当今圣上则是宋宁宗。公主,跑不了又是一个公主,李琅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等到赵与愿被宋宁宗立为皇嗣,最后当上皇帝,她岂不是又要搀和进皇家,当劳什子的长公主?
罢了罢了,算她对不起那家人,再者原本这赵琳琅也是该死于盗匪之手的,她是真的累了。李琅明白,自己得到的结果,自然有自己种下的因,她手中的权势太大,她没有把握好自己和天策府所处的位置,还好她的天策没有因她而毁。上一世她有太多执着和牵绊,那这一世她为自己活一次,好好地闯一闯江湖也是不错的。
既然决定要行走江湖,李琅看了看自己身上的铠甲,手中的长枪,似乎都太招摇了一点。想了想皱着眉把原来身上的玉坠子丢进了背包,又换上藏剑的衣裳,她一身金灿灿的倒像是个偷跑出来的世家小姐了,只是她手里的兵刃和来时的轻功却让人不敢轻举妄动。
比起在皇宫里那个童年,李琅突然觉得自己现在这样过的也不错。她在华山山脚,也就是她掉下去的那个崖底建了一座小竹楼,自己打打猎解决温饱还是没问题的,她在天策待了那么多年,野外生存的技能早就学得妥妥的了。
“张大娘,今儿个菜真水灵,多给我拿一点吧。”李琅和这附近的百姓也都混熟了,附近的大娘大爷见她小小年纪就每每都是一个人从山里出来买东西,心里先软了几分,有新鲜的水果菜蔬也都会给她留一份。
被叫做张大娘的女人揉了揉李琅柔软的头发,直到那张精致的小脸气鼓鼓地变成了一个包子才松了手,“小琅儿,今天又是你自己来买东西啊,你的师父呢?”
李琅的小脸皱了皱,师父这事完全是她编出来的,反正她那竹楼是没人去过的,只是张大娘她们总觉得自己是被师父虐待的小可怜是怎么回事?谁家小可怜穿的有她好,她这气质像是小可怜吗?付过钱,李琅抱着个大菜篮子蹭蹭蹭地就跑了。
张大娘笑了笑,这丫头一看也是富贵人,难得的是对她们这样的小百姓还亲近得很,听说是在和山里的高人学武的,可是这么小的孩子,能吃得下这苦么?
“陈大爷好~黎叔好~”李琅这么一路跑跑跳跳地,她常来这个镇子,平日受这些人的照顾倒也不少。
“诶,小琅儿啊。”黎叔捏了捏李琅略显婴儿肥的小脸,又顺手递了个小糖人过去,“来,拿好了,黎叔刚做的。”
李琅先是一愣,然后及时收回了自己嘟嘴的动作,她才不是几岁的小孩子,心理年龄那么大的人装嫩是会被嫌弃的!
“好啦,别让你师父等急了。”黎叔埋头继续吹糖人,在他看来,小姑娘这是害羞了,明明小小年纪偏偏喜欢板着脸装大人却显得更可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