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下殿里的纳兰天阙与容寂,一个安然如悠,一个面色如纸。
容寂看着纳兰天阙,良久才浮上一丝讥笑,“怎么,你现在留在这里,是已成功者的身份来看失败者的笑话的吗?”
“失败?你没有失败。”纳兰天阙一笑,“这从来都不是场斗争,你从来没有得到过资格介入过我们,你哪里来的失败?”
他与朝云间,从来不是外人能匹及的,也从来不是其他人能介入的。他从来没有把容寂当成过对手,一个从一开始就注定被淘汰出局的人,注定没有结局。
纳兰天阙的这句话似是把容寂激怒了,他长笑一声,直直的盯着纳兰天阙,“时间淙淙也有数十年,美人心如各山叠雾,不走到最后,谁也不知道结果,你与她相识也不过数月,能爱得深到哪儿去?你如今就这番待得意,到真不怕日后悔得心痛。”
“日后什么样子我不知道,”纳兰天阙似是嗤笑,看了一眼容寂,颇为可惜的道,“但是我知道,你是一定没有机会的,从一开始,你就失去了和我竞争的资格。”
听到这话,容寂怒气变为了警惕之心,“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纳兰天阙依旧是一副得体让人挑不出来一丝毛病的笑容,在容寂看来却十分恶毒,“你知道的,经历了那些事情,她最讨厌的事情,无非就是欺骗了。”
如同霹雳般降临到容寂的头上,他霎时木讷呆滞,面色苍白如纸,似乎因为了这一句话失去了所有和纳兰天阙竞争的勇气,顺着座椅划下,他虽不知道纳兰天阙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也不知道朝云会不会也知道了这些事,但是纳兰天阙说得没错。
有些事,的确,做下了就后悔终生。
这,是他永远的心魔。
纳兰天阙看着他的表情,同样没有同情之色。对他,不需要仁慈。
他淡淡转身,背身远行,在浓墨重彩中如一抹淡然幽韵,任何事情无法阻挠他,无法阻扰他奔赴她处,爱她永久的赤忱之心。
独一人,居于庙堂之高,心生悲戚,如残辉于世,怔忡看落日余晖缓缓而下。
他从一开始就错了。
他不该骗她,如果早日告诉了她真相,那后面的一切都不会发生。在母妃发动宫变,摔死八弟那一刻,他就明白,他们之间自那时埋下了一个永远无发横跨的鸿沟。即使他努力隐藏着自己最黑暗的一面,给她从始至终的无辜者形象。
她未曾将他连坐,依旧将他当做哥哥,他应该感到庆幸,为何还索求这更多?
她永远也不知道,他为什么想要让她帮他,帮他恢复身份,登上这帝尊之位。
他已被哥哥的名号圈禁了这么些年,他不想再当她的哥哥了。
他知道她不愿被未婚夫妻的名声所累,解除婚约是迟早的事,他想要逃脱她哥哥的名分,他想要换一个身份,换一个身份来爱她,迎娶她,宠她,给他自己一个机会,唯一的救赎。
如果她愿意嫁给他,他铺满天下红袖昭告世间,他弱水三千只取一瓢,他给她万千独宠,只取一人。
如果她愿意。
前提是,如果她愿意。
他想着她只要还未曾爱人,迟早一天蓦然回首,会看见他的存在。
可是就是这仅仅几月,什么都变了。
如果没有纳兰天阙……
他想着,望着今天的最后一抹余晖。
若爱只是擦肩而过,将等待,铸就成终身的姿态。
——
醉墨与残雪早就准备好了行礼,等待在宫门外。
最后一抹残阳挂在安南帝都,就在这座城里,发生了天翻地覆。
这座城中,有人身陷囹圄困寂于深宫而寻其真爱,有人执迷不悟因嫉妒失常而丧失性命;
这座城中,有人死前寥寥醒悟与临终而护其骨肉,有人丧失人性因争夺归属而罄竹难书;
这座城中,有人困溺于走不过的横栏;
这座城中,有人回到过去;
这座城中,有人找到未来;
当时间飘然逝去,他们回首望来,这座城中承载着生命轨迹的变动。
而现在。
朝云最后看了一眼这座城,放下负累,然后转身,看向他,轻轻一笑。
☆、第一章、知汝之心
在天圣偏僻边远待得茶马古道上,沿途边有不少供来往江湖人士休息解渴的茶馆,平时这些茶馆并不常来人,只有有江湖盛事时才会人往纷繁。
可就在今天,在卖茶的小老儿眼里,却好似做梦似的来了好些个神仙般的人物。
老远就听得如银铃儿一般的响声,眨眼间,一辆雕梁画栋精致无比的马车就停到了茶馆外。
小老儿虽不识得宝物,但却也能看出这马车的珍贵来,怕是价值千金!而这马车显然也不似平常俗物,玉片云裹,宝珠银辉,也不似那些大老粗似的穿金戴银,看起来真是高雅得不得了。
他还愣着看这马车呢,就看见从马车外围下来了几个神仙似的人物。
两个姑娘,两个公子,跟那些来来往往的江湖人士比,真真是俊俏得不得了。
那其中一个姑娘,稍微有点冷艳之美,走到他面前,却微微笑了,塞给他一枚银元,道,“老人家,我们借你地方一用。”
然后,又有一个俊俏的公子,走到他面前,二话不说,塞了一个银元给他。
小老儿愣愣的看着这一幕,就像是堕入云雾中,半晌才回过神来,用牙狠狠一咬那银元,似是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接着,那两个姑娘和公子互相狠狠的瞪了一眼,那后面一个姑娘嗤笑一声,“哟呵,醉墨姐姐都给了银子了,您还凑合个什么劲儿啊,显摆您钱多啊?”
“哟呵呵,就允许你主子钱多,不允许我主子钱多啊?”那俊俏公子翻了个白眼,然后一本正经的说,“我家主子说了,没成亲之前这属于双方资产要给两份的,成亲了之后钱都给你家主子了那才给一份,难不成你想你家主子现在就嫁给我家主子?”
“鬼才想!”后面那姑娘一怒,转身直接拿来了个包袱,打开从里边拿出了一张妙织娘子的天蚕丝锦布,然后转身看到对面那个天杀的残雪拿着的一块一模一样的布后,嘴角抽了抽。
“怎么办……”涟歌求救似的看了眼醉墨。
醉墨无奈,“铺两层吧。”
于是茶馆中颇为老旧的木材桌上就铺了两层千金难求的天蚕丝锦布。
转身,涟歌从包袱中抱出来一柄茶壶,颇有得意之色的望向残雪,“这可是我家主子从天山池玉岩山中午唯一一块紫玉雕出来的紫玉莲花晕纹壶。”
“巧了,”残雪挑挑眉,拿出一柄碧玉壶,“这是我家主子从天山池玉岩山中唯一一块碧玉雕出来的碧玉螭纹青泛壶。”
涟歌狠狠一咬牙,拿出一青瓷罐放置于桌上,“我是我家主子去隐梅山取的早春梅花甘露。”
残雪不紧不慢,“我是我家主子去玉雪山亲自捧摘的最纯净的雪水。”
涟歌继续摆出来一套茶具,“这是鬼老用他门前的那棵乌金檀木做的茶托、茶荷,天下间仅此一套!”说完还挑衅的看了一眼残雪。
“哦,是吗?”残雪微微一笑,霎时让涟歌有了不好的预感,“鬼老的话你也信,那么大一棵乌金檀木只做得出来一副,你信么?”说完,便慢吞吞的把茶具拿了出来。
涟歌继续一咬牙,“我家主子喝的茶是天下名茶三珍!你家主子有吗?”
残雪挑眉,“我家主子从五岁开始喝,喝到如今都快吐了!”
醉墨一笑,看着两个孩子似斗气的人,将店里布置好,转身去接她家主子了。
不待片刻,残雪与涟歌还在继续斗嘴,这时,从门外飘来了一阵清越勾人的声音。
“我倒不知道,你俩什么时候这般难舍难分?”
“主子!”涟歌立马放弃舌战,去迎接自家主子了。
就是这声清越的声音,把云里雾里的小老儿勾回了现实,然后,他看清楚了来人,就更加云里雾里了。
一袭勾勒了莲纹的紫衣,面上勾勒的暗夜花瓣如藤蔓般蔓延整整半张脸,但就是那剩下的半张脸,也有使人心魄聚散之能。乌发如墨挥舞江山,一对银簪束起的却不似平常女子发饰,一双黑光泛银的瞳孔让人迷惑不能自已。
如果说一席白衣的帝朝云,圣洁得犹如神祇堕入凡尘,那么一袭紫衣的帝朝云,便是那个神秘而又强大得勾人心魄却让人如品罂粟甘之如饴的江山美人榜第二位,御宗宗主,佩云昭。
而身后不远处,一位公子含笑而立,一袭描竹青衣随风而舞,脸上同样戴着的半张面具遮住脸庞,依旧不变的谪仙之气,令人心折。
小老儿心想,收回刚才的那句话,应该是世间再没有比这两人再美得人了,就是刚刚进来的那几人,也不能比。
帝朝云浑然不知已经惊悚了多少人,与纳兰天阙一同进店,两人同时一挥衣袂,转身坐下,然后各自看着桌上的一摊子,嘴角都不由抽了抽。
太子殿下长叹一声,颇有感慨的道,“唉,真是千里有缘来相会呀!”
帝朝云嘴角抽了抽。
醉墨与断桥各自煮好了泡茶用的水,端上来泡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