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好了。”他似乎在自言自语,千言万语,竟然最后化作最无力的四个字,他在心中苦笑,能言善辩的他在这一刻竟然有些语塞?
石阑礼貌点了点头,这个人是她生命的转折点,见证她浴火重生的那个人。以前立场不同,她很少和他打交道,可如今却不一样,在她最危难的时刻,偏偏是这么一个毫不相干的人救了她,虽然知道他救她的原因,是打击炎王,可是她依然感激这个人,因为他让她成为这场利用中获利最大的人,获得新生!
“谢王爷挂念,已经好了。”
他想上前一步,刚抬起脚,却忍不住走到她跟前,双腿似乎一促即发,丝毫不受控制,他惊讶自己的速度,仿佛迫不及待要走到她身边,他艰难地后退一步,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如那三月的阳光照耀,令人有些恍惚,“皇后的事情已经结束,你也得了清白,为何还是满脸愁烦?”
石阑的确开心不起来,如那千年不化的寒冰,将她深深禁锢,又让她心乱如麻,尹小王爷的话依然在耳边回荡,令她更加困惑。
“没什么,这应该是你想要的结果,不是吗?”
冥王眼神中闪过太多复杂的光芒,却很快消散,只剩下黑眸中那一点冰蓝色,仿佛除了她,剩下的全都失去了颜色。他眸光如水,从容一笑,“我要的结果不是这样的,走,我在烟雨亭备下酒菜,去那里稍作休息,我与你细说。”
她直言不讳,戳他内心的秘密,他却丝毫没有一点避讳,仿佛只要她喜欢,他任她处置。
石阑知道这个冥王心思深沉,沉着冷静,但是不应该是这样的和善。她和他之间原本是水火不容的人,却因为一场大火而走到一边,回想自己失忆期间,他对她也算仁至义尽,虽然他的目的就是为了看炎王后悔,那又如何?他让她成了受益方。
她轻轻点了点头,随着他离开,在起步时,她不自觉地回头看了看东宫的方向,美眸中的暗藏着复杂的情绪,似乎在纠结,在困惑,却无法走出那一步。
烟雨亭中早已经备了酒菜,还有水果,都是她平日最爱吃的东西。他的心意都在这满桌膳食中,越发明显,就算他如何善于掩饰,或者说不善于表达心迹,可是这些天南地北的美食,要收起比登天还难。若非有心,根本做不到,他却全部收齐了。
石阑静静看着满桌美食,她游历四方,每一处都会有一种美食抓住她的胃,牵动她的心,可是她从未有机会将这些东西收齐,而他,却做到了。
“琉璃国十八道名菜,天下名厨肖一刀的手艺,还有夏国五个州特有的名菜,分为五色,红、黄、蓝、绿、白。将这五道名菜收齐,称之五色凤凰。这里,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雪山之上的雪貂,都齐了。看来冥王这是在设鸿门宴?”她眉梢微挑,在冥王的宫中,她隐隐感觉冥王的心意,故意回避了,今日他却做出这一切,令她有些不适,以清冷的神情看待这一切。
冥王轻抿了一下唇,浅笑道:“果然见多识广,连肖一刀的手艺都能辨别,就当做你今日有口福,请坐!”
他不明言,她也不会戳破,若他真的不是这个意思,她冤枉了他,她该如何找台阶下,于是礼貌性一笑,随着他坐下也坐下。
“有幸在江南一代尝过他的手艺,令人回味无穷,没有人能做出他独特的味道,一闻便知是肖一刀的手艺。不过此人居然落入王爷麾下,真是难得。”石阑笑着调侃一下。
“你若喜欢,他日后便追随你。”他似乎只是随口一说,却又偏偏不像在开玩笑,仿佛要将这个厨子送给石阑。
石阑黛眉轻蹙,看向冥王,“我这里庙小,供不起肖一刀这样的大佛,王爷还是留着即可。今日你约我来此,不会就是为了请我吃一顿饭这么简单吧?”
他薄唇微微勾起,“再过几日便是你的及笄之礼,我未必能抽身去,所以提前将这礼物献上。”
他说着,轻轻抬手,小菊拿着一个锦盒就过来,她一看到石阑便笑了笑,打开锦盒,“郡主,这是王爷为郡主准备的礼物,郡主可喜欢?”
一件绚丽多彩的衣裙,闪着耀眼的光芒,绣着牡丹图案,栩栩如生,居然是妙手绣娘之手?妙手绣娘一年只为一人绣一件衣裳,富贵人家想要得到她缝制的衣裳都要等几年,甚至等不到。
石阑神情渐渐冰冷,“这礼物太过于贵重,无功不受禄,还请王爷收回,送给适合的人!”
小菊有些为难,“郡主,这是妙手绣娘连夜绣了两个月才绣好的,在京城是买不到的,郡主,您再看看?”
这美丽的裙子,是女子都会心动,可是唯独她除外,小菊只感觉可惜,希望美好的东西能和美好的人搭配着。
石阑眼神冷漠,挥了挥手,“王爷的心意,我心领了,谢过王爷,不过这礼物,我还是不能收,请王爷恕罪。”
黑眸渐渐暗沉,她第二次拒绝了他,第一次是她失忆的时候,这一次,她依然义无反顾,他轻轻抬手,示意小菊下去,小菊可惜地叹了一口气,要是谁对她这般用心,她就算是死都无憾了,可是石阑却无视冥王所做的一切,真是可惜。
“既然石姑娘不希望,就烧了吧。”
小菊一听,心中满是心疼,那又如何?王爷都开口说烧了,她敢偷偷留下来?
“是。”
石阑轻蹙,“王爷何必暴遣天物?”
“既然你不喜,便只是俗物,留着也没有用。”
石阑狠狠咬牙,她以为只有神棍那个人才会这么奢侈,没想到慕容家的人个个都这么奢侈,有些气得够呛,“别,我收了,不过话先说在前头,我不会穿,我拿去送人,或者卖一个好价钱。”
冥王嘴角微微一抽,卖个好价钱?黑眸深深将石阑印在眸中,“你很缺钱?”
石阑轻咳一声,掩饰她刚才的话,当着别人的面说要把别人的礼品卖了,似乎有些太伤人,她恨不得咬下自己的舌头,拿起筷子开始开吃,漫不经心说道:“那还是烧了吧。”
可惜是可惜,可是她实在不想穿别的男人送的衣裙,似乎只穿过神棍给的,那时也是迫不得已,谁让那家伙将她的衣服都撕碎了,还……
石阑一想到那些场面,脸颊不自觉热了起来,可是在冥王看来,以为是她不好意思。
“既然你觉得卖了最好,就由你处置吧。”
石阑抬起头,有些吃惊,她不想欠这个人什么,越不想欠就欠得越多,其实在一开始,她就已经欠了他,“回头我给你银子。”
冥王的手一抖,看着石阑认真的模样,许久,才说出一句耐人寻味的话,“兰老板身边的人果然不一样。他要买出一件衣裳,绝对是轰动京城,我正好拭目以待。”
石阑从容一笑,倒了一杯酒水,送到冥王面前,“让王爷见笑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和兰笑书这样的人打交道久了,少补了沾染一些铜臭味,请王爷勿怪。兰笑书这个人视财如命,却不是被钱财所驱使的人,他有他的正义。而这件衣裳,既然王爷非要送我,我只能收下,当然不会出售,免得落入那些庸脂俗粉之中。日后若遇到适合它的人,我便借花献佛,作为礼物,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这句话表明了她的态度,她收下这衣裙不是因为接受他的心意,而是告诉他,他的心意不会得到回报,希望他能看清,第二,他的心意不是任何人都能承受得起,这好衣裳不能被那些庸脂俗粉随意沾染,以示尊重冥王。第三,她日后会将这衣裳送给值得拥有它的人,希望冥王能寻找适合他的人,而不是在她身上浪费心思。
冥王脸上依然挂着一个浅浅的微笑,依然如三月的春风,那么柔和,却多了一丝凄凉,接过那杯酒,和石阑碰了一下杯子,两人一饮而尽,那酒的甘洌穿过喉咙,温热了心肠,却冰冷了一颗心,他只是艰难地说道:“随你。”
没有直言表白,没有直言拒绝,却字字句句,每个眼神都在透露着,他掩藏了自己的心思,酒杯终于倒了,不知不觉,竟然已经是黄昏,阴沉的天气显得更加漆黑,石阑带着五分醉意,却依然没有丢失她惯有的优雅,“王爷,我知道你一定知道真相,你才会冒死救我。你不说,我也不想问。”
冥王看着她脸颊的红,水眸中的几分醉意,他在此沉醉,不是因为酒,而是因为人,“你可怨我?”
石阑痴痴一笑,头有些重,伸手扶额,“怨你?怨你做何?我自己的感情经不起一丝丝考验,能怨谁?不应该怨我自己吗?”
“你……难过了?”
石阑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摆了摆手,“不对。有些事情已经不值得难过了,现在想起来,也不会难过。”
“可是你眉宇间带着一丝忧愁,为谁?”他剑眉轻蹙,见她有几分醉意,他便大胆起来,窥探她的心事。
石阑的眸光顺着他的问话移向东宫的方向,小手不自觉地捏紧,许久才开口道:“我该走了。”
冥王薄唇抿紧,看着她有些晃晃悠悠离去,没有再开口挽留,假山后的战将军,目光如猎人般盯着石阑用过的杯子,看模样,这酒没少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