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这个世界没有如果,梦越美,现实就显得越残酷。耳边仿佛还残留她的笑声,以前她开玩笑地说,‘有些人,有些事情,只有失去了才懂得它的珍贵,你我不可以这样。’
他笑了,说不会。而今想起来,是多么的可笑而又可悲。他无奈垂下眼睑,遮住眼眸中的伤痛,却遮不住眉宇间那抹深深的绝望。
雨,越下越大,仿佛要将天地淹没摧毁才肯罢休,噼里啪啦的雨,仿佛在哀嚎,在哭泣,疯狂击打着屋檐,每一滴似乎都带着他的情绪在叫嚣。
苍白的手,在这雨夜中,显得那么凄美,屋檐下流淌着的水帘,从他指尖滑落,他想挽留,却无法留住。那高大伟岸的身躯,在这一刻,如冬日的枯枝残叶,飘落在寒风中,那么凄凉。
凤凰端着一碗汤药上了楼,阁楼一片黑暗,他无奈轻叹,大手一挥,阁楼的烛火瞬间点亮,刺眼的光芒照亮整个房间,却印不到他的身上,照不进他的心里,高大的身影显得那么萧条,仿佛烛光都无法侵染他灰暗的心情。
他的声音暗哑而凄凉,声音轻如雨丝,淹没在这喧嚣的雨夜中,“她看不见。”
凤凰放下汤药,“就算她看见了,你也应该知道,她看不见你,她的心也瞎了。”
是的,眼,是他的火烧瞎,心,是他的无情伤瞎了。她如何还能看得见他?看见了,又如何?
“王爷,该喝药了。还要赶着回京城复命,否则,皇上那边不好交代。”凤凰闻声提醒着。
炎王嗤笑一声,那么淡,却满满都是自嘲,“也许,我该带着她离开这京城,隐姓埋名!”
凤凰一惊,俊颜燃起一抹诧异,炎王对权势的渴望,一心只想将冥王击败,称雄天下,现在,居然说出这样的话?和他认识的炎王截然不同,“王爷,你已经没有退路,你为皇后想想,这是一场一荣俱荣,一辱俱辱的赌局,你若败,皇后极其一族人都会因此被冥王的人打压,王爷,你已经无路可退!”
炎王闷闷垂下眼睑,将汤药一口饮尽,苦涩的药汁在口中弥漫着,却找不到一丝甘甜,再也没有人在他服药后将蜜饯送到他唇边,心里的苦涩远远胜过口中的苦,“她说,她和母后两个人,只有一个人说的是真话,你说,我该相信谁?”
凤凰脸色变得有些不好,只是笑了笑,却无法回答,因为,这两个人,不管是谁,对炎王而言都是致命的打击。
炎王半垂凤眸,看着手中空空如也的玉碗,“母后这些年对她如何,你我都看在眼里,我宁愿相信,说谎的人,是她。”
凤凰摇了摇头,“如果是她先对不起你,你想用你的伤害和她的背叛,一笔勾销,可是,她见到你时,并没有提起此事,也没有洗刷冤屈,更没有回到你身边,我觉得,这中间应该有什么难言之隐,或者是误会。也许两个人都没有说谎,只是其中有些误会,导致她误以为皇后陷害她,她才不愿意回到你身边。而且,她身边突然多了一个帝师,此人用意何在,我们都看不清。”
炎王什么都听不进去,心中的某个念头在脑海中旋转着,他没有勇气去面对,不愿去相信,这也是他不敢再问石阑的原因,只想要她回到他身边。
他的目光眷恋那个庭院,那扇门,那个人,曾经的,失去的,追忆的。突然听到凤凰说起‘帝师’,他的凤眸猛地睁开,一抹痴狂熊熊燃起,手中的玉碗硬生生被他握碎。扎进手心里,那痛,随着掌心蔓延,传入心底,才发觉,这点痛算得了什么,心里的痛更深,想起温泉上那一幕,帝师,千年前,没有立妃,东宫根本没有一个女主人,这五年,东宫只有一个女子,正是红玉,虽然不是倾国倾城,却也是世间少有的美人,他也从未碰过这个女子,可是石阑的出现,一切都在发生变化。
他为了她,将东宫中的阵法全部关闭。炎王还记得石阑第一次无意闯入东宫是,那各式各样的阵法,将她围困,若非他暗中出手,石阑早已经葬身在东宫。可是他第二次走进东宫是,却发现,所有的布阵都已经关闭。这个帝师,居心何在?
他为了她,走出东宫,亮相于世人!
他为了她,他当场拔剑,从皇上剑下救出石阑,公然将皇上的颜面踩于脚下。
他为了她,说出欺她如欺他!他将她拉至他的位置!
为了她,从不干预政事的他,走入御书房,将孝王调离京城,还命他去夏国。
帝师的心思,看不懂?炎王嘴角勾起一抹绝狠的笑,冷声道:“不管他是什么心思!不管他是什么身份!石阑,只能是我的女人!”
凤凰不语,他看出炎王的痴狂,看出他势在必行,脑海中突然蹦出那个如魔似仙的男子,他不敢肯定炎王会打败那个人,但是,炎王的本事,这天下,能抵挡他的人,少之又少,若突破炎谷神功第十层……
凤凰没有劝他,也不发表任何言语,除了沉默,他不知给炎王什么,当一个人执念成狂时,谁劝都是无用的,他不想去尝试,不理会他手中的伤,默默下了阁楼。
一滴滴鲜红耀眼的鲜血,滑落,在空中勾画出个凄美的浮动,狠狠击落在木板上,仿佛要将地板戳出一个洞,发出一声细细的声响,半垂的凤眸随之猛地抬起,精光崩裂,寒光四起,寒气冻彻心骨。
黑暗中,石阑倏地睁开双眸,大脑随之立即转醒。大雨洗去这夏日的闷热,带着一丝丝凉意,每一股凉意都透进肌肤,随着血液,蔓延全身,她忍不住缩了缩身子,静静想着所有的事情,想着所有人,却唯独不去想那个总是折磨她,刁难她的丑八怪神棍!也不去想那伤害她,不给她活路,也不给自己退路的炎王。
“什么人?”石阑的耳力被训练得十分敏感,一点风吹草动都能惊起她的警觉。
门轻轻打开,房间点亮,可是点灯和不点灯,对于一个瞎子又有何区别?
“呵呵……就知道你还没睡,来陪陪你。”红玉依然笑得如遇春风,令人心头一软。
石阑放下枕头边上的匕首,松了一口气,“红玉姐姐,大半夜的不好好在自己房间里睡着,来这里做什么?”
红玉依然笑得美好,走到她身边坐下,“没什么,我睡不着,就来看看,看看你睡了没有,总感觉你应该没睡,所以来陪你。”
红玉嘴上是这么说,可心里想的却不是这样,她要为帝师防那两个情敌,以免这两个中的某一个潜入石阑的房间。
石阑翻了个身,不希望红玉看到她疲惫的神情,虽然毫无困意,可是心很累。
红玉为她拉了一下被子,“郡主,要不,我们往东走,去看看海?”
她说完立马就后悔了,石阑的眼疾还没有好,拿什么看海啊。
石阑只是浅浅一笑,出了一口混气,“红玉姐姐,明天安排一下,放慢行程,晚一点回京,我顺便去一趟药灵峡谷,看看我师父。”
红玉一喜,可是听到石阑说出她要去药灵峡谷,那里是医仙的地界,她说去看她师父?红玉有些惊讶,“郡主,你是医仙的弟子?原来世间传言说医仙收了三个神秘的弟子,原来其中一个是你。”
红玉没有问其他两个是谁,若换了常人,必然会好奇地追问和打探。但是她已经隐约猜到是谁,兰笑书!看来公孙长琴隐瞒了石阑的很多事情,真是看不透这个公孙长琴!
“师父不喜欢别人知道他的弟子是谁,就是担心我们给他丢脸,这个死老头很爱面子,不过这一次,我却真给他老人家丢了一回脸。顺便回去要一些东西,助我查明真相!”石阑说完,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那里曾经有鬼灵符咒。
红玉笑着应了一声,为她盖好被子,才肯离去。
雨打芭蕉的声音,喧闹却有显得宁静,没有嘈杂的闹市声,没有他绝望的哀嚎声,没有那滚滚车轮的声响,雨声,很单调,却静静数落着她的心事,这一夜,她彻夜未眠,而他,一直站在那里,静静望着她的庭院,雨帘将他和她分割成两个世界,只能远远望着。
有人说,最痛,痛不过生离死别。
也有人说,最痛,痛不过生不如死。
他却只感觉,最痛,痛不过那求之不得、弃之不舍的痛,痛不过那曾经拥有却突然失去的痛,痛不过那想要摧毁一切,只想换重来的疯狂。
天明后,石阑的车马朝西行驶,没有回京,他知道她在躲避他,看着马车突然调转马头那一刻,心,被狠狠刺痛,他这一刻,竟然不知该如何对她。
“王爷,还是回京吧,京城的人已经催促了好几次。”凤凰提醒着他。
他的手紧紧握住马鞭,几乎碾碎了马鞭,他不屑于强行困住她的自由,可是现在,他只想将她圈回他身边,不管用什么方法,她都不能离开他,不能!
以前,就算她身在天涯,他都感觉她在身边,而今,她就在眼前,却感觉那么遥远,“到底是天涯咫尺,还是咫尺天涯?没想到我们,会有今天这个局面,若再坏一点,你可反对?”
凤凰微微蹙眉,不明白炎王这话中之意,但是总感觉,这句,‘再坏一点’绝对不是说说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