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样一说,李剑飞的情绪才稍稍缓和一点,目光复杂地盯着她看了很久,才重重地叹了口气坐下来道:“当初我就看出来了,你这孩子生性固执,所以我才瞒着一些事情不敢告诉你,怕你想不通去干什么傻事,哪里想到你还是……”
他摇了摇头,没有再责备下去,而是低头想了好一会儿,最后仿佛下定了决心一般,神色渐渐凝重起来,对着她道:“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肯定他们的死因不是溺水,不过你也没说错,他们的确不是溺水身亡。你现在已经成年了,有自己的判断能力,要是实在想知道真相,我也没有再瞒你的道理,不过你必须先亲口向我保证,再也不到那个溶洞里去。”
那个溶洞,当然没有再去的必要了。
夏锦年毫不犹豫地做出了诚恳的保证。
李剑飞这才放心,但是目光沉痛起来,隐隐还有些困扰,想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你知道当年出事的不止你父母,还有另一名考古队成员江然。我之所以提起他是因为那次的事故很不对劲,调查小组给出的死亡报告上,江然的死因是火烧,但又不算直接被火烧到,倒像是他离一种温度很高的火非常近,被爆发出来的热度给瞬间灼焦了一样。”
不是直接被烧到?
也对,要是直接被墨凤的涅槃之火给烧到,大概一点痕迹也留不下来,就算李剑飞知道他们进了溶洞,也不太可能找到事发现场。
夏锦年目光微闪,不过也仅仅是感觉有点小意外而已,李剑飞接下来的那句话才真正的出乎她的意料,严重颠覆了她的认知。
李剑飞伤感道:“你父母的死因和江然不一样,倒是正常了一点,他们是死于刀刺。”
“什么?!刀刺?”夏锦年听到这里蓦然抬头,双眼里满带了极度的震惊,不可置信地喃喃道,“他们……他们怎么可能死于刀刺……”
墨凤神色忽变,讶然万分。
看见他们这么惊讶,李剑飞倒没觉得诧异。
“很意外是吧?”他同情地苦笑道,“我看见死亡调查报告的时候,也觉得很意外,毕竟我是亲眼看见现场的人,我当时以为你父母的死因和江然一样,因为从表面上看真的没有什么不同,却没想到……”
“凶手是谁?”夏锦年忽然打断他,“既然是刀刺就一定有凶手!洞里当时就他们三个人,那凶手就是江然了对不对?”
李剑飞目光又复杂起来:“这个问题已经困扰了我十年,老实说我也不知道。”
夏锦年有点急:“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我真的不知道。”李剑飞歉然道,“虽然事后查出来凶器的确就是江然随身带的户外工具刀,但是他根本没有作案动机。而且那是水溶洞,洞里又没有任何易燃物,我想不明白那温度极高的火是怎么来的,这一切已经超出了我能理解的正常范围,甚至超出了任何人的理解范围,事故调查小组都给不出一个合理的推断。”
说着说着,他就苦笑起来,这件事真的让他深受刺激,直到现在回想起来还是百思不得其解。
李剑飞沉默地端起茶杯,思绪又回到了十年前。
他当时扭伤了脚行动不便,只能留守在外面。看着夏鸿君他们站在水溶洞口,神情兴奋地同他挥手道别时,他还很遗憾自己没能跟进去,却怎么都没有想到,四人这一分别,就是永远。
他在洞外等了整整三天,随着时间过去,心里越来越焦急不安,最后感觉自己扭伤的脚已经恢复得差不多,应该不影响行动,就再也等不住,进洞去寻找他们了。
到达出事现场时,他整个人都蒙了,等到稍微清醒了一点,就匆匆地检查了现场附近,结果什么都没有发现。那里除了用水磨过的石板铺起的平台显得比较突兀外,别无异常。然而就是这种别无异常让他感觉惊恐害怕,加上洞里本身就阴森黑暗,他根本待不住,失魂落魄地逃出了溶洞,匆匆忙忙地往山外赶。
找到有信号的地方后,他立刻给考古研究院打了个电话,报告了出事情况,紧接着就是等待救援。那些事故调查小组的成员带着一抹异样的神情追问他事发细节时,他也提供不出任何有价值的线索。对他来说,事情的经过就是发现溶洞,他留守在外面,久等同事不归后进去寻找,结果发现他们的遗体,仅是这样而已。
后来这起事故成了神秘事件,云澜山的考察立刻中止,调查宗卷被密封,了解一点内情的人也被警告对外要保持缄默。这种情况下,夏鸿君等人的死亡原因自然就被含糊地解释成了意外,给家属发了一笔抚恤金就不了了之了。
李剑飞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这个结果他当然不满意,可是不满意又能怎么样呢?这世上有些事情是没办法用常理来解释的,再想解开困惑,也找不到答案。
……
问清了事情的完整经过后,夏锦年没有在李家多待,很快就告辞离开了。
同墨凤走在回去的路上时,她的心情还没有从震惊中平复过来,复杂得难以言喻。
她沉默了很久才闷闷开口:“我想,我能猜到事情的经过。”
墨凤紧握着她的手,缓缓地点了点头。
没错,他们和李剑飞不一样,知道更深的内情,所以能够推测出事情的大概经过。
夏锦年再次清理了一遍思绪,缓慢而坚定道:“如果我父母的真实死因是刀刺,那么凶手只能是江然!”
李剑飞说他没有作案动机是不对的,事实上江然应该有一个作案动机,引起他杀心的,可能是障蔽阵法被意外破坏后,呈现在他面前的遍地宝石。
夏锦年停下脚步,有些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她能够想象到当时她父母和江然,在极其突然的情况下,发现那遍地宝石时的强烈震撼。只是三人的心思不一样,江然一定是被贪念蒙蔽了良知,想要将那些宝石都据为己有,所以趁着他父母还处于震惊赞叹之中,突然行凶。事后他当然没有如愿地带走那些宝石,甚至有可能根本就来不及去捡,就被墨凤冲破了封印后的涅槃之火波及,丢了性命。
墨凤显然也想到了这点,轻轻叹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夏锦年睁开眼来看了看他,心情更复杂了:“墨凤,我现在真不知道自己是高兴还是痛苦……凶手是江然的话,我父母的死不但同你没关系,你还无意中替他们报了仇……我承认这样一来,前两天那种让我下意识逃避你,觉得对不起我父母的心理负担没有了,可是想到他们竟然是被相熟的人杀害,我又觉得很难过……”
墨凤回望了她一会儿,伸手将她散落下来的头发掠到耳后,紧接着就揽她入怀,紧紧地拥了她一会儿,什么也没有说。
有时候言语的解劝苍白无力,坚定的拥抱却可以慰藉人心。
倚在他肩头,感受着他身上暖暖的体温,夏锦年觉得心里好受了一些,不管怎么说她今后可以一直同墨凤相依相伴了,有他在身边,这本身就是一种安慰。
时间是一剂灵药。
尽管有些伤痛无法彻底遗忘,但是却可以被时间缓解。
夏锦年情绪黯然了数天后,终于再次振作了起来,因为逝者已矣,生活还要继续。
话说回来,虽然前些天墨凤很担心她,希望她尽快从伤痛中走出来,然而等到她真的走出来了,他就觉得有点痛苦起来。
原因么,很简单,他没有办法赖床了。每天天色才蒙蒙亮,夏锦年就会把他从温暖的被窝里死拽出来,因为她为了赚钱接了太多的手工订单,一个人根本做不完。
老实说,墨凤才没有做手工的耐心,起初借口自己有无数宝石,一辈子都花不完,让她不用那么辛苦赚钱,可是话没说完就看见她脸色变了,才想起这些宝石会勾起她的伤心事,连忙收住话头不敢再提,乖乖替她打下手。却没想到数天过去,他竟然渐渐习惯了这样平常琐碎的日子。
每天清早起来,夏锦年都已经做好了早点,吃完后两人一起打理院子里养的那些花花草草,尽管现在还是寒冬,但仍然有几株茶花开得很好。
打理完花草当然要开始做手工,但是因为可以再分神做点别的事,比如听听音乐或者看部电影,也没有多无聊。而且夏锦年深知劳逸结合的道理,午后两人常常泡上一壶花草茶,端上一小碟糕点,然后各占一把铺着厚厚靠垫的老藤椅,蜷坐在院子里晒冬日暖暖的太阳。这是他们最悠闲的时候,可以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或者各看各的小说漫画,最后往往被太阳晒得太舒服,歪在老藤椅里迷迷糊糊地睡过去。
夜里他们会静极思动,手牵手出去散步,在大街小巷里到处疯逛,找好吃和好玩的地方,直到累了再一起回来,墨凤上网玩他的游戏,夏锦年在旁边吃零食翻小说。当然偶尔也会有点小不同,比如墨凤被夏锦年从电脑前一脚踢开,郁闷地在旁边看她玩游戏,操纵着他的游戏人物死了一遍又一遍;或者他不怀好意地引诱她看恐怖片,结果发现已经被方欣然锻炼出熊心豹子胆的她,在剧情演到最惊悚的时候不停地打呵欠。
热恋中的两个人,好像还是没有爱到轰轰烈烈、天崩地裂,但仅仅是在一起做些最简单平凡的事,过最简单平凡的日子,也会感觉幸福安然。
墨凤甚至觉得,只要有她相伴,这样的日子就算一直过下去,那也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