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觉。”墨凤不怕冷地赤着脚,手里抱着被子,一脸无辜。
夏锦年扶额:“我不是在楼下给你整理好了房间吗?你要睡就过去睡啊!”
墨凤理直气壮:“我一个人睡不着。”
“怎么可能!”夏锦年情不自禁地提了声音,“卖萌是可耻的,尤其是你这种活了上千年的老妖怪!撒娇什么的一点用都没有!”
“我哪里卖萌哪里撒娇了?在宿舍里的时候,我们都是睡在同一个房间里的,你现在让我一个人睡?我怕黑,很不习惯!”墨凤忽闪着他那双能勾魂摄魄的凤眼,“还有,我觉得有必要提醒你一下,我是天下少有,举世无双……”
他话还没说完,就听砰一声响,夏锦年已经把房门摔上了。
墨凤无语地站了一会儿,又抬起手,咚咚咚地敲起房门。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半个小时后,原本就窄小的阁楼里多铺了一床被褥,顿时就挤得没有空隙了。
夏锦年抱着自己的被子,膝上摊了一本考古杂志,目光却不在杂志上面,而是极其郁闷怨忿地盯着正趴在离她一米远处,用她的笔记本电脑聊天聊得不亦乐乎的墨凤。
她想想还是不甘心:“你千万百计地要睡到阁楼来,就是为了玩电脑吧?”
墨凤笑吟吟地瞥了她一眼,答非所问:“谢依曦问我们平安到家了没有,她一个人待在宿舍里陪着方欣然,感觉好寂寞。”
“你要想玩电脑,就抱下去玩吧,这里睡两个人真的太挤了。”
“哎,不知道游戏维护好了没有,我上去看看。”
两个人简直鸡同鸭讲。
夏锦年忍不住了,一摔杂志道:“我说了,你可以把电脑抱下去玩,别吵我睡觉!”
墨凤慢条斯理地张了嘴:“我不!”
好吧,讲理不通,那就动手!
夏锦年准备把笔记本电脑,连带那床墨凤自己强塞进来的被褥统统扔出门去,但她才挽起衣袖,还没来得及动手呢,墨凤的一句话就震住了她。
他说:“嘘,别闹了,你要再把隔壁那个大嗓门的老妖婆吵过来砸门,后果自负。”
想起隔壁许家妈妈那张唾沫横飞,能把街坊邻居都从睡梦中吵起来的嘴,夏锦年没由来地打了个哆嗦,极没骨气地妥协了。
一旦真正地安静下来,房间里只余键盘鼠标轻击的微响,和她缓缓翻动书页的沙沙声后,她就觉得两人同挤在阁楼里似乎也不错。起码比她一个人待在这里时,感觉要温暖许多,就连窗外那呼啸而过的寒风,都成了衬托室内温馨气氛的背景音乐。
夏锦年唇角浮出一抹浅笑,摸了摸肩头半干的发,抻了个懒腰道:“墨凤。”
“嗯?”墨凤埋首在游戏里,头也没抬。
夏锦年把喝空的杯子递到他面前:“我口渴了。”
墨凤看了她一眼,自觉地丢下游戏,赤着脚下楼去替她倒水了。
夏锦年头枕在胳膊里,倾听门外的声音,等到他赤脚踩在楼梯上的“吱呀”声再次传来时,不知怎么,她就生出一种,仿佛已经和墨凤在这里一起住了许多年的错觉。
彼时,流年缱绻,岁月静好。
还在出神,墨凤就将盛满水的杯子递到了她的面前,她抬眼对上他带笑的目光,有一瞬间的恍惚。
“怎么了?”墨凤觉察出她有些不对劲。
夏锦年接了杯子搁在一旁,摇了摇头:“从前我一个人住在这房子里时,每天晚上都会躺在这里听楼下那些奇奇怪怪的声音。明知道老房子就是这样的,还是免不了有些提心吊胆,怕房间里进了耗子,怕有贼偷偷摸进来,还怕……反正就是不安心,有时候情绪绷得太紧,就会失眠一整个晚上。”
墨凤伸指将她脸颊边沾的发丝轻轻掠到耳后,随后在她的额头上轻吻了一下:“今后有我在,你不用怕了。”
就这么简单的一句话,一个轻轻的吻,夏锦年不争气地差一点又红了眼圈,因为想起自己很小很小,父母还在的时候,每天晚上睡觉前,他们都会在她的额头上轻吻一下。这种温情满满,被宠溺到了骨子里的感觉,她已经有很多年都没有体验过了。
这一刻,她心里真的感谢上天,让她能够在茫茫的俗世红尘中遇见墨凤。
夏锦年满足地轻叹了一口气,低垂了眼睫。
就在这时,她摊在膝头还没看完的那本考古杂志上,有一行字跳入了她的眼帘,她起初没留意,但盯了一会儿,就潜意识地读了起来,结果当场就愣住了,过了片刻,她忽然跳了起来。
墨凤眼明手快地扶住差点被她碰倒的杯子,纳闷道:“你又怎么了?”
夏锦年顾不上回话,也不披外衣,就同墨凤先前那样,捉着杂志就赤脚往楼下跑去。
墨凤怔怔地望了一会儿敞开的门,不太放心,紧追了下去。
书房里灯亮着。
墨凤赶到楼下时,看见夏锦年跪坐在老旧的木地板上,埋着头翻书架底下的柜子。
他十分纳闷:“大半夜的你找什么?”
夏锦年还是没有答他,最后翻出一只沉甸甸的牛皮纸袋来,轻轻地嘘了口气。
呼——
牛皮纸袋上不知道积了多久的一层厚灰被吹得飘了起来,好巧不好巧地,墨凤刚好凑到她面前,结果当然是被灰迷了眼。最悲剧的是他抱怨着揉了半天眼睛,等到终于能睁开了,却听见楼梯那里响起一串脚步声,很显然,夏锦年已经丢下他又跑回阁楼去了。
“可恶啊!”墨凤一脚就往书柜上踢去。
不幸再次发生,他赤着脚,又好死不死地踢到了柜角上,疼得他只好抱着脚往书房外面跳,发誓再也不来这间充斥着一股陈年霉味的倒霉房间了。
一路跳回楼上,墨凤看见牛皮纸袋被扔在一旁,暗旧泛黄的纸张和笔记本散了一地,夏锦年正趴在那里翻看这些东西。
他好奇地捡起一页纸,看见上面的字迹娟秀妍丽,与夏锦年的洒脱不同,就猜道:“这是你母亲写的字?”
“嗯。”夏锦年总算回应他了,抬起头来望着他道,“墨凤,我们去云澜山吧。”
墨凤脑子一时转不过来:“啊?”
云澜山离夏锦年居住的城市有千里之遥,属于开发中的自然保护区。尽管现代交通便利,但是去那种地方仍然需要几经周转,这对于身体尚未完全康复的夏锦年来说,这是一趟极为辛苦的旅程。
自从他俩过了机场安检,等待登机时起,墨凤就一直在唠唠叨叨:“你要想打道回府的话,现在还来得及。”
夏锦年的回答是:“不!”
“你身体还没好,吃不消这种折腾,还是回去吧。”
“坚决不!”
“干吗这么倔?我是为你好啊!”墨凤不乐意了,低声咕哝道,“再说你要去的是保护区的无人核心区,需要跋山涉水,你确定没有问题吗?”
“没有!”
墨凤:“……算你狠!但是你别忘了,去那种地方必须要向保护区的管理机构提交申请和活动计划,我就不相信他们会批准!”
夏锦年一愣:“你怎么知道?”
墨凤得意洋洋:“虽然我上课都在睡觉,但也不代表完全没有看书啊!”
夏锦年囧囧道:“我确定一定以及肯定,我们的教科书上没有讲这些内容,你看的是小说漫画吧?”
墨凤耸肩:“你管我看的是什么书,反正你去不成就对了!”
夏锦年忽然狡黠地一笑:“怎么会?有你在,想去什么地方都不需要批准。”
“想得美!”墨凤咬牙切齿,“我绝对不会帮你!”
夏锦年有些丧气了:“这件事对我来说很重要。”
墨凤软硬不吃:“再重要也没有你的安全和健康重要。”
“墨凤。”夏锦年的目光里满带了恳求之色。
墨凤扭过脸去不看她,顺便躲避她那种会让人心软的目光,但是没想到下一刻就有吻落在他的脸颊上,尽管只是那么轻轻擦过,他的心还是猛然跳动了一下。
夏锦年什么都不再说,只是双手环住了他的腰,将脸埋到了他的胸前,一边感受着他的体温,一边倾听他心跳的声音。
其实这趟旅程她等待和期盼了很久,但是一直没有勇气也没有能力付诸行动,直到身边有他陪伴,她才会在一看到考古杂志上那条年后有考古队再次前往云澜山勘察的消息后,立刻下定决心去完成这个夙愿。
“十年了。”她沉默了一会,垂着眼低声道,“我一直在想象那个地方的样子,但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出来,就想亲自去看一眼,到底有多危险神秘,会把我父母的命一块儿夺走。”
墨凤微动了唇,欲言又止。
“我还记得那是夏天,刚好放暑假,晚饭后我蹲在院子里的墙角边看蚂蚁搬家,闷热的空气里全是清新的茉莉花香。”夏锦年陷入了回忆之中,“外婆端了一碗冰镇的仙草冻出来,喊我快吃,那时就有人在院子外面拍门。”
她的眼睫微颤了两下:“来的是个陌生人,我没听清他同外婆说了什么,只看见外婆听完他的话后差点昏厥过去,手里的碗也摔在地上砸了个粉碎,冰草冻洒了一地。原来那人是来通知我父母的死讯,还送了一些遗物来,但是有三年时间我一直回不过劲来,总觉得他们还活着,根本没法相信他们就这么突然地走了。直到三年后外婆也因病去世了,我才意识到自己再也没有亲人了,从今往后都得一个人孤零零地生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