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在江蓠身后的人都忍不住担心,雨水浇得眼前的视线根本看不清楚,几乎只能靠摸索。
江蓠一步步艰难的前行,到了半山腰的时候,她看见鞑靼和大遒的军队依然守在那里,呈现一个半包围的圈,古城那方向就只看到黑暗中的坍塌,隐隐约约的人影。
孤城和齐薇可千万不能出事。
江蓠心里想着,摸上自己的心口。
这样的行程变得更加的慢,每一步都小心翼翼,这几日她休息的时间都十分的少,但是因为精神崩得紧紧的,反而没有想要休息的念头。
江蓠抹了一把湿漉漉的脸,微微喘息,然后继续向前。
这条路江蓠没有走过,只是当初楚遇曾经对她说过,她记到了现在。
时间慢慢的过去,雨不知道什么停了,江蓠也不知道是什么时间了,江蓠扶住石壁。
江蓠的手触到那石壁,目光扫过石壁,却忽然发现有淡淡的字迹,尽管字迹是如此的模糊,可是江蓠还是一眼认出来,这是楚遇的痕迹。
有种突然久别重逢的感觉,人声渐渐的远,她使劲的将那模糊的字迹擦干。
七月,距锦泰元年尚有三年。
锦泰元年,那不是自己遇见他的那一年,如果以前的江蓠看到这些话,肯定是想不到自己的身上,但是现在,在知道楚遇可能在很久很久之前就开始等待自己的时候,那些被淹没的点点滴滴都可以捞出来,蛛丝马迹依稀可见。
子修。
她撑在石壁上,却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有些东西她不知道,可是知道了又如何?想到这里,她又不由想起风间琉璃的那双眼睛,那个眼神,沉沉的压过来,仿佛看过,似乎一点也不像是他的眼神,那种,相识已久的眼神。
“咕噜噜——咕噜噜——”
山石碰撞石壁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从江蓠他们的面前落下来,江蓠回头看着身后的人,道:“小心些。”
那些人急忙点了点头。
江蓠等过了这阵石头的坠落,方才继续前进。
等到下了苍茫山的时候,天色又转了一圈,旁边的人递来被雨水泡得发胀的干粮,江蓠味同嚼蜡的塞到嘴里,在马上没有休息的继续前行。
为了避免遇上那些人,江蓠不得不不断的绕开,明明距离不过三天的路程,江蓠不眠不休,也用了将近五天。
而江蓠到了无名城的时候,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这座城池会成为这个样子。
只要穿过这个卧龙丘,就可以看到无名城,但是江蓠的马最终停了下来。
血腥气,浓重的血腥气,几乎让人作呕,明明隔得那么远,但是一股子没顶的冰凉却还是从他的身体内冒出来。
无名城。
江蓠抓住缰绳的手都在颤抖,踏雪也开始后退,似乎害怕上前。
江蓠最终屏住了呼吸,然后拍打着马向前。
上了卧龙丘。
铁血城池,一朝成空。
这短短的时间,江蓠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眼前的情况成了这个模样!
尸体,尸体,都是尸体!放眼看去,白骨森森又如何,已经不是白骨了。
在城池的四周,挖了七个巨大的天坑,坑里层层叠叠的全是尸体,被雨水浸透而发胀,已经完全看不清楚本来的面目。
杀戮仍然继续。
道路的两边的杨树上,一排排尸体挂着,一直延伸到无名城的尽头。
再也没有任何的人影。
江蓠梗塞着,想要证实眼前的情景是否真实,而更震惊的是旁边的人,他们也没有想到,眼前竟然是这个场景,这里哪里是城池,是修罗炼狱!
江蓠想要上前看看,却被人拦住,道:“您还是不要过去,人都死了,再也没有任何的用处了。”
人都死了。
瞬间空城。
这才几天?!
江蓠没有听他们的话,而是骑着踏雪向前,人都死了,楚遇呢,他现在如何?
她不敢去想,在这样的杀戮面前,似乎个人的死亡都显得微不足道。
血腥味几乎将呼吸都堵塞了,每一次的吞吐都没有感觉,只有那些血红灌入眼睛,尸体密密麻麻的,就像是蚁族。
踏雪雪白的马蹄踏入,留下一个个小小的马蹄状的血洼,一分分动入骨髓。
城门禁闭,江蓠的身子冻到骨子里。
突然之间,“咔嚓咔嚓”的声音响了起来,江蓠抬头,看见城墙上那张脸。
那张她熟悉的,恨不能永远想贴的面容。
楚遇的脸。
江蓠近乎失控的喊了一声:“子修!”
她这才看清楚,楚遇的身体被一只手提着,一只极为好看的手。
然后,江蓠看到了风间琉璃。
他的脸上依然带着妖娆倾城的面容,眉间的朱砂鲜红如血,他似笑非笑的将楚遇的脸压下来,一只手端了琥珀色的水晶杯,然后饮了一口,忽然对着江蓠笑了起来:“你,来迟了。”
来迟了!来迟了!
三个字重重的击打在家里的心口,风间琉璃从那座古城中走了出来,他比她更迅速的回到无名城,他将所有人引开,真正的目的就是为了无名城?
风间琉璃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然后对着她缓缓一笑:“唔,小蓠,忘了告诉你,多谢你,让我完成我的心愿。”
☆、第十九章:阿蓠1
江蓠抬头看他。
五天前的那一眼,让她感到似曾相识的心惊,无关妖娆,只有深切,那种沉郁和决绝,仿佛于多年前曾见过。
但是现在,这个人几乎和那日挥剑而起的人完全两样。
“孤城他们呢?”江蓠问他。
风间琉璃冷淡的看了她一眼,就像从来不认识她一样,讽刺的扯了扯嘴角:“你凭什么问我?”
江蓠的目光尽量不去落到楚遇身上,以风间琉璃的性子,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事,现在情况是这个样子,江蓠已经抱了必死之心。
风间琉璃微微眯了眯眼,道:“是你自己走上来,还是我派人来请你。”
江蓠的嘴唇动了动:“我自己来。”
风间琉璃拍了拍手,“吱”的一声,城门大开。
那些身着黑色衣服的人黑压压的站在那里,一直从城门口延伸到看不到的尽头。
染血的长街。
江蓠不知道他们想要杀这么多人到底想要干什么,屠戮本身的罪恶,大概已经超过了所有。
那些黑衣人走上来,将江蓠的手绑了,风间琉璃带着楚遇的身体的走下来,在江蓠的面前站定。
他的手从怀中掏出一把嫩绿的草,微微带着讽刺的道:“离心草?”
江蓠的脸色微微一变。
他慢慢的将离心草抛在地上,冷冷的笑道:“你认为这真是离心草?蠢货,真是蠢货。”
他冷漠转身,道:“关押下去。”
——
江蓠觉得所有的一切都都是朦朦胧胧的,眼睛被蒙上,但是现在空气中却传来迷糊的香气,层层叠叠的分不清楚,楚遇现在在哪儿呢?她模模糊糊的想。
她觉得累极了,尽管努力让自己睁开眼睛,但是却没有丝毫的办法,一头栽了下去。
醒来的时候不知道是多久,周围都是安静的,她闻到自己身边的饭菜的气味,她的手动了动,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自己身上捆着的绳索已经被解开了,她动手摘下了自己脸上蒙着的黑布,等眼睛适应了眼前的黑暗,方才去看。
这是无名城的地牢,江蓠看着自己身边摆着的饭菜,已经有了三顿的累积,看来已经过了一天,饭菜里没有放任何的东西,江蓠塞了几口,现在她不能够倒下。
她吃了点东西,等身体恢复了一些,然后才扫了扫周围,地牢没有人看守,只有远远跳跃的灯火一闪一闪的。
江蓠看着大锁,然后走上前,从自己的头发上抽出簪子,她将簪子放入锁孔,才发现这支簪子自己根本看都没看过,这几天都被其他的事情扰乱了,根本没有注意这些小细节,但是现在,江蓠却发现自己原来的簪子不见了。
她拿起这簪子看了看,通身雪白如玉,末端又一个盘旋的龙形,雕工无双,而在簪子的末端,那插在发上的那头却弯曲起伏起一个微妙的弧度,一勾一束。
倒像是什么开锁的东西。
江蓠试了试,但是这根玉簪子根本塞都塞不进去,玉质的东西太脆,江蓠根本不敢用力,自己原来的银簪子比这好用的多,江蓠犹豫了一会儿,便将那支簪子收了起来。
或许有用,江蓠心中暗想。
她忽然想起自己怀中的赤霞,这柄削铁如泥的宝刃,她用赤霞去砍那锁,但是除了发出一一声震耳欲聋的“叮”的声音之外,便再无声响。
江蓠心里一沉,看来这锁也不是简单的东西。而且江蓠也害怕外面有人,将他们给引了过来。
而正在江蓠停顿的时候,她听到脚底下有轻微的声响,她往后退了一步,然后将赤霞捏在手心里。
“咔嚓”一声,小小的声音传来,然后江蓠的旁边突然出现一个小洞,一个人头钻了进来。
“嫂子。”
楼西月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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