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霍红莲,那个火一样的女子,两人都沉默了,同时想起十年前那个雪天、那次初遇。
那年,雪下得真大,足足三天未晴,积雪堆得令屋门都推不开。
那缘分,从此也化不开。
沉默半晌,水石乔又叹了口气,才问,“明天送我吗?”深深明白拗不过她,也只能如此。
“不送。”琉璃斩钉截铁的拒绝,半点也不怕人伤心,“我讨厌迎接,也讨厌送别,会影响吃饭时的心情。再者刚才我听说,明天有击鞠比赛,有重要人物出场,我打算去看看。”
“小没良心的!”水石乔笑骂。眼中,却是无可奈何的轻愁。
第二天天才亮,水石乔谁也没惊动,只给温凝之留下了一封措辞诚恳,又恭敬有理的拜别信,就悄然离开东京都。
琉璃其实也早就醒了,却没有惊动别人,只穿着中衣站在窗下,轻声念着,“石头,祝你一路顺风顺水。”说不送行,装作不在意,可是三年来朝夕相处,患难与共,突然变成独自一人,身边和心上都空落落的,怎么可能没有感觉?
只是,她必须坚强。因为,她要做的事太大,要对付的人太多。
快到辰时初,“旅途劳累”的、新晋的宁安候府二小姐才起身,自然由两个贴身大丫鬟侍候着洗漱。其实青柠只是提水,然后就在旁边越帮越乱。琉璃的一切起居安排,包括梳头和选衣裳这些,全是青黛一手包办。
昨天,青黛已经把那二十个粗使的丫鬟婆子认了个遍,也安排了活计和住处。因此第二天一早,所有事都有条不紊的进行。负责洒扫的人注意到二小姐屋里只有青黛和青柠能进出,连那四个二等丫头都不逾矩,也都暂时歇了那些有的没的心思。
奇怪的是,这位二小姐真是甩手大掌柜,屋里屋外的事根本不问,凡事全由青黛青柠做主。
巳时初,温大小姐和温三小姐联袂而来,却没见着琉璃,只由她贴身大丫鬟青黛恭恭敬敬的回报,“我们小姐出门了。”
温芷云一怔,“去哪里了?”
青黛身姿笔直,头略略低下,仪态相当好,“小姐没吩咐下话来,奴婢们不知。”
既然如此,温氏姐妹也只好离开墨玉轩。
到了外头,温倚云忍不住撇嘴道,“这也太没规矩了!以为咱们宁安候府是漕帮吗?说出去就出去,也不和我们说一声。”
“凭什么与你说啊?大家是姐妹,又不是长辈。”温芷云凉凉的道。
“至少,也得要禀告父亲才对。”温倚云不服气,突然又一惊,“她出门,不会把咱们的马车给占了吧?”
“咱们候府的马车也不是一辆,你担心什么?”
“可是……只有那辆新车最好看啊。大哥亲自设计的式样,才打造了不久,还没在别人面前展示过。”她还想趁着今天这机会,在朋友们面前好好的显摆一下呢。
“不会这么巧的,她就专挑了那一辆。”温芷云安慰。
不会吗?真的不会吗?事实是会!很会!
当温氏姐妹站在箭道上,看着等来的马车,温倚云气得都要哭了。旧马车,是旧的!她们的新马车,让人抢先支用了。
“是谁?”她气得跺脚。其实,明明知道结果。
“二小姐点了新马车,奴婢们不敢违命。”负责车马的管事,小心翼翼的回道。好嘛,那位虽然只是候爷的义女,可却是未来的亲王妃,谁惹得起?
“她是你哪门子的二小姐!我不是早和你说过,今天要用!今天要用!”
“二……”车马管事缩缩脖子,“说是候爷准了的。”
她放屁!她都没跟我爹回报过,真是说瞎话连眼睛也不眨。温倚云在心中怒骂,但毕竟是爆粗口,不能真正说出来,只气得心肝都疼了。
温芷云拉住妹妹,心中虽然也有气,却不得不劝,“得了,说不定她是去送水帮主了。草莽出身,没见过新鲜东西,就算用一下,马车也坏不了。再说你的那些小姐妹不会去码头,到底这风头早晚出在你身上,快别为难人了。”
听到水石乔的名字,温倚云闭了嘴。那贱人是他的亲妹妹……不好闹太僵的。
纠结着心思,上了马车,因为宁安候府离皇家别苑不远,两刻钟就到了。
皇家别苑在皇宫东侧,依山傍水,有专门围猎、击鞠和进行各色游乐活动的场子。这些地方虽属于皇家,却对东京都的贵族们开放。当然,要提前预订。
而击鞠每年都有比赛,有时候是各外国使团都参与,与赵国贵族青年们组队,进行正式的比赛,最后的胜利者会得到皇上的奖赏。围绕着比赛,各项外围活动如火如荼,比如赌球。但更多时候是像今天这样,只是年轻男子们玩乐的项目,当然少不了贵女和贵妇们借看比赛出来散散心,顺道聚会和八卦一下。很多青年男女,更是由此看对了眼,发生一段感情。至于贵夫和贵妇们发展的奸情,不提也罢。
温氏姐妹到达的时候,发现别苑前面宽阔的出入通道上,已经停了很多辆马车,皇家别苑的侍从们跑来跑去,侍候各位贵人们入场。整个场面上,忙而不乱,很有秩序。而从车上的徽章,很轻松就能认出是哪家的。
温倚云有些兴奋,很喜欢这种场合。
姐姐已经有了如意郎君,她可还没有呢。在东京都,能参加击鞠的,家世相貌都不差,说不定就能找到如意郎君。
想到这儿,脑海里突然冒出水石乔的模样来。那样的男子,她从前没见过。给人一种粗糙的感觉,但是很明朗,让人心头暖暖的。可是,算了,那人已经走了,说不定两年后,他妹妹出嫁时才会回来。那时她都十八岁了,何苦蹉跎两年时光。
温倚云甩甩头,想把水石乔的影子从脑海中彻底地抹掉。然而却在回眸间,见到了熟悉的人,还有熟悉的……马车!她的马车!她本来要坐地马车!再看旁边站着的女子,正是水琉璃!
“姐姐你看!”温倚云一指。
温芷云循声望去,也意外得吃了一惊。
东京都的贵族男女差不多都是认识的,就算不认识,也有相熟的人带着。可水琉璃是生面孔,此时倒是大大方方站在那儿,完全不理会旁人的指指点点。
她的身后,是宁安候府家的新马车。
天气热了,那新马车跟其他夏季马车一样,是敞篷式。双轮单辕,前头坐着一名马夫,驭着两匹健马。车厢的上方,仅有一个圆形伞盖,是飞鸟组成的飞鸿,围绕缠枝。车厢两侧,是形态各异却栩栩如生的游鱼。
马车的式样虽无不同,但整体线条流畅,花饰上面也别出心裁,是温宏宣亲笔所绘,再找有名的匠人浮雕出来的。也怪不得温倚云心心念念着显摆,谁不知道温小状元郎寸金寸画。而宁安候府的徽章,就在车厢后面,充分说明来者是温家的人。
温芷云扯着妹妹,快步走过去。
第五章 不要脸
琉璃看到她们,露出灿烂笑容。这让温氏姐妹,突然就有些妒忌。
琉璃若不笑,还只是普通的漂亮,但只要笑起来,就有一种无法遮掩的明丽,能令人错不开眼。这不,已经有年轻男子往这边投注目光了。
“不要脸。”温倚云低低的咕哝。再想想,这贱人已经定下晋王殿下那样的男人为夫,更是恨得牙根都长长了。
“妹妹怎么在这儿?”温芷云问。
“昨天听三妹说,今天这里有击鞠比赛,想来看看。”琉璃说得坦然,就好像这根本不是什么大事,“我从前和哥哥一直在江边,要么在船上,还没见到过,好奇呢。”
温芷云瞄了妹妹一眼,看似无意,但温倚云感觉得到其中的责备。
她不敢反驳,也怪自己多嘴。本来,她只是想看看这乡下丫头吃惊的样子,到底是没见过世面的呀。哪想到昨晚她木木的,好像没听到,害自己以为媚眼抛给瞎子看。却原来,这贱人打定主意自己跑来。
重点是,还占用了她的马车!现在,全东京都的贵族圈都知道了,那式样豪华又典雅的马车是水琉璃第一次乘坐的,没她的份!
“怎么不和我们一起来?”温芷云又问,同时转头,对相熟的一个姐妹点点头,算打招呼。
“怪不好意思的。”琉璃翘了翘唇角,“可是没想到,到底还是要麻烦姐姐,没有赛贴,不让进去呢。”所谓的赛贴,就像是比赛的门票。不卖钱,只有贵族们拿得到。
她会不好意思?她是故意的吧?温芷云心里明镜似的。这个义妹,绝不是个软柿子!
若跟她们姐妹直说,想要跟来看击鞠比赛,就凭倚云的小心思,必然想办法不带她来。那时,她也不好死跟。可她却抢先一步到了,还捡了这么个醒目的地儿站着。那新马车又如此引人注目。现下,这么多人瞧着,她们骑虎难下,哪能拒绝?若真把她甩在这里,外头的人会怎么说?收她为义女,可是皇上的意思,那时父亲如何自处?
所以,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咽,温芷云明知道被算计了,却还得笑脸相迎,轻轻摔落妹妹不断扯她的手,一脸温柔可亲的道,“自家姐妹,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那样岂不外道?”又看看琉璃空荡荡的身后,“怎么只带了一个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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