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害怕哀家?”太后出口的话语说的极慢,辛瞳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
“太后娘娘教领后宫,恩威并施,咱们做奴才的,自是对您又敬又怕。”
瞧着她恭谨自持的模样,太后嘴边一抹轻笑:“好一张伶俐的嘴,难怪皇帝如此看重你。”
辛瞳听她话中语气,着实摸不准她心中之所想,多说多错,索性继续低垂着头不作言语。
果然太后瞧她这般谦卑恭谨反倒有些沉不住气:“哀家不过是瞧你在宫里头一晃数年,这会子突然想起便想见见你,你怕什么?上前来些,让哀家好生瞧瞧你。”
辛瞳依言而行,上前几步,在距离太后十步距离处停下脚步,轻轻抬起头,尽可能让自己面上神情自然,不卑不亢。
太后见她谨守着规矩,竟寻不着丝毫错处,心里头反而不乐意。一个人若是言行之中纰漏百出,便根本不足为虑,反倒越是这般无处拿捏的,才越叫人担心。
不过现在还不是跟她撕破脸的时候,太后思及底下眼目报来的一切,料想这丫头倒真是好命,看样子果然是入了皇帝的眼。难得皇帝竟也有了些微弱点,岂有不加以利用之理?
只可惜这丫头是谁不好,偏是辛远的亲闺女,有了这档子牵扯,只怕事情便要复杂许多:“你倒也不必战战兢兢,哀家只是觉得你这些年来实在是活的有些糊涂,这才把你叫来,也不过就是想提点你几句。”
辛瞳不明所以,这个世界上最没有立场说自己糊涂的人近来却接二连三地来告诫自己,心下着实愤恨难平,可一时之间又实在不能发作,只得垂下眼眸,沉声应道:“还请太后娘娘明示。”
却听太后继续开口说道:“哀家不论如何,也是皇帝的母亲,你们这些御前伺候的,虽直接听命于皇帝,但哀家多问几句,原也是理所当然。昨天你随皇帝出宫往礼部尚书府中探望,听闻回宫路上皇帝一直带着你,让你住在他自己宫里,还时常往你那儿去?”
辛瞳听她这样问,心中反而放心,想必太后的眼目根本不足为虑,竟是没能探入皇帝身边分毫,是以对于自己同主子二人在王世叔府中发生的事并不知晓。这会儿有此番责问,也不过就是听说主子近来亲近自己,借着些由头有意试探,只是不知她究竟在做哪般打算。
思及此处,便全然不再害怕,想来不知道真相的自己对于太后来说便着实没有撕破脸的必要,只是该有的计较还是要表现出来的,于是重又规规矩矩地跪倒在地:“还望太后娘娘恕罪,大概是主子惯用旧人,奴才随侍身边已久,主子使着顺手,这才许奴才常伴身边。”
太后见她说得平淡,竟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估算着时间,实在不甘心就这样放她回去,再不挑明怕是要错失良机:“呵,难得你同皇帝主仆情深,可哀家却有些话不能不交代你。”
辛瞳不知怎的,右边眼角竟突然跳得厉害,要说自己这会子已然笃定太后并未掌握全情,将近十年未作反应,怎么也不至于会在此刻发落自己,可就是莫名其妙地预感到了狂风暴雨的即将来临:“奴才愚笨,还请太后娘娘示下。”
缓缓走至她身旁,太后竟屈尊上前去扶她手臂,嘴角现出些许怪异而扭曲的笑意:“哀家是在帮你,你可要领这份情。”
辛瞳越发不知她究竟要做什么,只下意识的顺着力道站起,同面前这位雍容华贵的女人直面而视。
“先前说你这些年来活得糊涂,看来哀家真是没说错。瞧瞧这张花容月貌的脸,真该好生感念你父母把你生的如此娇俏。只可惜女大不中留,你家早早的生了变故,你父母一定不知道,他们视若珍宝的女儿竟然日日陪伴在仇人身边,想方设法地讨好逢迎!”
果真是重磅的打击席卷而来,辛瞳只感到心里跳的厉害,却又不停地告诫自己眼见为实,绝不要听信面前之人一面之词:“太后娘娘这是什么意思?还请您指点奴才个中详细。”
“什么意思?就是字面儿上的意思。哀家既然说了要帮你,倒也不介意再同你多说两句。你以为皇帝为什么偏偏待你好,因为他在利用你。知道你父亲是怎么死的吗?不妨告诉你,你父亲不过就是当年皇帝除掉拓亲王的一步棋。哀家倒不清楚你有没有搞清你父亲死时的场景,不过朝中诸多大臣都瞧见了,哀家也瞧见了。可你父亲为什么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撞在了拓亲王的刀口上,拓亲王又是为什么要在宫宴之上失了心性疯癫若狂,因为这一切,都是皇帝在耍诡计!”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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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家母子
辛瞳已然开始浑身发抖,先前早已萌生的疑虑终于在此刻全面爆发,是了,为什么诸多臣工之中遭遇为难的会是自己父亲,就算真如皇帝之前所说,他是要为母亲报仇,但又为何要选在群臣面前发作,使这场风波像足了一场闹剧。
在这件事情上得益最多的,毫无疑问,就是皇帝。专横跋扈的摄政王当着众臣的面剑杀无辜臣子,如此猖狂行径,只怕即便他事后未能自裁,也难逃律法处置。
自裁?摄政王果然是如众人传言的那样于自家府中吞金自尽的吗?一旦起了怀疑,丝丝缕缕的念想便全然不受控制的萦绕心头。辛瞳实在不敢再去猜测,难道先前拼命说服自己好容易才建立的信任,又将在顷刻之间支离破碎,再不复存?
太后瞧着她面容之上俱是痛苦的神情,便更加不肯轻易放过她,索性顺着话头再次撩拨:“皇帝惯会演戏,便是哀家从小看着他长大,也着实看不透他的棋局,更莫说是你。哀家不妨给你看样东西,只怕你瞧过以后便知孰是孰非。”
料想也是早有准备,朝着外头唤了一声,便有心腹嬷嬷推门进入,将一只温顺娇小的奶猫放置于地,又自怀里取出个木匣,倒出些粉末喂入奶猫口里。
原本安静温顺的奶猫瞬间狂躁无比,睁目张须,竟像是撒了癔症一般。
“行了,抱出去!”太后厌烦地开口让人出去,仿佛是对眼前的情景痛恨欲绝,一秒也不愿再勾起伤感的回忆。
“瞧见了吗?知道这是什么吗?这是迷心散,也是你万般信任誓言效忠的皇帝用来对付他亲叔叔的凶器。”
辛瞳像是想到了些什么,又像是什么都不明白:“太后娘娘您是说拓亲王是因为服食了迷心散,这才杀害了我父亲?”
“你倒还不算太笨,只是一个巴掌拍不响,想来你父亲一定是被皇帝捏住了把柄,这才配合着他演了这出戏!枉费你一口一个主子叫得亲密,你可当真没想到竟同你那位圣主明君有着杀父之仇吧!不过眼下,哀家倒有条明路想指给你,但看你愿不愿意做回聪明人了。”
才待要再说下去,却听远远传来高呼迎驾的声音,太后眼目之中现出些许嘲讽:“你那位主子倒真是看重你,早料到他会来,却未想竟然这么快!”
辛瞳却已然丧失了反应的能力,直到皇帝冷若寒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太后您老人家不在寿康宫安享晚年,将朕身边的人私囚于自己宫中,究竟是什么意思?”
“皇帝,你也太放肆了。这里是寿康宫,你不肯叫哀家一声母后也就罢了,你说我私囚了你的人,这是什么道理?”太后一声冷哼,嘴角的讥讽止也止不住:“想不到你宇文凌也有今天,竟被个丫头迷了心窍,果然是报应!你一向的冷静自持,装模作样呢?怎么这会儿当着她的面,就不能跟哀家继续上演母慈子孝的戏码了吗?不过无所谓,哀家根本不在乎,方才哀家稍作提点,这丫头知道了些有关她父亲的事,她也不笨,一点就透,你看,这会子可不是在黯然神伤,努力认清你的真面目呢。”
宇文凌听她这般说法,却并未发作,只阴沉着声音冷声说道:“事实究竟如何,她心里自然有杆秤去衡量,若是就凭太后您一两句话便能左右心意,才是当真枉费朕用心□□近十年。”
也不知这番话语究竟是在说给太后还是在说给自己,辛瞳只觉得身体像是要被生生撕扯开,明明在用力说服自己一定要相信他,一定要立场坚定,可异常清醒的思绪却依然在不停地点醒着她,太后的话并非完全是在骗自己。
宇文凌凝神瞧她半晌,又将视线重新转向太后,话语之中隐约透着些许骇人的笑意:“她不会受你利用的,母后,您的男人同您的儿子对她母亲做过些什么,您不妨问问您自己!”
“你说什么?”
“儿子以为您一定听清楚了,还需要朕再去重复吗?”
“皇帝!你胆敢如此污蔑哀家,列祖列宗必定容不得你。”
宇文凌将满副的嘲讽还复给她:“母后以为天衣无缝吗?其实朕早就知道。让朕来仔细缕一缕,朕该管明亲王叫什么呢?原本还以为只是单纯的堂兄弟,却未想又加了母后这层关系,就当真难以理清了。”
“皇帝,你如此玷污哀家声名,你有何证据?”太后实在未想他竟然早已知晓此事,这会子骤然受到打击,再不复先前的咄咄逼人,出口的话语都现出些许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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