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贵妃一怔。
萧焕则勾了勾唇角,扬起声音,对着殿外淡淡道:“进来吧!”
须臾,从殿外走进来一个梳着双髻,鹅黄襦裙的清秀宫娥。
“月心!”端贵妃心中惊愕,面色顿时阴冷了下来。
一旁的贺嬷嬷则是满面的惊惶失措。
这位名叫月心的女子,是端贵妃最倚重的心腹,贺嬷嬷的干女儿!
心腹被人收买,便就算那人是自己一心一意对待的儿子,那也是犯了滔天的忌讳!
察觉到端贵妃震怒的神色。萧焕轻飘飘地解释,“月心从未向儿臣汇报过母妃的日常起居、一言一行,儿臣也对母妃的*没有丝毫兴趣,不过是一次机缘巧合救过这丫头。她对我心怀感恩,对我吐出几句实话而已,母妃大可放心。”
言下之意不言而喻,端贵妃的怒气便被生生地压了下去。
萧焕便朝立在殿下怕得瑟瑟发抖的月心示意,“你说吧,将事情原原本本地说出来。届时如果贵妃娘娘还要责罚于你,我便做主将你讨了去,总不会亏待了你。”
一番话说得月心顿时是恶向胆边生,当即“噗通”一声跪了下来,伏在地上朗声说道:“三皇子被皇上问责那日,也就是娘娘发现月槐勾引皇上并育有龙子的那一日,您让奴婢赐一碗药偷偷解决了月槐,奴婢依言照办,甚至为撇去娘娘的嫌疑,特意将月槐的尸体抛到静妃娘娘宫殿外的那片荷花池内。当时夜深人静,荷花池旁又有树木遮挡,没有人发现奴婢,奴婢就恰好听到了静妃娘娘宫殿内的两个宫婢的抱怨,大约是三皇子一事令静妃娘娘气急攻心,将怨气撒在了这两个宫婢身上。两个宫婢受了委屈,话便多了起来,奴婢听见一个说‘这一次三皇子被皇上责罚,端贵妃那头一定幸灾乐祸,难怪娘娘会如此生气’另一个就接话‘可娘娘也不该如今对待咱们,咱们这些年来尽心尽力服侍娘娘,从未有过一丝差错,又替娘娘干了多少见不得人的勾当,就拿端贵妃用玉露凝脂膏驻颜一事,不还是咱们献的计吗。到头来却成了出气筒,真是令人寒心’奴婢当时一听就觉得不对,原来玉露凝脂膏是静妃的主意吗,那一定不是什么好东西,奴婢心中震惊。不小心踩到了荷花池畔的枯木枝,被那两个宫婢听到,当下就要来寻奴婢,奴婢心中清楚,倘若被发现了定然必死无疑,正惊惶之际,腰间一紧,整个人便迅速被带离了原地,等奴婢回过神来,才发现是二皇子……”
萧焕淡淡解释,“昭华殿与静妃的芜华殿呈对立之势,儿臣那一日因在朝堂帮三弟说了几句话被母妃您喊到宫中训斥,等您说完出来的时候一眼便看到了躲在对面荷花池畔的月心,虽不晓得她是在做什么,但想着是母妃的人,便出手救下了,谁曾想问了两句,会知道这么多龌龊不堪之事……”
萧焕说着,闭了闭眼,心里生出一股浓重的悲哀。
这就是皇宫里的女人,谁的手上不是沾满了鲜血,便是母妃也不例外,从前他虽然心知肚明,但至少从未去探究过,也就可以让自己置身事外,假装一切都很美好。
可当剥开了光鲜亮丽的画皮,真相以其本来面目呈现在他眼前时,他才发现,他怎么也无法接受。
胸口像是堵着一块巨石,催得他阵阵反胃,让他感到异常恶心。
在这皇权逐利中,再单纯的人只怕也会迷失了自我,变成令自己也觉得可怕的人。
他不想变成那种人。
更不想午夜梦回时,发现枕边的女人也是这种人。
当时他想,如果无法接受无法拒绝,那就逃避吧!
所以,才有了后来去建安侯府找林昭言一事。
听到这里,端贵妃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有因为被自己儿子知道她谋害人命的,有因为那玉露凝脂膏竟然是静妃阴谋的,总之,纷纭复杂,好看极了!
萧焕却没有心思“观赏”,收敛下从心底深处生起了寒意,继续漫不经心地开口,“有些事情不知道也便罢了,知道了自然要查个清楚,我得知那两个宫婢是庆王叔送给静妃的,庆王叔是云南藩王,云南又擅巫蛊用药,心里便清楚那所谓的驻颜药不会如此简单,这阵子便是偷偷去了趟云南查访,结果您猜,这玉露凝脂膏是干什么用的?”
第三百一十八章 奈何乌云压顶
萧焕静静地望着端贵妃,一字一句地开口:“那所谓驻颜的玉露凝脂膏实际上是摧毁容貌的毒药,短时间内容貌好似变得光彩照人,实际上,却是在内里一点点腐蚀,不仅腐蚀容貌,还有五脏六腑,等到发觉时,一切为之晚矣。”
萧焕每说一个字,端贵妃的心情就沉重一分,说到最后脸色已经变得一片惨白,垂在衣袖中的双手紧紧握成了拳,只觉得此刻胸口像是闷着一团怎么都灭不下去的火焰,烧得她理智近乎殆尽,想要冲去芜华殿将静妃挫骨扬灰。
“贺嬷嬷,将那东西扔了,快给本宫扔了,扔了它!”
贺嬷嬷也被吓得肝胆欲裂,闻言连声应是,都路走不稳了。
“没用的。”萧焕挥手示意贺嬷嬷停下,“若是停止不用,只会令使用者的脸加速溃烂,命是可以保住,一张脸却是被彻底摧毁了。”
贺嬷嬷惊愕地瞪大了眼睛。
端贵妃更是绝望地往后退了两步,一向冷厉漠然无坚不摧的脸上头一次出现了裂痕,露出深藏在其中的恐惧和绝望。
对于女子而言,贞洁和容貌永远是最重要的两样东西,甚至后者,有时候比前者更为重要。
萧焕不忍心看她近乎崩溃的模样,偏了偏头,涩涩道:“母妃想要保住这张脸吗?”
其实他不过只是问一问,因为答案显而易见。
没有哪个女子不在乎自己的容貌,更何况是身处后|宫以色侍人的女人。对她们而言,容貌甚至比性命更重要,古时甚至有女子为驻颜而丧心病狂到去食用处子之心。
端贵妃之所以被静妃算计了,不也正是太在乎这张脸了吗?
果然端贵妃便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了一块浮木。迫不及待地问道:“有解药的对吗?焕儿,有解药的是不是?你这次去云南这些时日,一定带回了解药是不是!”
萧焕抓过她的手轻声安抚,“母妃,您莫要担心,我总会救您的。”
端贵妃的脸上又乍现出光彩。
萧焕抿唇笑了笑。看似欣慰,实际上却透着浓重的悲哀。
是有解药,的确是有解药啊!
他从来不知道,身不由己原来是这种感觉。
明明不想入局,却不得不去争了。
“母妃,您知道户部尚书曹之敬吧?”萧焕突转话锋,问道。
端贵妃错愕了一下,“什,什么?”
萧焕抿唇,“我与庆王叔做了交易。他给您解药,我要替他除去曹之敬,算作报酬。”说着,怕端贵妃不明白,又解释了一句,“庆王叔与曹之敬有旧仇。当年正是曹之敬迫害,才害得允堂弟郁郁而终。”
端贵妃倏忽瞪大了眼睛,“曹之敬可是萧恪的人,你要除去他,势必要得罪萧恪,你不是一向都反对与你三弟正面交恶的么!”
萧焕笑意不改,“如今这算是逼上梁山了,不正好也称了母妃的意?”
端贵妃脸色一变,心里略有些尴尬,不过那尴尬很快就被疑惑取代。
庆王爷……
玉露凝脂膏……
云南秘药……
两个说错话的宫婢……
好像一团乱麻渐渐理出了一个头绪。顺着这个头摸下去,所有的疑惑瞬间明了。
“那两个宫婢是庆王爷的人!静妃也是被她们利用了!”端贵妃得出结论,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胸口更是郁结了一团闷气,怎么都消不掉。
一个远在云南的藩王。竟然通过利用后|宫女子的争斗从而想达到除掉朝中重臣的目的,还是借刀杀人,就算败露了也可以撇的干干净净!
况且,曹之敬乃是户部尚书,掌管户籍财经,是三皇子的心腹重臣,更是个取之不尽的摇钱树,每年不知道可以从公中捞多少油水给萧恪!
他倒台了,萧恪就等于断掉了左膀右臂,又岂会善罢甘休?
而焕儿,也当真是牵扯进这场储位之争中无法回头了。
虽然这是她喜闻乐见的结果,但这是被旁人陷害的,她心里就怎么怎么不舒服了。
而且她总觉得,事情根本没有表面看上去这么简单。
庆王爷不在云南做他的藩王,牵扯进储位之争干什么?一旦被皇上察觉了,他是嫌弃他的好日子过到头了!而且他先是送婢女给静妃,由婢女出主意掰倒她,显然是站在萧恪那边的,现在却又让焕儿去除掉曹之敬,好像又意欲和焕儿合作的意思,总不会当真是私人恩怨吧?
“母妃就莫要多想了,事已至此,也已经没办法回头了。”相较于端贵妃的心思百转,明明是当事人的萧焕则要淡然许多,“无论庆王叔是何目的,总要先除掉曹之敬,替母妃将解药拿回来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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