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传出,举国哗然,内阁名存实亡,举国上下,已再无能与浙军抗衡的势力。
而刘振坤此举,为的便是一雪前耻,贺季山仍是领军在前线抗战,听得北平官邸已被刘振坤下令轰炸的消息,他的面容依旧沉静如水,似是除了眼前的战局,别的一切都不曾走心。
这一场战争仍在继续。
“如今的辽军已经成了一幅空架子,有的团只剩下了几十个人,工兵连,炮兵连,特务连,搜索连,防毒连,都是全军覆没,剩下的那几个人也全是充作步兵上了火线,这样下去,怕是要不了多久,咱们就再也支撑不住了。”
是夜,辽军最高参谋长立于一旁,对着贺季山言道。他的话音刚落,其余诸人的脸色也是一变,俱是向着贺季山看去。
男人的面容隐在阴影里,见所有人都是看向了自己,遂是道;“你们不必这样看我,三日后,就是咱们和扶桑人的最后一战,我不和你们转弯抹角,这一仗,我们都会死,你们若有什么需要和家里人交代的事情,只管写下来,让人送回去。”
他的声音平静而淡然,眸心却是透出一抹子杀气,那是视死如归,坦然面对生死的人才会有这般凛然而内敛的杀气。
众人皆是沉默不语,最终,不知是谁最先站起身子,对着贺季山啪的一个立正,敬了一个恭敬而标准的军礼。
继而,众人皆是纷纷站起身子,脚跟相扣,对着贺季山一道行礼,贺季山也是从椅子上起身,神色如常的对着诸人回了一个军礼,没有一个人说话,到了如今的地步,他们也实在不需要废话,所有的一切,都已经蕴含在他们这一身的军装下,蕴含在彼此坚毅的视线中,蕴含在这沉默而内敛的军礼里。
周围安静了下来,唯有何德江与李正平两人却并未随着众人一道离开,而是留了下来。这两人向来是贺季山的心腹,就见李正平缓步走到贺季山身旁,隔了半晌,方才开口;“司令。您实在没有必要留下来赴死,若您相信我,就把这里的一切交给我,您去法国,与夫人团聚吧。”
一旁的何德江也是言道;“司令,属下斗胆,也是劝您一句,您领兵突围吧。”
贺季山不声不响,脸上的神情依旧是淡淡的,他抽完了一支烟,将烟头在烟灰缸里掐灭,自己则是起身走到了窗前,透过行辕内的窗户,就见外间的阵地上满是负伤的士兵,他们一个个面色憔悴,衣衫褴褛,军装上血迹斑斑。
他看了片刻,唇角却是勾勒出一抹极淡的笑意,声音低哑而暗沉;“我去和老婆孩子团聚,但他们,他们又能和谁团聚?”
“司令.....”何德江一怔,还欲再说,就见贺季山一个手势,让他将接下来的话语尽数咽了下去。
175章 那时候,我已经死了
“司令,”传令兵匆匆而至,对着三位长官“啪”的一声敬礼。
“何事?”贺季山转过身子,对着他问道。
“有一位明报的战地记者,请求采访您。”传令兵面色恭谨,纵使战事已经到了不可逆转的地步,每一个人的脸上却依旧是不见丝毫惊慌。
这一仗打到如今,早已有多位外国记者与本国的战地记者请求采访贺季山,却无一不是被他出口回绝,唯有这一次,男人却是颔首,道了声;“请他进来。”
一旁的何德江与李正平面面相觑,却不知因着何故,能让贺季山这一次同意接受明报记者的采访。
两人静立一旁,只一言不发,未几,便有一位风尘仆仆,年纪尚轻的记者随着侍从匆匆赶到辽军的中军行辕内,而贺季山已是坐于主位上等候。
“贺司令,很荣幸能够采访您。”明报的记者落座,便是向贺季山看去。
贺季山淡淡颔首,示意这位记者继续往下说。
记者问了一些关于如今战局上的形势问题,贺季山无不是一一作答,战壕内十分安静,除却贺季山的声音,便只余记者手中的钢笔,在纸张上沙沙作响。
“贺司令,如今江南的浙军已是攻占了江北,您为何要将兵力全部投在镇寒关与扶桑人作战,为何不领兵环卫北平,却让浙军有机可乘?”记者问道。
“镇寒关是辽军的家乡,与其让辽军死在内战的战场上,不如死在保家卫国的战场上。”男人声音沉缓,一字字道。
“不知贺司令,又是如何看待内战?”
“内战与内耗是中华民族的顽疾,但愿不是不治之症。”
记者沉默片刻,又是问道;“贺司令,中国的抗战一定会胜利吗?”
贺季山说:“一定会!”
记者又问:“抗战胜利后,司令您第一件事想做什么?”
话音刚落,贺季山却是淡淡一笑,半晌没有说话。
“贺司令?”记者疑惑道。
“那时候,我已经死了。”男人的声音终是再次响起,他唇角噙着笑,眉宇间的神色依旧是十分的从容坦然,这一语言毕,不仅连明报的记者,就连站在他身后的何德江与李正平都是脸色一变,却皆是说不出话来。
“还有要问的吗?”贺季山燃起了一支烟,对着一言不发的记者问道。
那记者声音沙哑,再次道;“若司令成仁,不知司令心里,最放不下的是什么?”
“最放不下的,是我的妻儿。”贺季山抽了一口烟,沉声道;“尤其是我的儿子,从他出生至今,我还没看过他。”
男人说着,自嘲一笑,那一笑,终是变为无尽的怅然。
记者神情震动,隔了许久都是说不出话来,待采访结束后,又是道;“贺司令,不知您可否方便亲手题词,为辽军,或为全国的百姓,留下您想说的话。”
贺季山思索片刻,便是对着身后吩咐道;“拿纸笔来。”
何副官双手将纸笔送来,贺季山拧开钢笔,在洁白的纸张上沙沙写了几行字,待交给明报记者时,那记者低眸一瞧,还不等看见上面的内容,便是先喝了声彩。
贺季山字迹刚劲洒脱,俊秀飘逸,一笔一划,无不是力透纸背,在如此生死存亡的时刻,但见其笔力亦无丝毫慌乱,甚至不带一丝怨愤,只余满纸从容,甚至让人感觉不是与敌军激战,无路可退,而是舍身成仁,慷慨赴死。
细细看下去,只见那纸上只写了几句话--------
“十万扶桑军向辽军猛扑,今日战况更恶化,弹尽援绝,水粮俱无。我辽军决至最后一弹成仁,上报国家和领袖,下答人民和部属。为国家民族争生存,兵凶战危,生死难卜。季山在此敬奉所有辽军亲属,家人当认其已死,绝勿以其尚生。予战死,堂上双亲,请兄奉养,希善待之,膝下诸子,望兄抚教,希善抚之,余妻守嫁,听其自然。”
好一句予战死,堂上双亲,请兄奉养,膝下诸子,望兄抚教,余妻守嫁,听其自然。
字字掷地有声。
明报记者只觉得自己的眼眶一热,他将那张纸小心翼翼的收起,望着眼前凛然生威的将军,却又是从心底问出了一句话来;“司令,难道就没有话,要和您的夫人和孩子交代吗?”
贺季山闻言,心底便是一恸,他本已是将钢笔合上,此时却是一语不发的重新将钢笔的盖子拧开,又是写下了一段话来,道;“这是贺某的遗言,待贺某的灵柩运回北平时,劳你交给我的夫人。”
明报记者双手接过那一张薄薄的纸,却觉得重逾千斤,竟是让他的手都是抑制不住的颤抖,他将其收好,收拾好东西站起身子,对着贺季山深深鞠了一躬。
贺季山只是站起身子,面上依旧是极其淡然的神色,只对着他回了一个军礼。
而一直到明报的记者踏上了回京的列车,方才将贺季山交给自己的那张遗言打开,就见上面简单了写了几句话,内容如下--------
“小影爱妻:见字如面,今以此书与你永别矣!我写这封信时,还是人世间一个人,当你看这封信时,我却已经成为阴间一鬼了。我写这封信,委实心痛如绞,不能够写完信就想放下笔,可又怕你不了解我的苦衷,说我狠心抛弃你与孩子去死,我这一生,所爱者唯有你,我自从结识你以来,虽做过诸多错事,心里却只有一愿,便是与你共结白首,然而扶桑狰狞,山河凋零如此,我身为军人,肩上所负重担,实在无法与你相守。每念及此,无不悔甚愧甚。
想南已经五岁了,转眼之间就要长大成人,她自幼便是像极了你,因此之故,我向来对她宠溺有余,而管教不足,愿你往后好好抚育她长大。儿子已经一周有余,我却终是无缘见他一面,每念及此,无不痛极,待他长大,你教育他不要忘记父亲的志向,勿忘国耻,以振作中华,驱除列强为己任。你们以后的生活我都已安排好,只愿你不要太过悲伤,我素来不信鬼神,现在却又希望它真有。只愿我死了,我的灵魂还能依依不舍地陪伴着你,我在九泉之下远远地听到你的哭声,应当也用哭声相应和。
我一直不曾把我真正的想法告诉你,从未告知你我已做了为国捐躯的准备,这是我的不对的地方,可是告诉你,又怕你与我共同赴死,你还年轻,膝下儿女年幼,我又怎能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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