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谢家二房的家产虽然够谢琅兄妹衣食无忧,可顶多也就是保住他们不至于挨饿受冻而已,而何家本身也是家财万贯的主,断不至于跟谢家或齐家合谋夺几间小铺子加两个小田庄,做下那自毁长城之事。
由他来做这个中间人,只有最合适没有更合适。
事已至此,谢启功当然是希望越快越办理越好,齐家人在他眼里,已然成了眼中砂,肉中刺,于是立即派庞福亲自去城西何家请何承苏。
何承苏与庞福一道来的谢府。
谢家倒还不至于吝啬一顿饭钱。
谢家虽然有名望,可是现官不如现管,与县衙来往还是颇多的。少不得做出副大度宽容的模样,让庞福下去重置了酒席,与谢宏谢琅在正院牡丹阁里招待齐嵩父子以及何承,饭后才来议事。
女眷这边王氏倒是热情地留舅母在内院用饭,让大奶奶作陪,还让人去三房请三奶奶,舅母却懒得跟她们周旋,借口舍不得谢琬,要与她多说会儿话,王氏遂让人摆了饭在丹香院。
“像这种能屈能伸之人,越是把姿态摆得低,心里的怨气更重。报复起来越是不要命。我们隔壁胡同赵千户的三儿子就是这样的人。这赵三爷是庶出,从小就死了母亲,被嫡母压得紧了,只得百般地陪小心。可不忍到后来忍不住了,前儿居然把赵太太给活活掐死了!这还不算数,等她死了他还拿鞭子把她抽了上百鞭才住手。你说可不可怕?所以往后,你们定得仔细这王氏才是。”
吃完饭,等丫鬟们撤了桌,舅母郑重地跟谢琬这么说,又担心她害怕,不由得把她搂紧了点。
谢琬胆子大,前世在京师时,曾经亲眼见过菜市场行刑,再说她当女师的那些年里,什么腌臜事没听过?这赵三爷弑母的事情对她来说并不值一提。
她想的不是这个,而是谢启功的态度。
“有哥哥在,琬儿不怕。只是害舅舅舅母受谢家的白眼,琬儿很过意不去。”
舅舅无论对上司还是有属,邻里还是亲族,都十分地和气热情,一向极受人敬重,舅母也是,如今却因为他们兄妹的事也捋袖子上了阵,平白受到谢启功的冷待,她心里的确很不好受。
“我们琬儿长大了,知道心疼人了。”舅母激动地捧起她的小脸,说道:“你们打小就在我们亲近,一年里倒有三个月住在齐家,如今你父母亲不在了,我们不替你们出面谁替你们出面?受几个白眼又怎么了?舅母总要护住小琬儿和哥哥的周全!就是我们今日走了,往后但凡有什么事你也可以让人传个话过来,我就不信,那王氏还能在我们眼皮子底下把你们活吃了。”
“舅母!”
谢琬扑进她怀里,流起眼泪来。
齐如绣从旁皱眉道:“好了好了,又不是再也见不着了,瞧你们哭的!”一面又笑着来拉谢琬的袖子,“琬儿随我来,你喜欢吃酥糖,前儿外婆给我捎了两包来,我带了一包给你!刚才都没空拿出来,你这就跟我去车上拿!”
谢琬为了保护牙齿,已经好多年不碰酥糖了,此番回来也只是昨日从权吃了几颗。
却是难为表姐还惦记着她。
也着实不愿再引得舅母担心下去,便擦擦眼泪,从舅母腿上滑下来,随表姐到了门外。
下晌的事情办得十分顺利。
酒席上杯来盏往,何承苏又长袖善舞,气氛渐渐转好。二房的遗产本来就是在二房手中,既然还是谢家兄妹自己打理,也就不必再额外清点财产数目,只要让二房的管事罗升直接把帐册呈上来,把四间铺子和两座田庄,还有位于黄石镇上那座三进宅子的大小面积位置写清楚了,列成单子盖上何谢齐三方加上谢琅的印戳,再立下一式四份的契约文书分别交由各自掌管便可。
舅舅亲手将属于二房的那份文书和单子交到谢琅手里,让其好好保管,然后就带着双目含泪的舅母和齐如铮齐如绣,于满院菊花香里登车离去。
一晃就九月底了,丹香院的菊花已开得遍地金黄。
前世的今天,他们上了齐家的马车去了南源县。
她记得那会儿齐家院子里的菊花也开得姹丽多姿,那日表哥拿菊花烹饪,拿烧酒腌鸡,悄悄在后山上挖坑烧火做菊花鸡吃,被她寻着了,讹了他们半只鸡加两只烤山雀。
她从此度过了非常美好的八年。可惜十三岁上,舅舅在任上因病亡故。
齐家孤儿寡母,朝廷除给了一笔一百两银子的抚恤金,再无别的。
舅母那样坚强的女子,对于这一切竟然毫无怨言,齐家表哥被生计所迫放弃科考去了大户人家做帐房,表姐远嫁保定,她又因此被南源任家毁了婚。
谢琅只中了个同进士,由同科举荐入了户部广积司做了九品大使。谢琬又曾被退婚,舅母拿出私己钱贴补他们,可他们哪里能受?谢琅上任之后,便也带着谢琬搬去了京师。
010 家务
更新时间2014-6-21 9:04:49 字数:3033
谢琅一生满含愧疚,一心想给妹妹挣份体面的嫁妆把她风光嫁出去,一面又想回报舅母和表哥,于是私下给人做黑帐,不慎被卷进了贪墨案中,蹲了几年牢狱,落下一身病。
出来后更是心灰意冷。
谢琬无心嫁人,谢琅蹲狱那几年里,她仗着胸中略通几分笔墨,给不那么讲究的富户人家做了几年女师,因为相貌的缘故,在数不清的防备、嫉恨以及猥亵的目光里,甚至在明里暗里的打压和见不得人的手段,还有各种威逼利诱之中死活熬了几年后,原想着凭着赚来的两百两银子离开京师去别处开间铺子过活,没想到最后要走的时候还是几乎被东家老爷暗地里轻辱,为此不但哥哥被牵连打伤致残,她手上的那点银子也全部花销殆尽。
往事真是不堪回首。
谢琬这些日子总在想,如果父母未亡,以父亲的才学,应也已中了进士作了官罢?有父亲顶门立户,一切都会不同的。
可惜,她重生回到这一世,还是没能赶得及阻止他们的离世。
舅舅一家走了,谢琅还在哭得一抽一抽的。
谢琬也很舍不得他们。
可是来日方长,此番虽然按照她的计划达到了目的,可是还有许多后续待办。
二房儿女毕竟是谢家的嫡出,有谢启功在,王氏也许不会明目张胆对他们下手,可是最怕的就是背地里使阴绊儿。就像舅母说的那样,她如意算盘落了空,只怕时刻都想着如何在他们身上找补回来。他如今住在的是谢家的宅子,王氏被他们架在火上烤,会甘心就此放手吗?
谢家也有宗学,虽然人数不多,也不出名,但是对于启蒙来说还是可以的。
谢启功让谢宏上宗学里打了招呼,翌日,谢琅便随着谢宏的长子大少爷谢桦,次字三少爷谢桐,还有三房的四少爷谢芸一道上学去了。
这就是头一个好处,至少在谢腾死后,谢琅又可以在先生指点下有方向地攻读了。
谢琅走前对秋桔和银琐千叮呤万嘱咐,让她们照顾好三姑娘。银琐倒好说话,秋桔却有丝不大耐烦。
谢琬空暇时,让人把吴妈妈请来。
吴妈妈还是印象中微胖的身子,一笑两眼就眯成了一道缝。前世二房的那么多人里,唯有吴妈妈从始至终随在她身侧。此生再见故人,谢琬刹时流起泪来。吓得吴妈妈慌忙道:“姑娘这是怎么了?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一面拿绢子给她擦脸,一面又拿驱风膏给她温柔地按摩额角和太阳穴。
谢琬任她侍弄着,不言不语。
吴妈妈是母亲的陪嫁丫鬟,她丈夫已经死了,如今膝下只有一个儿子,比谢琅大两岁。吴兴后来娶的媳妇儿秀姑也很贤慧,前世谢琅伤病在床时,吴兴和秀姑一直轮流在旁侍候。只是如今秀姑大约还在田庄里种菜。
这几日吴妈妈母子俩都在忙乎丧事后剩下的琐事。
如果谢琬没记错的话,二房共有十来个下人,双亲亡故之后移往祖屋治丧,罗升便与另外五个人过来帮手,剩下的留在黄石镇看屋子。
来的六个人里除了罗升,吴妈妈母子,便是秋桔和宝墨和银琐。
秋桔虽然是她的丫鬟,可是前世在她去往齐家之后,便自请离去了,宝墨后来被谢启功给十两银子留在了谢府。罗升原先是帮着谢腾打理庶务的,并没跟二房签死契,因为那时二房的家产全数给了谢家,他便也请辞离去。
银琐倒是一直跟着谢琅,可惜男孩子自有男孩子的世界,加上后来谢琅被迫丢官之后,银琐为糊口,也跟谢琬磕了头去了别处谋生。谢琬跟银琐接触不多,并不知他为人如何。但从这段经历看来,应是还是有可取之处的。
不过她要想了解如今的现况,显然只有找忠心的吴家人来问最合适。
吴妈妈给她揉了会儿,柔声道:“姑娘好些了吗?”
谢琬点点头,请她坐在椅子上,问她道:“吴妈妈,吴兴呢?”
吴妈妈不敢坐。听到她的话又顿了顿,早上听得宝墨说三姑娘精神好些了,很是高兴,可是因为忙着给二爷**奶坟上烧二七的纸钱,没顾得上过来。如今见她举止里虽然显出几分老成,可却又还是那副聪明灵动的样儿,不由放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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