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准在东海立下不少功劳,所以这些年来皇帝对窦家诸多照顾,窦谨自己也会做人,再加上前不久又与温禧王府订了亲,窦家如今门楣的光亮度,已然不亚于魏彬多少了。
谢琬拿着一枝笔在手上摆来摆去。
孙士谦道:“王妃是不是在怀疑什么?”
聪明。谢琬把笔放下来,却先说道:“你再说说,如今窦家里的事儿。”
孙士谦沉吟道:“窦家有四个兄弟,窦谨是老大,老二在西北任同知,老三英年早逝了,如今的四爷幼年时曾落过水,那时候正处于窦老将军罹难不久之时,府里人疏于照顾,于是失足。他是被窦谨夫妇一手照顾过来的,与窦谨夫妇感情甚为亲厚。”
关于窦询的事谢琬已经差不多都知道。
她锁眉道:“我在想,七先生会不会出自窦家?”
孙士谦蓦地抬起头来,窦家,这可能么?窦谨规矩本分,从不参与党政纷争,他们怎么可能谋逆?
谢琬看到他的表情,无奈道:“我也知道不可能,只是大胆推测推测。窦家很多地方都很符合七先生的要素,首先我们知道七先生是个有病在身的书生,而且年纪在三十岁左右,窦谨不符合,窦家的四爷却很符合。
“此外,窦家世代都是朝官,近几代更是风头足劲,窦谨当时身在大理寺,也许他不是七先生,但他却有机会得到将朝中风向准确地传达给窦询,当年的郭奉替死案,后来王爷被举证杀死谢棋的案子,他有最大的优势从中主导形势。”
其实最近查来查去,她有好几次都浮现出窦家人的影子,可是她还是不曾认真地去分析,直到今日路遇了窦夫人,窦夫人近来闭门不见客,和她的憔悴寡言兴许是巧合,可是还是让她起了心思去深究一番。
“王妃的意思是说,窦家的四爷窦询,是七先生?”
一向沉稳的孙士谦也不由惊讶起来。
“难道不像吗?”谢琬凝眉道,“窦家是最符合条件的人家了,我没有理由不这样认为。至于他们的动机,窦老将军的枉死,难道不能算吗?你不敢说,我却是早就听说,许多人私底下也在传说窦老将军死于护国公之手。不管此事是真是假,但是在窦家心里,也会像根刺。”
“可是,这些年窦家跟护国公府一直关系十分要好啊。”孙士谦面色凝重,“而且,窦询并不是窦准的亲生儿子,又怎么可能会越过窦谨去替窦准寻仇呢?”
谢琬愕然。
正文、405 困兽
“究竟怎么回事,你快说清楚!”她站起来,略显迫切地道。
孙士谦想了想,说道:“这件事宫里的老人,包括张珍和奴才这批理当都知道。窦准前后有过两位夫人,元配无出,过门没几年就过世了。继室才生下窦准他们三兄弟。
“大约三十年前,那会儿他已经任上中军营佥事了,按律有回乡祭祖的机会,他带着夫人回了广西一趟,就抱了个婴儿回来,说是在广西生下的。大家当时都不相信,虽然一去三个月,可是去的时候也没见窦夫人有孕的样子。而且窦准甚少去广西,更不可能遗珠在那头。
“皇上当时也不相信,但是窦准一口咬准是他儿子,又因为这是人家的私事,就是收个养子也没什么,犯不着纠缠这个。于是还带着调侃之意,赐了个名字叫窦询。后来时间一久,也就没人在意这件事,又因窦准夫妇对窦询十分关爱,所以大家都忘了窦询不是窦准亲子这一事实。”
谢琬恍然。
不是亲生儿子,当然就不存在会有那么大的仇恨要替养父报仇,就是要报仇,也应该是亲生儿子出面不是吗?没有复仇动机,自然也就不成立了。毕竟太平盛世里,没有人会无聊到要布下这么大局来颠覆一个王朝不是吗?
那么难道七先生会是窦谨?可她敢肯定不是。窦谨她太熟了,七先生绝对是她没曾打过交道的陌生人。这么看来,窦家莫非也排除了?
谢琬看着手上的笔杆儿,眉头比先前皱得更紧了。
京内某间简陋的小院子里,七先生坐在窗前发呆。窗外是两名老妇在种树,寒风吹得她们白发凌乱,看起来隆冬应该不远了。
他心中越来越有苍惶之感。偶尔觉得自己像只游走在雪原上的狼,猎人们在渐渐逼近,而他的狼群已经溃散。只剩下四肢的爪牙。
二十多年来他从来没想象过自己会有这一天,他全副的精力都放在对成功的渴望上。
他想象过自己如何登上帝位。睥睨着曾经匍伏在殷家人面前的群臣匍伏在自己脚前,想象过如何血洗护国公府,看霍达空有一身武艺却看着自己的家人一个个被处死凌迟,更是想象过自己在怎样的一种心情下撬开孝懿皇后的陵墓,拖出她来鞭尸,来羞辱……
他就是没有想象过,最终他会在孝懿的儿孙,还有她的丈夫和霍家的逼迫下犹如一只丧家之犬。东躲西藏!
他不允许自己失败,所以没有想象过失败时的样子。
“想办法送封信去西北,一旦宫中有讯,即时举事。”
他拖着长而缓的音调头也不回的说。
这是他准备在万不得已时使的最后一招,在霍达掌握着举朝三四成兵权的情况下,靠兵马举事实在不是个好的策略。如果再有几年的时间,他会在神机营,中军营都顺利安插属下,到那个时候,不但皇位将成囊中物。霍家也会没有一点机会动手。
可惜的是,这计划就像是个未足月的早产儿,被逼提前出来了。眼看着殷昱的搜查队伍已然逼近,他也只能绝地反击一把了!
刘祯站在阴影里,说道:“按如今的情况,此去西北至少也得十来日,等到宫中有讯过去,也在二十日之后了,二十日后便将入腊八,先生是打算在年底了结此事?”
“不了结又能如何?”七先生转过身来,缓缓抬起的目光哀伤多过冷冽。“谢琬近日四处走动,如今我虽消息不灵通。但起码她不会在这个时候反常行事。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我就是死。也要死在复仇的道路上,而非窝窝囊囊地束手就擒!”
刘祯神情也变得哀伤,默然揖了揖,走出去。忽然又在门外回过头来:“近日谢琬四处走动,可要派鲁聪他们向她下手?”
“那有什么用?”他咬了咬牙,“杀谢琬不是我们的目的,报仇才是我的目的。我总共只有十五个人了,跟谢琬下手无非是让人再多一条抓获我的线索而已。”他说完抬起头来,“你去通知鲁聪,让他带着剩下的那十四个人,这些日子紧随着殷曜左右,见机行事。”
谢琬这些日子依然在四处走访,因着她这一走动,各府女眷们胆子渐渐大起来了,也开始互动串门。
于是上王府来拜访打探乱党的人也多起来,谢琬总是如往常透温和亲切地接待她们。一切看起来王府的气氛都是宁静而从容的,但是如果仔细看的话,又会让人察觉到府里常在谢琬身边那得用的几个人,忽然有几个不见了,近来倒是往东宫里去的时候多。
谢琅如今在永福宫当差,虽是很低阶的官职,但是天子近臣无分大小,哪怕是个临时的侍书,责任也十分重大。
谢琬替哥哥高兴之余,也在凤栖宫听太监说他的表现。
“谢侍书逢单日在东宫侍候,每次来都比预定的时间早半刻,替殿下准备文房四宝什么的,侍书大人写的一手好字,太子殿下十分赞赏,有时会让他代笔。而且他又不多话,甚知进退,对宫人们也很亲切,大家对他的印象都很不错。”
谢琬听了高兴,赏了他。
太子妃叹道:“每次看到谢琅的时候,我都会想起谢荣。那时候皇上也是这么样重用他的,所以后来将他调了来东宫。”
谢琬心下一顿,跪下道:“哥哥本性纯善,从无野心,与谢荣并不是一样人,求母妃明鉴。”
太子妃忙把她拉起来:“这是怎么说的?我不过是顺口感慨一句,哪里就是猜忌他来?再说了,这两者根本没有可比之处。”她宽慰她的心说道。
谢琬何尝不知太子妃这是无心之语?只是她自己若真当成无心,只怕对方反倒有意了。宫里毕竟不是寻常地方,说话自是越谨慎越好。
这里说开了,太子妃便就邀她往后宫去看德妃。
出宫便遇见郑侧妃。
郑侧妃因着殷曜这事,被谢家兄妹气得够呛,这里见着婆媳二人说说笑笑亲密无间,心里又窝起股火来,耐着性子陪笑打了招呼,不料太子妃却也因着殷曜去算计殷煦的事恨着她,顿时微哼了声,便就皱眉出了门。
把个郑侧妃晾在原地半日出不得声。
她也是受够了,在太子妃手底下伏低做小了半辈子,如今她儿子被太子妃的孙子打,自己又被太子妃的儿媳妇百般轻视,这口气哪里咽得下去?
噔噔回到朱雎宫,唤来容芙:“我定要给他们点颜色看看不可!你给我去打听打听,谢琅谢琬这几日在做什么?!”
容芙见她这般动怒,哪敢怠慢,连忙去打听。
片刻后回来,说道:“禀侧妃,谢琅这会儿正在永福宫侧殿替太子殿下誊抄佛诞日要用的的金刚经呢。据说是太子殿下准备送给大相国寺用来为苍生祈福的。而安穆王妃这些日子还是在外头走动得多呢,今早还去了建安候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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