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种猜测和议论像被风吹起的星火一样瞬间燃遍了整座京城。
季振元下了早朝出来,陡然觉得今年的夏天竟然来得格外早,才刚七月,额尖脖子竟然有些发冷。
皇帝动作这样快。他甚至还没来得及去试探他的态度,如今眼目下,他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他已经完全没有了后路,这件事主谋是七先生。可是七先生隐藏在幕后,只要他不说,永远没有人知道他是谁、
他当然不可能在这个时候把七先生招出来,一是不会,二是不行。不招他出来,他还可以抵死否认,可一旦招了他出来。那就会坐实他的不轨之罪。
眼下到了这步,他竟然不知道还有什么法子可想,殷昱做的太绝了,一点退路都不曾给他留下,眼下他想要全身而退,谈何容易。在殷昱和皇帝暗中布下的天网面前。现在想要脱罪显然也有些不大现实,真正罪名落实下来,他满门抄斩是跑不了的,如今他谋求的,是如何把罪责放到最轻。
好在。漕帮那里还有机可乘。
回到府里,他让下面人以最快的速度把谢荣等人召到了府里。
一干人都被今日早朝皇帝的雷厉风行给震到,齐聚在府里时,再也不复往日的平静或者勾心斗角。皇帝的所有动作都是冲着他们来,即使是季振元为首,可是他们也没有一个人能够脱罪,大家跟随季振元都是为了求前程的,不是为了以凄惨告终,如今皇帝骤然下手,连个缓冲都没有,怎能让他们不惊?
“如今我们唯一能够利用的就是漕帮那边了,郭兴你即刻派人去漕帮送讯,让他们涉案的人即刻串供,必须一口咬定是郭奉勾结他们!”
郭兴连忙拿着官帽出去了。
季振元这里又看着余下一帮人,说道:“皇上是冲我来,我都不怕死,你们怕什么?越是危急的时刻,越是不能慌张!你们都给我记住,不管出现任何情况,一问三不知,才有你们的活路!现在你们都回去好好想想,如果被提审你们都该说些什么,怎么说!”
门生们俱都称是,个个垂着头出了门。
谢荣因为站在队伍最前,所以走在最后,季振元说道:“微平留下,帮我整理整理几份东西。”
走到门槛的顾若明回头看了眼谢荣,咬牙出了门。
一个人垂头沉思到了中门,他忽然掉头看了看幕僚们住的院落方向,又不动声色地移步倒了回去。
季振元留下谢荣来是为销毁手头一些文书。
如今眼目下,很多东西只有付之一炬才最安全。这些年与七先生往来通讯尤其是漕运这案子的信件实在太多了,他必须彻底销毁。
他派人搬来个大薰炉,掩上门,然后掏出钥匙正要开启暗柜,房门突然被人推了开来,面前一大批带刀侍卫涌进屋里,而为首扶剑而立的那人,赫然正是殷昱!
季振元与谢荣对视一眼,喝问道:“你们这是做什么?”
殷昱展开手上一道黄帛:“奉皇上手谕,查封季阁老的书房!”说罢他扭头冲身后人道:“请季阁老和谢大人出去,速速封了此间!”
季振元饶是久经风浪,也不由得变了色。
而谢荣更是骇得说不出话来,皇帝这是把什么都想到了,他们如今跟落网获罪又有什么分别?
二人面色青白地走出房间,看着侍卫们将印着玉玺的封条贴满了各处,然后又团团围住了此间,相视着走出院子。
“你先回去,趁着还没查到你头上,把你手头的东西俱都毁了!”
这几年的接班人不是白当的,除了不知道七先生的身份,季振元手上很多事都是他经的手,所以相应也有些敏感的东西在他手上。
谢荣点点头,连忙出了门。
殷昱留下八个人看着书房,而后就回家去了陪谢琬。皇帝只让他守住季府,而除了这四十八个侍卫,他身边同时还有骆骞他们几个,但凡有什么事情,他们都会第一时间作出处理,并且及时通知到他。
季振元如今没有书房可去,只得在正院花厅里议事。
谢荣走后他望着守在书房外的那些侍卫,心里也破天荒头一次有了胆寒之感。兴许皇帝突然之间将他收押进牢都不如眼下这般难受,至少不必将心拎出来这样煎熬,这样的等待是最折磨人的,因为不知道下一刻等待他的又是什么!
“老爷,这是出什么事了?”
季夫人慌慌张张地走进来,身后跟着一大群儿媳孙女,个个脸上都如纸般雪白。
季府数代为官,虽不如勋贵们与皇家来往密切,可是数年来也不时深受皇恩,府里唯一出现侍卫的时候是御驾亲临的时候,那会儿皇上身子康健,时常地微服出宫来季府找季振元下棋,可是今儿并不是皇帝驾临,那么为什么会有侍卫守着书房,而且把房间给封了?
季夫人悲悲切切,少奶奶们个个神态慌张。
季振元见状愈加心烦,“没什么事!回房去!”
季夫人更吃惊了,她这辈子都没见丈夫这样气急败坏过,眼下说没出事,她如何能信?
但是她又不能跟他硬顶,于是眼泪一滚,便就印着眼眶又与儿媳孙女们回房去了。
这里他们一走,府里的两位爷就后脚进了来,个个也是慌得话都说不好,季振元看着他们,索性咬牙到了幕僚们住的院子的厅堂,让人去请左必之和陈、余二位。
左必之也是早就在等着他这一请了。
这几日府里后宅和下人们虽然尚不知道如今季府面临着什么样的境况,可相关的几个人却隐约收到了风声,如此难免让人生出些凄惶之感,左必之出面压了压又好些,但到底这案子不同别的,三位幕僚里除了左必之,陈、余那两位这几日都有些心不在焉,开始做好静观其变以备随时脱身的准备。
左必之十分不齿陈、余二人行径,季振元这条道虽然是条不归道,可是从来富贵险中求,谋大事者必有风险,想要稳倨朝堂却又想安安稳稳,又怎么可能?季振元往日待他们到底还是仁义,左必之也不愿在这种时候弃主而去。
不过今日皇帝突然下旨着令各方出动,事情到了临头,也由不得大家不心惊。
都是同僚,他也十分明白陈、余二人的难处,季振元他们就是成了事,也不见得给他们带来多大好处,而一旦皇帝下旨清剿,那便不是几句话推托得了的!前后数百万两银子的进出,落到谁头上都是个掉脑袋的事,何况这银子的去处,怎么说得清楚?
到时不是谋逆也要变成谋逆了!
所以他即使知道他们另有打算,也不曾吭声,这种时候能当不知道就不知道吧,与人方便自己方便。能逃脱出去是他们的命,逃不脱也是他们的命。如今三个人听到传唤,陈、余二人各自找理由推却,而只有左必之一人站在季振元面前了。
正文、315 求生
“左先生,你有什么主意?”季振元坐在书案后,不过才半日功夫,他声音已现出几分苍老。
左必之上前两步,拱手道:“如今眼目下,只有两条路。”
“哪两条路?”季振元看着他。
“一是举事。”
听到举事二字,季振元眉头蓦地动了动,眼里充满了惊愕之色。
左必之面色很平静。到了这个时候,他就不相信季振元没想过干脆举事保命,与七先生的结盟不是这一两年的事,而是已经有多年了,季振元作为一朝重臣,见过了宦海太多的起落浮沉,他不会想不到计划失败之后他有可能面对的后果,所以,举事,对季振元来说不是件意外的事。
他之所以惊愕,不过是因为他一语戳中了他的心事。
“举事哪有那么容易?”季振元站起来,“如今各大城门已然被护国公世子把控,中军营全掌在霍达手里,外地兵马进不来,没有兵马,举什么事?皇上这是已经在防备我这么做了,我岂还有半丝机会可乘?”
左必之默了默,说道:“若不举事,便只能嫁祸移罪了。”
季振元凝眉看着他。
他似早已成竹在胸,说道:“七先生既然不能暴露,那么,这罪就只能由阁老来承担,既然如此,阁老为何不把这份罪又推到别人头上去呢?让旁人来替阁老担这份罪责。那么到时就算阁老也难辞其咎,却也相对没那么重了。”
季振元沉吟片刻,摇摇头道:“此事我亦想过,可是这些事大多都只有我与七先生在场,旁人若是有不在场证据,也是徒劳。”
“即使不以全部推托,也可以分担干系!”左必之道:“阁老您足下那么多门生,都是涉过案的,您大可以从这些人当中寻那么一两个出来分担些罪责!
“郭奉替罪之案我们已无任何机会。可是还有漕帮这边不是吗?只要把案子纂改成与漕帮勾结的另有其人,而你出面找郭奉替罪不过是为着替他收拾残局,那案子性质便有很大不同了!
“手下人打着您的旗号在外胡作非为,您并非主谋。如果再顺势主动交代些内幕出来,指不定皇上也会看在他身子拖不了多久,而太子即将登基朝廷也急需要人材的份上宽大处置!总而言之,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如果阁老出事,他们一样逃不了,既如此,为什么不把他们都拉过来分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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