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海心真心的觉得,今夜的月,是她有生以来见过的最美的月。同游赏月,愉悦人心的,并非是月,而是同游的人。若恰巧是心中所想的人,哪里还有心思管得天上的月是圆是缺?
“今夜的月色如何?”低沉的声音在寂静中响起,落于清凉的夜风中。
“甚美!”月海心抬头望向夜空,诚心的赞叹。
岐王沉默,停下脚步,微抬头看向星河中孤寂的弦月,月海心亦停下脚步,安静的站在他身旁。
这般突如其来的的沉默,月海心似乎早已习惯。她安静地立在他身旁,不询问,不急促,如清风,如夜色,未曾记起的时候,仿佛不存在,记起的时候,她便在那里。
“世人总是偏爱圆月,海心觉得弦月也是美的吗?”不知过了多久,岐王收回视线,偏头看向月海心闲散的问道。
月海心微微一笑,夜色中美丽的容颜上绽放丝丝光彩,她巧笑嫣然的望着身旁的男人,说道:“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自古难全。欢合或者悲离皆是难以控制的事,唯有月盈月缺亘古不变。相比而来,离合真是微不足道得很,既然可以不为离合忽悲忽欢,又何必再去为月盈月缺惆怅苦恼呢?”
岐王微微怔愣,旋即扬声大笑,畅快淋漓的笑声响彻这一处静寂,惊醒歇息的虫蚁,发出“啾啾”不满的叫声。
“海心还是这般善解人心。”话落,岐王迈开脚步,踏着闲散的脚步向街尾行去。
月海心低头笑了一声,随即跟上岐王的脚步,与他同行远去。
初夏的月夜,星空闪耀,银月却了一半更无力与群星争辉。被惊扰的虫子不要钱似的叫嚷,丝毫不顾虑有人的心此刻正烦躁。
幽兰若与陆玉自阴暗处踏出,看着那对离去的男女,脸色差到了极点!
“岐王真值得海心如此相待吗?”幽兰若声音有些沉,带了一丝薄怒,“他何德何能?”
陆玉默然,远处的那双人转过街角,已经消失不见。空寂的夜色中仿佛不曾出现,只有尚在叫唤的虫鸣证明这里留下过一串大笑的惊扰。
东洛国岐王,骁勇善谋,陆玉还未出生时,岐王爷的名声已经震响诸国。陆玉听闻岐王与他的父亲少年时曾同在军中磨练,有袍泽之谊,后来不知何故,二人闹到割袍绝义的境地,自后二人更是两看两相厌。其实岐王身居高处,似乎对谁都相看相厌。继承王爵后,性子更是寡淡无人能近。
陆玉轻叹,岐王爷唯独对他的母亲与别人不同,多年来二人私交甚好。因他母亲的缘故,岐王对他也甚是亲厚。他曾一度以为岐王爷与他父亲的嫌隙是因他母亲而起,甚至岐王爷终身未娶也是因他母亲……
“岐王爷也曾是个不凡的人物,月海心若能得他眷顾也是美事一桩。”陆玉收回视线,轻声叹息。
月海心号称朝凤楼第一人,东洛国妓子中再无能出其右者,陆玉从莫让处打探过,岐王爷确实与她纠缠多时,但岐王爷若真是对他母亲有心,那又当另说了。撇开私心,他也得承认,月海心即便出众,也无法与他的母亲相提并论。
“呵,”幽兰若冷笑一声,毫不留情的嘲讽道:“岐王爷是个不凡的人物,不过是曾经,他若早些娶妻生子,儿女只怕比海心还大几岁呢!”
在相信爱情的时候,幽兰若也觉得阶级不是问题,年龄不是距离,在不相信爱情的时候,她更如此觉得。但岐王爷与月海心之间,是比阶级年龄更难以跨越的鸿沟啊!
陆玉眸光暗了暗,须臾又尽数敛去,他再次拉去幽兰若的素手,“月儿,你说愿用银钱用以交换,让我做你的入幕之宾,其实只是因为你有这样的筹码,若没有,你要用什么换呢?”
“月海心既然想得到岐王爷的心,自然要付出相应的筹码。至于成交时,货物两讫,得失也不过是自身承担罢了。譬如你经商,难道没有买卖亏本的时候?”
幽兰若心中讶异,陆玉竟然如此透彻,将她的心思猜了七七八八。更讶异,即便知道她的心思,既然一丝不怒。
“陆玉,你说得对,我是商人,在我眼里什么都是交易,但我敢行之交易,皆是算计好后果的,成败得失我都能承担得起,即便是你,也经过算计。”既然说开了,幽兰若也不在隐藏,她紧紧的盯着陆玉,不错过他的半丝神色。
另幽兰若失望的是,陆玉丝毫不意外听到她这般言语。
幽兰若突然有些泄气,情爱之事,一旦沾惹,真真尽是麻烦。用情用爱来交易,得失的预算真是太耗费脑细胞了!此刻她方知,用身体作交易真是太简单不过的事。可惜太过简单的事,陆玉不愿为之。
陆玉有些无奈的看着幽兰若,这个女子身上带着毒,有时还不讨喜,但谁叫他喜欢上了呢?
“风寒了,回去吧。”
幽兰若点点头,任男子拉着她向街头行去。
陆玉将幽兰若送到续香阁门口,看着她进屋方转身离去。幽兰若心中感叹,陆玉一表人才,英伟不凡,与她也无甚难以跨越的鸿沟,真是不可多得的良人,但她心已尘封,深恐负了一番情意。
“小姐,自您出门后,四皇子与梁公子接连拜访,我按照您的吩咐,将他们打发了。”瑕非打开房门正巧看见幽兰若回来,兴奋的跑上来禀报白天的事。
“明日再说吧,我累了,先休息。”幽兰若挥手打断,脸上有几分疲惫。瞥见瑕非欲言又止的神情,又问道:“还有何事?”
“诺斓回集先庄了。”瑕非看着幽兰若疲惫的神色有几分心疼,小姐其实和她们一样是弱女子,但她承受的东西是她们加起来也远远不及的。她本想明天再禀报诺斓之事,但修尧嘱咐此事甚为要紧,耽搁不得,不知小姐听到那个忘恩负义人面兽心的小人的消息会不会睡不着觉?
事实证明瑕非的担心很多余,幽兰若淡淡回了句“知道了”再无其他吩咐,躺下后很快就睡着了。
正文、【19】聘礼几何
一夜无梦,翌日幽兰若醒来后,用了些早膳便吩咐瑕非备车与她一道去集先庄。
集先庄账房,幽兰若坐在上首,瑕非站在她身旁,下首立着集先庄几位重要的管事,在几位管事前头诺斓直直的站着,。端然一副审问的架势!
幽兰若审视的目光直直的落在诺斓身上,眼底是凌厉的试探,青衣的少年静立在下首,腰板挺得笔直,一丝受审的态度也无。
收回打量的视线,幽兰若嘴角弯起一抹嘲弄的弧度,她懒懒问道:“诺斓,你可有解释?”
“在下不知短短数日集先庄竟发生了惊天变故。”诺斓垂首站立,冷冰冰的回答女主人的提问。
幽兰若顿时笑了,微微挑眉,这年头,世人大多贪生怕死,见利忘义,勇气可嘉的少年可太难得了。
但集先庄的诸位管事可不满意如此回答了,赵六刚欲上前,幽兰若凉凉的瞥了眼,众人立即偃旗息鼓。这位小姐的厉害他们之前就不曾怀疑过,经此一役,他们更是深信不疑。
账房内一时沉默下来。
良久,在瑕非以为快到午时可以吃饭的时候,诺斓终于再次出声。
“那日支了银子去买笔,我在莫玉斋挑选多时,皆无中意者,忆起从前父亲准备在我及冠时赠我紫毫霜。紫毫霜昂贵珍稀,未及功成名就觉得愧对父亲所以一直不曾启用。在莫玉斋选尽笔墨后突然觉得人生无常,能中意一物实属不易,所以赶回家中取紫毫霜。”诺斓娓娓道来。
幽兰若微微点头,接着道:“所以你一去七日?”单为一只笔?
剑士的剑,刀客的刀,商人的算盘,令官的大印,却不知其中还落了个文人的毫笔!不过诺斓对毫笔的执着竟比她对算盘的执着更甚,幽兰若心中升起几分叹服。
“回到家中方知,表兄偶然知晓父亲为我预备的紫毫霜,兴起贪念,已经强行取走,母亲为不让我分心,隐瞒于我。”诺斓声音渐渐低下去,有些落寞道:“这是父亲送给我唯一的东西。我怎能让他人拿去,所以去找表兄理论,与他纠缠多时。直到昨日才从他手中取回紫毫霜。”
“这个我可以作证,还是我出谋划策为诺斓取回紫毫霜的呢!”若涟放下手中的石榴糕,出声道:“小姐,你不知道,诺斓的表兄竟然是……”
“这个就是你所说的紫毫霜吗?”幽兰若打断若涟的喋喋不休,看向若涟案前的一个木盒。若涟立即拿过面前的木盒,跑过来呈给幽兰若。
“果然是一支好笔。”幽兰若打开木盒,将紫毫霜拿在手中颠了颠,由衷赞叹,“好笔当好用,如今你就用这支紫毫霜好好为集先庄效力吧。他日出人头地扬名立万方不辜负赠笔之意。”
幽兰若命瑕非将紫毫霜装好,递给诺斓,诺斓双手接过木盒,一脸的珍视,“诺斓定不辜负小姐的栽培。”
“小姐,就这么轻易的放过这小子啊?他一来,集先庄就出事,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肯定跟他脱不了关系……”眼看小姐就要放过这个小白脸不再追究,吴大沉不住气了。
“集先庄被误会不过有人诬告,与诺斓何干?”幽兰若一言定论,不容置疑的语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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