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样都行!”常青冷冷道:“你自己说的。”
“我说错了。”谢娴振作了下精神,道:“大人误会我的意思了,行其实是有很多含义的,比如行者无疆,行程万里,行尸走肉,倒行逆施,一意孤行,呃,其实我的意思,是谴责表哥一意孤行,倒行逆施,所以称为不行,大人所说之言,可以做行不行,其实就是有事好商量……”说完,眨了眨眼。
常青被她这一圈话绕得头晕,心知出口分辨定是不敌,沉着脸转过身就走。
“大人……”谢娴上前几步,很快道:“大人,若是还想要什么信息……”
“我什么都不要!”常青粗暴地打断,转过身来,满面戾气地望着谢娴,她居然为了男人说出“怎样都行”的话来?!那桃花林,那如诗如画的童男玉女……果然美人隔云端,本来以为可以征服,谁知那是他们自己的世界,在她眼里,他根本就是……
常青心中涌起一股暴躁的悸动,他想杀人……若是不能征服,那就毁灭吧!“我要你。”他冷然地望着谢娴,神情不容置疑。
“大人是要我做什么呢?”谢娴很快接口道:“要知朝廷之事……”
“别装傻了,谢娴。”常青狞笑道:“我让你陪我睡觉,若是你让我满意,明日就放了宋濂,若是不肯,以后就去诏狱见你的桃花吧。”
谢娴听到这话,脸红成一片,咬着嘴唇,道:“大人怎可食言而肥?”
常青懒得搭理,转身就走。
“大人……大人,那就在内书房见。”谢娴眯起眼望着常青的背影,咬了咬牙。
“好。”常青没有回头,大踏步向前走去……
天色渐渐黯淡了下来,零落的霞光透过窗棂,淡淡飘洒在那黑色的长袍上,袍子是用云罗锦织成的,襟袖口与交领上都绣着万字形的金色镶边,被晚霞的红光笼罩,泛起斑驳的光影,映着那如玉的脸,却是一动不动。
因为忘记拿木匣,常青从客院又走了回来,见到这样的谢娴,忽然放轻了脚步,屏住了呼吸。
此时此刻,那婀娜的身形已经化作了雕塑,静静坐在案几边,起初还笼罩在霞光里,后来便成与暗影融为一体,秀丽的面容便在这暗色里渐渐清晰,那是完全不同于平日的一种神情……
是什么?
常青虽说不出来,却能感受到,每当血腥结束之后,他踏着月色的疏离,在空寂的街道上一步步向回走,清风袭来,凉凉瘆人,万古长空里,孤单单地踏着生命的节拍,不知从何而来,不知向何归去……
最深入骨髓的寂寞,总是在繁华深处……
只是……
这张脸除了那隐藏的孤寂,还有一种东西,一种他不熟悉的东西,似乎是一种疲惫,一种不堪负重却不能不撑起的沉重,这沉重压着那娇艳如花的脸,显出了不该有的沧桑……忽然之间,常青后悔了,自己不该这样逼她,她不过十六七岁,她好像……已经很累了……
她其实在强自支撑一切……
想到这里,常青快走了几步,不挑衅了,不征服了,不强迫了,他被一种从未曾有过的柔软淹没了,此时此刻,只想抱住她,怜惜她,轻轻地亲她……
“娴……谢娴!”常青开口,声音里带着生疏的柔情,却因为不熟悉这柔色,冷峻与柔软并存,俊脸显得越发阴森诡异,俯身下来道:“你……你……”
少女恍惚里抬头,见是常青,浑身一震,迅疾恢复了平日的沉静,站了起来,道:“常大人还有事?”
“你……”常青从来没说过这样的话,一时找不到措辞,伸出手想抱她,却见谢娴“蹬蹬”后退几步,道:“常大人,什么事?”说着,眼眸里闪过厌恶的神色。
厌恶!是厌恶!
常青所有的柔软,被泼得一片冰凉,他静静的垂下手,整个身影隐藏的黑暗里,许久许久,才道:“我来是要跟你说……”
“什么?”谢娴抿着嘴,想到方才被瘟神看到了……不由蹙眉。
常青望着那皱起的眉头,那英俊绝伦的面容,本来春回大地,忽然又变成了冰天雪地,冷冷道:“别穿这身黑,我要你穿……红衣,否则,我就送你一件。”
谢娴怔了怔,摇头道:“不用的,大人,我不缺衣服,何况您的衣服,我怎么穿得上?”话音未落,忽然悟到常青那话的涵义,脸“腾”地红了,道:“大人说笑了。”
“我从不说笑。”常青阴沉着脸,道:“我说过,你要让你满意才行……”说完,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在欺负她似得
可是,想起她对自己的神情……
厌恶?不屑?她的世界,他进不去,进不去!
常青忽然暴躁起来,一脚揣向谢娴坐着的椅子,在一片稀里哗啦的声音里,怒道:“你穿不穿?”
☆、第36章 红白
谢娴站在哪里,望着那碎成一地的木屑,一脸莫名,瘟神这又发的什么疯?
“我穿,大人。”谢娴眨了眨眼道,对待疯子,以静制动为上策。
或许这平静如水的声音,又或者是那优雅娴静的神情,常青心中的狂躁终于渐渐平复,面上的戾气也隐去,指了指少女头上的簪子道:“这也要戴。”
“好。”谢娴点头称是。
“我的意思……你的耳朵上也要有发簪……”常青脸上忽然显出可疑的红润,他对女人家的东西不熟,可是恍惚里记得,姑娘戴耳钉,新妇佩耳坠,他想……他想……
“耳朵上戴发簪?”谢娴真的惊疑了,她摸了摸耳朵上的耳钉,耳朵上如何戴发簪?这是锦衣卫新式刑罚手段?
“大人……发簪这个,没法戴在耳朵上的。”谢娴皱了皱眉。
常青拧眉道:“你戴不戴?”
“戴!”谢娴眨了眨眼,疯子本来就不可理喻,还有什么话说?
常青点了点头,生怕谢娴见到他脸上的羞色,抓住木匣大踏步走了出去,走到半路,又忍不住回头望去,见少女的身影隐在暗影中,似乎在看他,又仿佛望远,低头看了看那木匣,转身离去,残阳如血,笼罩着那高大而矫健的身姿,与大红的麒麟服映成一片,整个人仿佛就融在了那红晕里……
谢娴望着那红色,茫茫然里,竟浮出一片白,冰雪连天,寒风萧萧,那男子穿着一身白裘,如光如玉里,笑语盈盈道:“表妹,我若是中了状元……”她忽然闭上眼,握紧了拳头。
她所保护的……
所成全的……
所承诺的……
以及所背负的……
无论怎样沉重,都会一直一直,一直一直,努力下去的!
“姐……”在这样的沉寂里,忽然响起清脆的声音,谢娴抬头,见谢灵带着栾福几个元福走了进来,见她怔怔坐在哪里,上去拉着她的手道:“姐,你怎样了?常……表哥呢?走了吗?”
谢娴勉强笑了笑,嘶哑着嗓子道:“走了呢。”
“小姐,老太太见你回来,着急了,让我们来接你呢。”栾福心疼地看着谢娴,小姐无论什么时候都神采奕奕,可此时看着有些憔悴,一定是累坏了。
“快把姐姐扶着起来,看来是累着了。”谢灵吩咐道,打量了一下这房间,道:“哇,姐,这里是不是打过架啊,怎么乱七八糟的……”
“肯定是锦衣卫搜过了的。”元福忽然开口,道:“这些地方他们肯定不会放过的。”
“你怎么知道?”谢灵抿嘴一笑,道:“小丫头知道的还挺多。”
元福脸上一红,低下了头,栾福笑道:“二小姐,你不知道,元福是官卖的。”
“哦?”谢灵眨了眨眼,官卖?
谢娴听到“官卖”两个字,看过去道“元福,你们家……”见元福低着头,眼中已经含泪,忽然止住口道:“走吧。”既然与锦衣卫有关,一定是血腥可怖的过往,不问也罢。
“姐……官卖的意思,是做过官奴吗?”谢灵似乎十分好奇。
“是。”不待谢娴回答,元福忽然抬起头来,咬着嘴唇道:“二小姐,这些锦衣卫我曾经是见过的。”
“真的?”谢灵眼眸一亮,想要说什么,终于没敢开口,几个人回到了正堂,见谢母正在那里等,见谢娴回来,终于放了心,也不多问,吩咐丫头婆子伺候她吃饭。谢娴想着表哥的事情,说了怕是更急,默默地坐在案几边吃起饭来……
谢灵瞥见姐姐不注意,拉了一下元福,元福知道二小姐想问什么,心中不愿,可是又不好抹了面子,只得随谢灵拐出正堂,到了一个角落。
“元福,你见过常青没?就是那个很酷的锦衣卫指挥使?”谢灵眉色飞舞地问道。
元福脸色黯然,点了点头。
“哇……他怎样,是不是很凶?”谢灵终于能找到一个认识常青的人了,急切地想知道常青的一切。
元福皱着眉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你这丫头,到底凶还是不凶?”谢灵挠了挠头。
“三四年前也是他指挥抄家,我年纪小,记不得太多了。”元福道,她如今十四五岁的年纪,三四年前不过十岁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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