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也确实是这样,直到白清清的出现。
七年前,白清清出现的时候。
到底发生了什么?
***
半月后。
宋大人没撑过急病,缠绵病榻多日,终是撒手人寰。
宋大人一倒,朝中上下宋家子弟及党羽均受牵连,一时宋家权势大不如前。
没人指望王后殿下,谁都知道放眼天下,简直没有比楚国的宋氏更不受宠的王后了。
宋氏在自己的宫殿里安静等待。
小王子吵吵嚷嚷的在殿里奔跑,孩子只有三岁,不过是刚懵懂的时候,季雨莲被打入冷宫后,他嚷了几天要母妃,但也仅此而已……尚不具备记忆能力的他很快忘了这件事,毕竟他依然有吃有喝有人陪着玩。
宋氏不是没想过害死芈旺诚为自己的儿子报仇。
但到底下不了手。
她害怕。
这孩子毕竟是无辜的,她害怕倘若自己造了无辜杀孽,报应会报到她阴间孩子的身上。
更重要的是,这孩子的眉眼,像极了小时候的芈君辽。
想到芈君辽,宋氏心底的恨意就开始蠢蠢欲动。
这恨意并不纯粹,宋氏也不想自欺欺人,她现在唯一想的是,杀了芈君辽,结束这一切。
可废后的旨意迟迟不到,她有些等不及了。
毒药,无色无味的毒药。
匕首,锋利无匹的匕首。
都是她进宫前,族人留给她防身的,但她一直迟迟不敢用,她不怕杀人,怕得是诛连。母亲几年前已经故去,父亲终于也故去了。现在的宋氏已经没什么可怕的了。
没有了挡路的季氏,她的仇人只有一个,芈君辽。
夜深人静。
宋氏将毒药涂上了匕首,她做得很慢,原谅她并不擅长这个。
她已经问过内务总管,今天芈君辽不在清心殿,而是宿在自己的寝殿。
到芈君辽寝宫的路很长,但无论哪一条宋氏都记得清清楚楚。
她端了一碗参鸡汤走去。
毕竟还顶着王后的名字,一路过去无人拦她,直到芈君辽的寝宫外。
“王上已经睡了,王后还是请回吧。”守卫冷冰冰地说。
灯明明还亮着。
宋氏强迫自己镇静:“本宫……本宫只是想送碗参汤,送完就走。”说着,从袖中掏出了五十两银子塞了过去。
不知是银子的效用还是实在看她可怜,两个守卫砸了一下嘴,让开道:“送完就出来。”
芈君辽趴在桌上,睡了过去,桌案上还有未批改完的奏章。
宋氏轻手轻脚的走了过去。
经年之后,她已苍老不堪,芈君辽却仍旧风华正茂,温润的眉眼,俊挺的鼻梁,丰润而有些孩子气的唇。
芈君辽睡得很熟,并没有发现有人进来。
宋氏从怀中取出包裹好的匕首,寒光贴近芈君辽,却迟迟无法下刀。
“砰。”
睡梦中,芈君辽翻了个身,砚台被打翻。
宋氏猝不及防,刀刃在芈君辽的手背上划过一道血痕。
芈君辽醒了。
***
“你……是要杀了孤吗?”
都到了这个地步,宋氏根本没指望活着离开,她站直身,挺直了脊背:“是。”
芈君辽捂着尚在流血的手背,突然大笑:“……好,好,好,好得很,连你都想杀了孤。”
“我为什么不能杀你!”宋氏尖声,将前半生的温婉贤淑尽皆抛却,“芈君辽!你对不起我,更对不起我失去的两个孩子!如果杀了你能让我的孩子活过来,我必定早就将你千刀万剐!”
“你的孩子又不是我杀的。”
“不是你?”宋氏几乎要泣出血来,“若不是你宠着白清清和季雨莲,他们又怎么会有机会残害我的孩儿,若不是你一日父亲的职责都没有尽到,他们又怎么会……”
芈君辽沉默了。
宋氏咄咄逼问:“为什么不说话!?你说啊,我的孩子是不是你害死的!”
“侍卫呢?”芈君辽皱起了眉,“怎么还没来?”
门外传来匆匆脚步声。
“他们暂时不会来了。”
推门而入的,是聂枣。
“你……”芈君辽愣了一下。
聂枣却看也不看他一眼,径直走到宋氏面前,道:“抱歉,来迟了。”她顿了顿,“我要查的证据还没能拿到,不过我想就我的猜测距真相已经八九不离十了。”
“真相?”宋氏不明。
“是的。”
“你到底是什么人?你是王后找来……”
聂枣转头看向芈君辽,目光锐利如剑,刺得芈君辽竟一时噤了声。
“这个芈君辽,是个冒牌货,七年前他便已经被掉了包,就在与白清清相遇时。”
“冒牌货?”宋氏瞪大了眼睛,“这不可能,他分明……”
“易容术而已,我现在脸上这张也不是我原本的容颜。”
“那也不可能,我与他从小亲梅竹马,他的习惯口味都未曾改变过。”
“这也很简单。”聂枣淡定回,“给我一定时间观察琢磨一个人,少则三个月多则一年,我也能将一人装扮的惟妙惟肖。更何况,自那时后你们聚少离多,相处时间也不长久,你根本没有机会观察他。”
宋氏拼命摇头:“不、不可能……这么多年,怎么会没人发现……”
“谁敢怀疑自己的王不是王?”
聂枣道:“就像七年前的你,原本与你恩爱笃定的楚王一夕之间爱上了不知哪来的女子,对你百般冷待,你就不曾怀疑过?这人并不是你原本的夫君?”
宋氏的脸色骤然惨白。
她抖着手指,指向芈君辽:“你、你……”
芈君辽倒是怒了:“你们在这胡扯什么,孤怎么可能不是孤!外面的人呢,这两个女人都疯了!都疯了!”
他忙不择路的向外跑,还没跑出门,就已经被聂枣提着领子拽了回来。
“七年前,你和那白清清狼狈为奸,谋害了楚王,自己易容改扮成芈君辽顶替他。”聂枣冷冷道,“而后一则为了防止露馅,你故意疏远宋氏,二则为了更好的同谋,你转而宠幸白清清,当然,我知道,你也的确很喜欢她,不然也不会在她死后,又找了一个季雨莲。”
“胡扯!一派胡言!”芈君辽吼道!
而宋氏却已经浑身瘫软的倒在了地上,仿佛再也听不见任何的话。
她看着地面,口中喃喃:“死了……我的阿辽……七年前就已经死了……”
☆、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
因为不是他,所以曾经相爱的人才会选择背弃。
因为不是他,他才会如此冷待伤害她,以至于连他们的亲子都不顾。
因为不是他,一切的一切都有了解释……
啪嗒。
泪水滴落。
宋氏未曾抬头,眼前却已是一片模糊,隔了水汽,似乎一切都变得不再真切。
已过去太多年,她几乎要忘却过去的芈君辽是什么模样,锁于心底埋藏记忆的枷锁被重重拂去尘埃,脑海中一幕幕闪现过那个长相温良,微笑腼腆的少年。
“我的阿辽……”
她恍惚着抬起手。
永远温和的少年似乎也向她伸出了手。
“……要和我一起出去玩吗?”
那是十五岁的芈君辽对十岁的她说的话。
逆着阳光,少年的笑容足令任何人心折。
“好。”
宋氏把手放了上去,扬起了唇角。
***
半月后。
楚王后宋氏突染疾病,心智回归十岁。
废妃季氏因心怀不满,刺杀楚王,楚王驾崩。
楚王幼子即位,责令三位股肱之臣佐政。
聂枣已经回到了鬼都。
那个冷冷冰冰的男人依旧在鬼都正殿,无悲无喜。
“把自己的雇主逼疯,你觉得你这次的任务到底算是完成还是没完成?”
“算我失败罢。”聂枣干脆道。
“哦。”令主有些意外,“你不急着救柴峥言了?”
“……只要让我问一个问题便好。”
“什么问题?”
聂枣抬头,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直视向令主:“……七年前,您是否下过一个有关楚王的任务?”
“呵……”
令主笑了,笑声越发令人不寒而栗,“你知道我不会回答这种问题。”
太巧了,实在是太巧了。
七年前,白清清一出现,就夺走了芈君辽所有的视线。
而后,她又蹊跷的故去,甚至没能留下一个孩子。
这种设定,听起来,简直——不,根本就是,和她一样,鬼都的人。
虽然恰巧遇到或许能知道,但聂枣并不清楚鬼都所有人做过的所有任务。更何况,七年前,她也还刚入鬼都没多久,甚至和白芍都不熟悉,和别人就更别说了。
鬼都不会提供记录予人翻阅,知道这一切的,也只有令主一人。
而任务对象是一国之君的委托,他没可能忘记。
“白清清是灼溪还是曜凰?”那是七年前时鬼都最出名的两个女子。
“……”
“她们用的又是什么,忘川还是洗髓?”
“聂枣。”令主终于叫她的名字,冰冷的手指抚上聂枣的颈脖,“……你不觉得,你的态度太过放肆了吗?是什么让你这么大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