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疑惑,不知道她指的是什么事,“哪一日?”
“就是卞老夫人生辰那日,夫人记不记得掉进水榭之前,嘱咐过晚晴去寻找册子呢?”
“我自然记得。”听晚晴这么一说,我突然想起,那天我确实是吩咐晚晴偷偷跟着崔芣,若是真的发现了册子,立时就去跟卞夫人禀报。
晚晴见我想起来,脸上露出笑来,“就是这件事,我跟夫人分开之后没多久就碰上了三夫人的丫头,当时见那丫头鬼鬼祟祟,就暗地里留个心眼,偷偷跟了上去,果然发现那册到了三夫人手上。可是,之后,我却将人跟丢了。”
“跟丢了?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慢慢说。”
晚晴沉默一阵,道:“我到现在仍是很奇怪,所以才会想不通啊,总不会是有两个三夫人呀。”
我眯眯眼睛,想着若不是崔芣,还会是谁,没有听说有什么人能冒充崔芣在王府中随意走动。况且那天宾客之多,不可能没有人注意到。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夫人?夫人你在房中吗?”
晚晴站起身来,一边对我笑着:“夫人,是阴姑娘呢。”
我点点头,道:“你去给阴姬开门。”
未过多会儿,晚晴便带着阴姬进来,我见阴姬,忙让她过来坐下。
阴姬施了礼,寻了附近的椅子坐下,面色红润,看摸样,是已经渡过了这段伤心时日。我心里高兴,对晚晴道:“去给我煮一壶杜康,我要跟阴姬喝一杯。”
晚晴杵在原地没有动作,面色不满道:“夫人,你身子还没好呢。”
阴姬听罢,便也劝我,“夫人身子要紧,想喝酒以后有的是时间,今天还是算了吧。”
我摇摇头,“怎么能算了?我今天见你高兴,我也高兴,逢上喜事不喝两杯,多扫兴?”又对晚晴道:“叫你去便去,我只是着了风寒,喝些酒也正好暖暖身子。”
晚晴极不情愿的退去,不过多时确然抱来一壶杜康,搁下的时候仍是不忘叮嘱我要少喝一些。
说起来,我酒量确实不好,便是她不说,我也不会多喝。只是微笑着点点头,吩咐晚晴守在一边,兀自给阴姬斟上一杯,道:“既然今天你开心,我就不说不开心的话,说起来,我这个做姐姐的,实在有负于你。”
抬眼正巧瞅见阴姬的眼睛,以前,从未仔细看过阴姬的样貌,只觉得也算是个清秀的女子,有几分姿色。却不曾想,她的眉眼竟如此曼妙,到好似生生要将人的魂儿勾了去。下意识的手一松,杯盏碰到了桌角,酒水洒落出去。
晚晴赶忙过来接过我手中的酒壶,道:“夫人手怎么抖得厉害?奴婢这就去找杜大夫过来。”
我抓住晚晴的手,摇摇头,道:“没事,方才握壶的时候姿势没放好,抽筋了。已经没事了,不用麻烦杜大夫过来。”
晚晴上下看看我,确定我果然没事,才放心下来,道:“这酒呀,还是让奴婢来斟,夫人只管和阴姑娘喝就是。”
我笑着摇摇头,只好随她去。再看一眼阴姬,她正看着倒在桌上的酒盏发愣。我伸手将酒盏扶起,再度推到她面前,“方才是我不小心了,没吓着你吧?”
阴姬赶忙站起来,看摸样好似骇了一大跳,惊恐的看着我道:“没有没有。”
阴姬模样如此奇怪,就连晚晴都看出来哪里不对。我试探着拉过阴姬的手来,轻轻拍拍她的手背,“阴姬,你是怎么了?有什么事情吗?”
“没有,奴婢没有任何事情。”
我和晚晴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疑惑。不知怎么,我心中却开始惴惴不安起来,半笑着对阴姬道:“是吗?没事就好。我们喝酒吧。”
“哦,我想起来今天过来,是有样东西还给夫人,酒就不喝了,夫人身子也不好。”
说罢,她从衣袖里掏出来一块玉佩,我望着她手中紫色的云纹玉佩,勉强扯唇笑笑,“妹妹,你这是?”
她匆匆将玉佩放在桌子上,“阴姬福浅命薄,这个玉佩,早就想还给夫人了,只是一直不敢开口,怕夫人生气。这事,我左思右想了数日,还是壮着胆子来完璧归赵了。夫人,这么久以来,承蒙夫人不嫌弃,阴姬已经觉得很过意不去。阴姬一生,何德何能,夫人这样待之已经是天大的福气了。更何况,此生,阴姬能嫁给琉云为妻,便觉得知足了。夫人,阴姬今天来,不光是归还玉佩的,还想…跟夫人辞行。”
“为什么?”
我从没有想过有一天,阴姬会说出离我而去的话,我曾经把她救回府中,她曾为报知遇之恩,替我挡了致命一刀,在我心里,早就已经把她当成自己的家人,自己的妹妹,如何能接受她离去的事情?“妹妹难道还再因为我没能保住琉云的事情生气吗?”
她身子一震,戚哀的看着我,“奴婢从没有生过气,也从来不敢有怨恨夫人的想法。只是,这高墙之中,难免有阴姬不想接触的,不想看的,阴姬已经没有了夫君,不想余下的生命,在这连飞鸟都不愿呆着高墙中。曹府再好,终归不是阴姬的家。”
“可是我在这里,你是我的妹妹,我说过,我的就是你的。为了我,难道不能留在这里吗?”
我还期盼着,期盼她能留下。琉云已死,这天大地大,她却和我一样,再也没有别的容身之处。
阴姬望着我,良久,声音疲惫,脸上扯出一个无奈的笑来:“就是为了夫人,奴婢才更不能在这府中。”
“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你告诉我,若没有事,你万不会这么突兀的来找我,也不会突然就要把我送你的云纹玉佩送还。”
“夫人别问了。阴姬无可奉告。只求夫人放阴姬离开。”
她缓缓跪□去,面色戚戚的望着我,让我不知该如何是好。
“你可知道,你这一走,便是天高海阔,以后就算是再想见面,也不知是何年何月了?”
“奴婢知道。不管奴婢走到哪里,都会对着明月为夫人祈祷的。”
“非走不可吗?”
“求夫人成全。”
我闭上眼睛,这其中必然有事,若不是有别的事情,阴姬何意这样反常?可我现在如果强行相问,只怕非但问不出个所以然来,还会让阴姬做出过激的事情。如此动之以情晓之以理,都不能让她有所摇动,只怕这其中的□□,决然不简单!想到这,我慢慢睁开眼来,“你若想走便走吧,我不留你。不过,这几日大雪纷飞,上路也很是不方便,等过两日雪停了,我让佟儿和晚晴给你收拾包袱,为你准备路上的盘缠之后,让墨竹护送你到你想去的地方去便是了。”随手将桌上的云纹玉佩拾起,走过去拉她起来,将玉佩重又塞回她的手里,笑道:“这个,还是放在你那里,既然要离开,以后便是不能轻易见着了,这个就留着做个念想吧。”
她看着手里透着紫莹光辉的玉佩,默默抬头看我,眼里吟着泪水终还是在脸上挂下一道泪痕。“谢谢夫人成全。”
第99章
我将阴姬送出门来,一片飞雪无意间坠在我伸出的手心,转瞬便化作微小的水珠。
我愕然抬头,扬雪从天而降,摇曳不休。阴姬渐行渐远的身姿看上去好似悬在半空中的一盏孤灯,明艳却寂寥。
“晚晴,你说阴姬,会不会有事瞒着我们?”
“奴婢说不好,可是看阴姑娘的样子,确然是有些奇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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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下了些日子,阴姬离府一事便也就暂时压了下来。初初放晴这天,卞夫人派人过来传话,说是有事请我过府一趟。曹丕此时还在铜雀台督工,无法立时就通知他,我只好带着晚晴去王府觐见卞夫人。两日前曹丕那边已经来了信儿,说是今日便可以回来一趟,怕他回府找不见我,便特特让冉忆先去禀报一声。
晚晴为我准备了大红色锦缎白狐狸毛滚边的大氅,出来府门就为我披上,我笑着指指她,“别光是想着我,你也要穿暖一点。这雪后初晴,要比下雪的时候更冷。”
“奴婢记着呢,夫人快上车吧。”
我点点头,由她扶着上了马车。
卞夫人请我们到王府,我想大抵是为了之前册子弄丢的事情。想来我跌进水榭的冰窟,耽误了她嘱咐的事情,这事本该身体好些之后,亲自跟卞夫人谢罪的,不过,既然卞夫人派人来穿了话,也正好和我的想法不谋而合了。
王府之中并没有什么大的变化,来过多次之后,我便很是轻车熟路。经过走廊时,正巧遇见了那日与卞夫人坐在一处的杜夫人。杜夫人是几个夫人里面年纪最轻的,容貌最是保养得宜。想来她也看见了我,正带着几个婢子缓步走过来。
我带着晚晴缓步迎上去,恭恭敬敬的对她施礼。
她兀自笑了一声,道:“快起吧,你可是咱们曹府的长媳,见了我这个妾室意思意思也就行了,何必行如此大礼?”
我低头,敛着眉目回道:“夫人说笑了,夫人是长辈,婉若是小辈,自然该行此大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