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舔着唇咽着唾沫怒视着她,明明知道这样对她也无法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可是让他们现在离开,他们定然不甘心。浪费了半天功夫,害得自个儿嗓子哑,喉咙干,丢了那么多东西,太不值得了。
于是宁王府大门前就出现了诡异的一幕。一群穿着各异,身份不同的人瞪大眼睛怒视王府门前孤身而立的纤细女子。
双方对比悬殊,然而令人诧异的是那么多人的气势并不比一个女子的强,他们在她的注视下,反而有种退缩的趋势。
龙希宁皱眉盯着夏楚悦的背影,她想用气场来镇压大家吗?哼!果然是故弄玄虚!正想站出来给众人增添一些气势,就听到夏楚悦不快不慢的声音响起。
“骂够了?不够接着骂。”夏楚悦平静地说。
“你什么意思?那么想被骂啊,疯子!”人群里爆发出一声怒吼,可惜嗓子早喊哑了,尽管满含‘激情’,却没有多大的气势。那声音的主人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力竭身疲,无力再战,只得悻悻地闭嘴隐于人群中。
其他人有的咳嗽几声,有的低咒起来,却没人再大声叫嚣了,由此显得大家的气场更弱。
风飞嘴角不由微弯,他应该笑不出来的,可是看着她把那么一群人弄得无可奈何,他突然觉得一切尽在她的掌握中,饱经折磨的心忽然轻松下来。
“大家骂完了就听我说几句。”
“谁想听你说话!坏女人!”最先扔东西的红衣姑娘忿忿骂道,接触到夏楚悦平静的黑眸,她如同皮球泄了气,再也蹦不起来。
“你们是在替宁王讨公道,觉得他是个痴情男子,认为我是个不要脸的女人……”
“你不要废话,这些我们都知道。”
“呵,你们知道。你们知道的不过是道听途说,被人当枪使了还一副自以为是的模样,我看着你们真替你们可悲。”
风飞嘴角微抽,有种抚额的冲动,她到底是想解释还是想要彻底激怒大家?
果然,那些百姓闻言气得脸红脖子粗,纷纷道:“你不要狡辩了,我们有图有真相,你说的才是鬼话,不要想愚弄我们,别当我们大家都是傻子。”
龙希宁安静地看着众人对夏楚悦的反驳,眼里冷笑浮现,哼,他之前制造的假象可不是白费的,相比起一个很少在外露面的王妃,大家自然会更相信他这个深爱自己王妃却惨遭背叛的受害者。他抬头看了看天色,宫里的人也快到了吧。
“呵,什么图?一张春宫图吗?”夏楚悦嗤笑着弯腰捡起一张纸,不知是谁在里面包了东西,才能砸到她脚下。
大家见她恬不知耻地说出‘春宫图’三个字,略微害臊,同时大骂她“不要脸!”尤其是那些云英未嫁的姑娘,十分不耻她的放浪形骇的语言。
“这有什么不要脸的,可都是从你们手里扔出来的。”夏楚悦淡淡勾唇,漆黑晶亮的眸子在人群中缓缓移过,每停到一个地方,那个方向的人就觉得不自在,动了动身体,把自己往别人的身后藏。
“一张春宫图就能说明真相?你相不相信,如果我愿意,明天一早满大街墙上就能看到你和别的男人睡在一起的画?”她伸手遥遥指向那穿红裙的姑娘。
那姑娘被她一指,又气又怒,一张还算娇俏的小脸涨得通红,“你……你敢!”
“我为什么不敢?你敢指着我的鼻子骂,敢拿东西砸我,我为什么不敢叫人把你画在春宫图上?”夏楚悦挑着眉反问。
小姑娘可没夏楚悦的胆识和智慧,被她这样一吓,顿时害怕得掉下眼泪,哇哇大哭。
见夏楚悦欺负一个小姑娘,安静下来的群众不由再次蠢蠢欲动。
夏楚悦不等他们发飙,又道:“这样就受不了?那么我呢?在被坏人诬陷的时候,没有人同情,反倒要遭到那么多人的指责谩骂,我又要怎么办?流泪有用我也流,是不是我流几滴泪你们也会同情?”
即使是在质问,在反问,她的语气依然平平淡淡,听起来好像没有多大感情,可是正是这样没有刻意装出的悲愤,反而让众人激愤的情绪稍稍平缓下来。
风飞望着前面平静地陈述着自己悲惨遭遇的夏楚悦,心里有些苦,有些酸,还有些涩。
他以为自己很了解她,可是直到这一刻,他才发现自己对她不了解,那些从情报中得到的资料,和真实的她一点也不相同,从前和她的相处,也不过是她伪装出来的一张面具,就像他假装出来的玩世不恭。即便眼下,她也依然没有表现出真实的自我,否则,她怎能够用那样平静的语调来叙述自己遭遇的不公平?
心里不是滋味的何止风飞一人,那些愤怒谩骂夏楚悦的百姓,好些听了夏楚悦的话后都心生疑惑,还有一些则开始自责起来,暗暗怪自己不分青红皂白就来人家门前骂人,似乎太不理智了。红衣姑娘止住哭声,一抽一抽地抖着肩膀,愣愣看着夏楚悦。
百姓是最容易转移意志的,只要有人站出来,能够说服他们,很多事就会立刻改变。龙希宁阴冷地盯着夏楚悦,他又小瞧她了,连头脑发热的百姓都能被她糊弄得一愣一愣的。他抬眸朝人群中看了一眼。
在其他人没有注意的情况下,人群中一个长相普通的姑娘轻轻点了点头,她张嘴喊道:“王妃说自己被人陷害,有什么证据吗?别人为什么要陷害王妃?为何不去陷害别人?”
“是啊,我们不知道事情真假,宁王爷肯定清楚。只要宁王爷说相信宁王妃,我们也就相信宁王妃。”又有一人说道。
因为说话的两个人都是在人群中央,夏楚悦根本辨别不出是谁说的。其他人觉得有理,纷纷要夏楚悦拿出证据来。
龙希宁眼见着百姓的情绪再度激化,眼底划过一道冷光。
夏楚悦紧抿红唇,腰杆挺得笔直,“你们作为旁观者都不能理性判断,王爷又怎么可能理智地对待此事?如果是你听说你妻子爬墙,你会怎么做?”她随手指了一个男人。
那男人被她一指,先是愣了几秒,显然没想到会被对方拿来当例子,不过他还是据实回答:“她敢!她要是敢爬墙,我就打死、打断她的腿!”他本来想说打死她的,可是好像在那么多人面前,这样说不太好,于是在‘死’出来时马上改了口。
“如果你妻子并未背叛你,而是别人胡说八道的呢?恐怕那时你气恼之极,已顾不上去辩认真相罢。”夏楚悦平静地讲道。
经她如此一解释,大家觉得是个理儿。普通老百姓家遇到这档儿事,尚且不能够理智对待,宁王爷若深爱宁王妃,又闹得满城沸沸扬扬,他要是能忍得住,那所有人都要怀疑宁王到底是不是真的爱宁王妃了。至于爱到对她的背叛视而不见的说法,根本没有人会去考虑。因为他们不相信有男人能够头顶戴绿帽子而无动于衷。
龙希宁看着大家被夏楚悦三言两语平息怒气,心头微微一动,一种奇怪的感觉在心底发芽,此刻他竟然不为夏楚悦躲过一劫而生气。他目光深沉地望着夏楚悦,有些出神,带着些许迷茫。她真的是夏楚悦吗?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变得如此冷静和聪明?每一次劫难她都能躲过。
这一刻,龙希宁回想起数月来发生的一切,他猛的发现似乎自成亲那日,她就变了,由怯懦的小姑娘变成淡然无波的女子。
她的目光不再停留在他身上,她看他的时候再未出现过爱慕的眼神。面对各方刁难,她能够沉着应付,化险为夷;面对他人奚落,她面不改色,不与理会。
她仿佛来自另外一个世界,周遭的一切与她格格不入,她也从来不在乎,就连……就连他对她的辱骂,她也不伤心不在意。对比她曾经以自己为天的爱恋,如今的漠不在乎是那么的冷酷。
她为什么那么善变?明明之前还好好的。
其实龙希宁心里已经有了一个答案,为何夏楚悦会变得如此彻底,变得那么陌生。可是他一直不愿意承认,因为那会让他心里仅剩不多的一点良知感到不安。
成大事者不该拘于儿女情长,为了那个位置,牺牲一部分人是必然的。
他一直这么认为,也一直是这么奉行的。
然而,此时他为何会觉得苦涩?
人群中有几个人偷偷地往龙希宁所在的方向看过来,得不到他的指示,他们不知道下一步要不要进行。
“王爷,可以走了。”夏楚悦的声音将龙希宁从出神中拉回来,他眼眸幽深地盯着她。
夏楚悦淡淡瞥他一眼,不知道他此时作何感想。她意外的是他没有在方才出手阻止她对百姓的解释,以她对他的了解,他最该在那时出面,摆出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博取屿,而非处在门口默默地看着她扭转局面。
龙希宁带着审视的目光打量她,眼底闪过复杂的光芒。
风飞锁眉,心头一紧,宁王的眼神……和之前很不一样。他转眸看向夏楚悦,干净如瓷的肌肤,五官精致,未施粉黛的小脸如出水芙蓉,虽不是绝色,却也清雅怡人,而她身上独特的气质,一下子就能吸引住人的目光,而且越是接近,越是迷恋。宁王难道也发现了她的与众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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