轿辇将将走至翊坤宫,芳尘便慌忙出来,一脸担忧的看着孟古青道:“娘娘,没事罢。”
孟古青摇摇头,勉强扯出一丝微笑道:“没事。”言罢,便有些恍惚的朝着殿中踏去。
进了内殿,芳尘让珠玑取了件黛色云缎来为孟古青换上,边服侍着孟古青更衣,便关怀道:“娘娘,您方才那般匆匆的便去了承乾宫,外面还下着雨呢,你瞧瞧你。”
“珠玑,快去熬些姜汤,娘娘这般是会感风寒的。”芳尘帮孟古青发髻卸去,边为其将青丝擦干边唠叨着。
听着芳尘这一番唠叨,孟古青觉心中暖暖的,轻抹了抹泪道:“劳你担心了。”
闻言,芳尘只淡淡道:“承乾宫的事,奴婢们都听说了。娘娘不必担心,还有奴婢在。”
孟古青摇摇头道:“入宫多年,我遭人陷害,遭人下毒,早已是习以为常了,我想,皇上暂且不会拿我如何的,他还须得有个人替贤妃挡刀挡枪不是。纵然他利用了贤妃,却是容不得旁人伤害她的。”言语间,尽是凄凉之意。
芳尘心中一惊,大约是不曾想到当年那个天真单纯的小丫头,如今竟将这些个事看得这样通透,心中暗自叹息这后宫的残酷。
顿了半刻,芳尘声音甚有些担心道:“那娘娘接下来打算如何,可万不能让旁人这般冤枉,往后,皇上只怕会越发的不待见娘娘。”
女子娥眉微凝,微微叹息:“如今,只得走一步算一步了,皇上虽不待见我,但也还不至要了我的命。当年那般难挨的日子都过来了,还有什么可怕的,只是……伤心罢了。”
“可皇上若是……”帝王的凉薄,芳尘不是不知晓,自然是担心得很。
见芳尘这般担忧,孟古青轻握住她的手,淡淡道:“芳尘啊,你如今可真真是越发的唠叨了,纵然如今皇上要我的命,或是降低了位分,太后也是万万不允的。再而,如今我背后已无家势,没有人,比我更适合做他的‘宠妃’。他暂且是不会拿我如何的,你就别瞎操心了。”诚然嘴上是这般说,但她心中实也是没有底的,皇帝若是要利用谁,多的去了,没了她,自然也会有别人。
说来,芳尘虽只是伺候孟古青的宫女,然在孟古青看来,她却是亦姐亦母,若是有些什么,她素来爱与芳尘商量。心中不快,亦是与芳尘说。
梳洗好了,孟古青起身朝着小书房去,似才想起一般朝着芳尘问道:“对了,芳尘姑姑,你可知晓原伺候过乌苏氏的那凝惜与清宁轩的明珠格格有过些什么接触?”
芳尘思衬片刻,摇摇头道:“明珠格格素来少与人接触,性子也孤僻得很,未闻与凝惜有些什么接触。”
孟古青坐于桌案前,几分随意的翻着手中的书卷,眉头紧锁道:“待过些时日平静了,前去清宁轩走走。”
话落,又继续道:“皇上指派来的人,可有些什么异常?前些时日,我那般晚的回来,可没落下什么话柄。”
芳尘朝外望了望,放小了声音道:“昨日,那小德子倒是去了趟乾清宫,但也未多言什么,娘娘那日回来之时,他们已叫人打发了去了。便未曾瞧见。”
孟古青微微点了点头道:“那便好。”
“娘娘,娘娘,皇上传您去承乾宫。”伴着步伐声,小春子匆匆而来道。
闻言,芳尘几许担忧的看着孟古青道:“娘娘,让奴婢陪您一起去罢。”
孟古青眉间郁郁的看着芳尘,迟疑半刻,点头道:“也好。”
将将走至承乾宫,吴良辅便引着二人往内殿去。
踏入殿中,周围弥漫着浓浓的药味儿,许是适才董鄂云婉用了药的缘故,诚然已将药端了出去,不免还是遗留了些许药味儿。
董鄂云婉此刻正一脸惨白的靠在福临怀中,哭着道:“皇上,臣妾,臣妾害怕。”
其族姐,董鄂若宁则是一脸担忧的落于一旁。
明黄的龙袍,俊朗的眉目温柔深情,轻抚着怀中女子那绾绾青丝道:“朕在这里,你不必害怕。”
瞧着眼前一双恩爱之人,孟古青只觉灼眼得很,灼得生疼。却是强忍着,屈膝行礼道:“妾身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金安。”
福临闻声,侧眸冷看着孟古青道:“你此刻,该与贤妃请安,你得庆幸她还活着,莫不然,朕定不会轻饶你。”
孟古青心中甚是凄凉,更是难过,却也只得自己藏着,诺诺向贤妃行了一礼:“贤妃娘娘万福金安。”
瞧见如此,落于一旁的董鄂若宁心中暗自高兴,被自己爱的男子逼着向另一名女子行礼,那该是多难受,亦是一种屈辱。
董鄂云婉微微瞟了孟古青一眼,孱弱道:“姐姐无须多礼。”然又转向福临道:“皇上,臣妾瞧着姐姐脸色不大好,臣妾原也是不是什么大病,怎的劳烦姐姐过来了。”
“妹妹!她这般害你,你还帮着她作甚!你总是这样善良,看着你这般,你可知姐姐多心疼。”福临这还未开口,董鄂若宁便一脸为其打抱不平,却又带着几分心疼道。
看着董鄂若宁这般,孟古青不得不感叹,她还真真是天生的戏子。
孟古青也不多言,她明白,此刻多说无益,只得默然听着,芳尘已同雁歌交代了,若是这边一旦有什么动静,便赶快去慈宁宫。
说来,受害的原是董鄂云婉,然董鄂若宁这般激动也就是为了使得福临能因着董鄂云婉而恩宠于她罢了。
身为其族妹的董鄂云婉自然是浑然不知,只淡淡道:“只怕,是皇上和姐姐多想了,静妃姐姐怎会如此,想是,有人弄错了,才使得那箱子上沾染了麝香。方才臣妾只是一时害怕,现下并无大碍了。”说出此话,董鄂云婉原也是顾忌太后的缘故,若今日福临当真因她将孟古青如何了,太后定然不会放过她的。
福临原是不愿相信的,毕竟孟古青遭人陷害并非一两回了,但如今证据就摆在眼前。以董鄂云婉的性子,更是不会陷害旁人的。
董鄂云婉此一番劝解,却是更加惹怒了福临,一个如此温柔善解人意,另一个却是心肠歹毒,自然皆会帮着那善解人意的。
帝王沉脸瞥着孟古青,默了半刻,沉沉道:“静妃蓄意谋害后宫妃嫔,心肠实在歹毒,逐贬为静格格,迁至贞顺门浮望轩。”到底,他还是舍不得要了她的命。她以往任性便罢了,未曾想到竟做出这般的事来,是该给她些教训。
孟古青闭了闭眼,淡淡道:“妾身遵旨。”方才背着他,她流了好些泪,此刻在他面前,她却不肯掉一滴眼泪。
只默默应了,眼见如此,随孟古青而来的芳尘忽颤颤开口道:“皇上,静妃娘娘从来不曾做过那样的事,那木箱子,是奴婢备的,是奴婢看着娘娘那般难过,想为娘娘出口气。便便,便擅自作主,谋害了贤妃娘娘!皇上若是要罚,便罚奴婢,可万莫要责罚娘娘。”
原还暗自得意的董鄂若宁瞬时大惊,万万没想到芳尘竟会为其顶罪。
故而厉色道:“芳尘,你可莫要胡言乱语!若当真是你所为,为何她却不解释!”
到底芳尘是入宫多年的老人,早便想着如此行事,自然想好了如何应对。
转眸看着一旁的孟古青,芳尘言语间尽是心疼道:“娘娘有机会说么?皇上从来不曾给过她机会,况且,她原就什么也不晓得,要如何说。纵然是说了,皇上会信么?当年娘娘遭人陷害,皇上将她废后,弃于永寿宫一年,任人欺凌,置之不理。娘娘待皇上一片真心,皇上您,却从来不曾信任娘娘。大约也是因此,娘娘受了委屈,从来不与皇上多言,哪像有些人,不过是些小病小痛的,就大张旗鼓,生怕旁人不知道似的。”说到这里,已是越发的愤怒。
躺于榻上的董鄂云婉神色微变,瞬时尴尬之极,她便是那大张旗鼓的人。
“闭嘴!来人,将这狗奴才给朕拖出去斩了。”芳尘那一番话,句句直戳福临痛处。此刻,福临已是气的颤颤发抖。剑眉下一双桃花眼满是怒火。
闻言,惊得呆愣着的孟古青忽回过神来,慌忙跪求福临道:“皇上,皇上求求你,不要杀芳尘姑姑。都是,都是臣妾没有管好宫中的奴才,不是她的错。”
此刻孟古青已是真的慌乱了,她自小便没了娘亲,然芳尘于她似姐似母,当年在永寿宫之时,亦是她与雁歌一路陪着她,遭人欺凌亦是无半句怨言,如今却要因她而丢了性命。她已在三年前失去了父王,万不能再看着身边的人就丢了性命了。
绝色容颜,满是泪水,跪地扯着福临那龙袍苦苦哀求:“皇上,求求你,求求你不要杀芳尘,不要。”
眼见两名太监要将芳尘拖了出去,她几乎是连滚带爬的去将芳尘拽住。泪水涟漪。
他从来不曾见她这样过,就是当年失势,她依旧是傲气的科尔沁郡主,纵然愈发的隐忍,却也不曾这样求过任何人,包括对他,亦绝不会这般。
如今却为了个奴婢,苦苦哀求于他,这,还是那个大婚之夜便伤了他的孟古青么?若是换作从前,只怕她是要挥剑与他拼命的。呃,他忘了,她自打遭人下毒落胎之后,便再不能挥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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