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一经消失了那抛掷的喧闹声,就立即显得可怕的空旷和寂寞起来,好像全世世只剩下我这一个人。
屋子里暗沉沉的,没有点灯,冷冰冰的空气和浓成一团的暮色胶冻在一起。
我缓缓走到窗边,把前额抵在窗格上,窗格湿漉漉的都是水。外面在下雨,夜风凌厉的刮了过来,一阵雨点跟着风扫在我冰冷的面颊上,凉丝丝的。
我抹掉脸上的雨水,感到头昏脑胀,浑身像是全浸在冷水中,从骨髓中冷出来,冷得牙齿打颤,如今脱逃既不可能,慕容文谦的样子好像已成为梦中的影子。
白昼,黑夜,日子悄悄的消逝。
我躺在床上,拒绝吃饭,拒绝换衣,拒绝一切,若有人将饭菜送进来,每次我都会立即将它砸在地上,两日过去了,我仍然未进食。
泪水一旦涌出眼眶,便停不下来,一滴一滴的落下,泛滥不绝一般。
我昏昏沉沉的躺着,泪珠从眼角向下流,滚落在枕头上。
到了傍晚时分,门口突然传来一阵门锁被开启的声音,想必是送晚膳的宫女,我也难得起身,这几日天天这样闹腾,自己也没有了力气。
床前站着一个人影,看了我好一会儿,才说道:“朕知道你心里有气,可是,朕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朕关心你,爱护你,才宁愿让你恨朕,将来有一天,你会了解朕为什么要这样做的!”
一听见这个熟悉的声音,我就一肚子的气,将脑袋全部蒙进了被褥中:“你走!我不听!我不听你说的!我恨你!”
父皇愣了一下,一只手撩开床幔,把我硬生生从被褥里拖了出来,看着我面容惨淡,脸色憔悴,眼睛是水汪汪的,嘴唇干燥发裂。
他一脸怜惜的表情,伸手摸了摸我的额头,烧得烫手,顿时大吃一惊。
几分惊惶,立即转向福禄:“传御医来,为公主诊治!”
“用不着费事,”我看了他一眼,冷冷的说道。
“嫣儿,你不要这样……”他转回头,俯身看着我:“你已经两日不吃不喝了,父皇看了好心疼,为了那样的人,值得吗?”
“值得!”我惨然一笑,坚决地说道:“今生今世我只爱他一个,若是失去了他,离开了他,我活着也没有任何意义!”
“嫣儿!”父皇看着我,面无表情,只有眉心微蹙,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你真的比若云还要倔强,他有什么值得你去爱?”
一说到母后,我和他的神色都黯淡了一些,看我一直沉默着,他轻轻的叹了口气,道:“别和父皇赌气了,身子要紧,先……”
“请了御医来,我也不看,你不是希望我死吗?”
“胡说!”父皇骤然龙颜大怒:“你这孩子!烧坏脑子了吗?”
“父皇什么时候要你死了?”
“你是没要我死!但你让我生不如死!”我瞪了他一眼:“你把我关起来,和囚犯有何区别,让我过这样的日子,我宁愿立刻死去!”
他一动不动的站着,面罩寒霜,好像一尊冰雕一样立在床榻前。
“哼,”我在枕头上冷笑了一声,什么话都不说。
“起来洗把脸,吃点东西,等下让太医给你看看。”
“不——”我一下子转回了身,刚才竭力压制着自己的怒火,可是这一刻真的压制不住了:“萧彧!我告诉你!你不是我的父皇!你是乱臣贼子!”
“放肆!”他发出一声绝望的低吼,一拳打在我床框上。
“轰”的一声,床框竟被他打出裂缝,而一点鲜血也溅到了我的脸颊上。
“皇上息怒!”周围的太监和宫女们见龙颜大怒,纷纷跪了下来。
看着眼前这个暴怒中渐渐平静下来的男人,愣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回过神来:“我说错了吗,如果父皇在世,他一定不会这样对我!”
父皇在我的面前,静静地看着我,静得好像之前那些暴戾,都只是一场梦。
“嫣儿,你太让朕失望!”他隐忍着内心的痛楚低声道:“朕的女儿,居然为了一个男子,和朕这样对立,还要死要活的,朕……”
突然间他的情绪十分激动,并不止是愤怒,有更多的沉痛和担忧。
“你别管我!”我冷冷的说:“让我死!”
他深不见底的眸子,瞅了我好一会儿,咬着牙说道:“好!不管你,让你死!朕宁愿你死,也不想看着你以后,生不如死!!”
我一愣,他已经拂袖而去,屋子里只剩下福禄一个人。
“禄公公,你告诉我,父皇把慕容文谦怎么了?”
“哎!”他淡淡一叹:“皇上将他打入天牢了,但是他居然没有抗旨,侍卫都没有押他,他跟着侍卫自己走进天牢的。”
“啊——”我惊呼了一声:“父皇有没有下旨斩他,有没有对他用刑?”
“没有,没有。”福禄急忙拍了拍我的手:“公主放心,皇上现在气头上,等过段时日,气消了,自然会放了他的。”
“不会。父皇不会放他的……”
慕容文谦一定是碍于父皇的面子,才这样做的。
以他的武功逃出这皇宫简直不费吹灰之力,他却没有这样做,当时侍卫将我押走,他也没有阻拦,其实他仍然没有放弃,一切都顺着父皇,但愿父皇能成全我们。
我还在沉思中,太医已经来了,我执意不看,脸向着床里,动也不动。
福禄和我拉拉扯扯了半天,说尽了好话,才勉强的拖过我的手来,让太医把脉。太医开了一付药方忙着出去抓药,福禄也跟着出去,立即,又是铜锁锁上的那一声“咔嚓”的响声。
过来很久,福禄颤巍巍的捧了一碗药过来,低声下气的喊:“公主,吃药了!”我哼也不哼一声,装着睡沉了听不见。
福禄把药碗放到床边的凳子上,伸手来推我,攀着我的肩膀,好言好语的说:“公主,生了病是自己的事呀,来吃药!有什么气也不必和自己的身子过不去,看你,平日就是娇嫩嫩的,怎么再禁得起生病呢?”
“你不要管我,我不喝!”
福禄轻叹了一声:“来,赶快吃药,看在老奴的面子上,从小你每次吃药都是老奴喂的,来,我扶你起来吃!”
“不要!”我一把推开他的手,仍然面向里躺着。
“公主!你不吃药,就算出了气吗?”
“你不吃药,皇上就会让你嫁给他吗?”
我潸然泪下,一头倒进了他怀中,抓紧了他的衣襟,默默的流泪:“你知道吗?我真的很爱他,我已经是他的人,不能离开他啊……不能……”
“真是女大不中留啊!”
“公主!”福禄声音里似乎还带着一丝哭腔:“你是老奴一手带大的,老奴怎么可能看着你受苦,等皇上的气消了,事情才有转机啊。”
我看着他,说不出话,又倒在了床上,闭上了眼。
不知过了多久,福禄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向门口走去,一面嘟嘟囔囔的说:“老的那么强,小的又那么倔,这该如何是好?”
这一夜,听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我睡得很沉,可是仍然有烦乱的梦,我似乎在梦里看到了很多人,也见到了很多过去的事,我看到潺潺的河水激荡起雪白的浪花,明明是那么美,但我却感觉那里面好像有一只黑色的怪兽,随时都会将我吞噬掉一般,我甚至看到那里面伸出了一只手……
“啊――!”
我大叫着从梦中惊醒过来,整个人颤抖得好像风雨中的叶子。
“公主?公主你怎么了?”
福禄在外面听到了我的叫声,急忙跑了进来,看着我气喘吁吁惊恐无措的样子,坐到床沿握着我冰凉的手:“乖孩子,你怎么了?做什么噩梦了吗?”
我睁大眼睛看着他,这熟悉的面庞和他温暖的手指多少给了我一些安慰,我勉强地摇了摇头:“没事。”
福禄似乎也能明白,并没有多问,只安安静静地握着我的手坐着,等到将我冰凉的指尖也捂暖了,他才说道:“你别想多了,皇上还是疼爱你的,只是现在他在气头上,等过些日子就好了,你先把身子养好,乖乖吃饭,吃药,好吗?”
我垂下了头,愣了片刻,其实他说的不无道理,如果我就这样死了,父皇更不会放过慕容文谦,我和他只能做一对地下鸳鸯了。
“嗯。”我看了他一眼:“你说的对,我要活着,快给我拿些饭菜来,我好饿。”
“好好!”福禄听后,一阵狂喜,跑出了屋子。
几日后,我的身子已经痊愈,但仍然被软禁在夜明宫,每日只有福禄来探视我,给我送饭,送药,破口婆心的劝我。
这几日闲来没事,我又在绣架上绣起了花,打发时间。
突然看见寝宫的门被哐啷一声打开了,我抬头,看着父皇的脸。
他一脸肃穆的走了进来,深不可测的眼里依然一副威严的神情,当他那双精光内敛的眼睛朝着我一看,立刻有一种灵魂都被刺穿的感觉。
我蓦地感到一阵心慌,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会发生。
父皇挥了挥手,周围的人都立刻退下了,只剩下他和福禄在屋子里。
我探头看了福禄一眼,他垂了垂眼帘,轻轻摇了摇头。
“怎么,你见了父皇也不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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