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夫摇了摇头,叹息:“王爷本就有旧疾,如今又郁结在心,气血攻心,实在不妙。”
“那,该如何调理?”
“也只能悉心调理,怕都是治标不治本啊。”老大夫叹息完,将一张药方写好交给沈长安,又反复交代夜间要尤其注意,才是离去。
等药材点齐熬好,已是半个时辰后的事情。
屋子一群丫头伺候着王爷喝药,沈长安也在一旁候着。然而王爷却一直摇着头,不肯喝药,便是兰姑亲自执汤勺都无用。
“都下去吧,长安留下陪我说会儿话。”倚靠着床沿,半晌,王爷却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众丫头面面相觑,都在等着兰姑发话,兰姑则看了眼沈长安,最终起身将药碗交给长安,道:“奴婢们都在外头候着,有什么事情,世子妃喊一声便是。”
沈长安接过药碗,点头,待众人都离了屋子,她反而不大习惯和南平王独处,仍站在原处,不动。
“你也坐下吧,这段时间易儿不在府里,可有不习惯?”
沈长安挑了床头不远处的椅子坐下,道:“之前在洛阳也多是我一个人待在院子里,表哥们虽多,大多成家,不在一处来往,或有空闲的,也都为了生意四地奔走。”
南平王点点头:“恩,王家将你养得很好,倒是没有受委屈。”
沈长安却是笑笑,再怎么教养的好,毕竟不是王家的孩子,委屈怎会没有,不在父母身边的孩子,或多或少都有委屈,只是这些无需为外人道。
“玲儿却与你不同,自小没受什么苦,都是我们捧在手心里长大的,是以娇纵胡闹了些,其实玲儿丫头小时候很乖巧懂事,也是玲儿的弟弟走得早,我们二老才更加宠溺了她,养成现今这个性子。我也知道她平日给你添了许多麻烦,可否念着玲儿还小,莫要与她置气。”
沈长安摇头,道:“郡主率性,王爷王妃养得很好,算算,郡主也不过小我半岁。”
“小你半岁……”南平王喃喃说道,却是叹息一声:“自打小郡王夭折后,我只玲儿一个孩子,她若是远嫁,我这病就怕是好不了了……”
“王爷真只有郡主一个孩子么。”冷不丁一句话问出。
南平王一愣,眼神涣散了好一会,才是摇头,“是本王说错话了,这些年,我已将易儿当做亲儿,如今,你与易儿都是我的孩子。”说完,目不转睛地看着沈长安。
南平王的眼睛里饱含太多感情,沈长安只得侧头不与他对视,正巧看见了刚刚被她放置桌上的药碗,遂道:“王妃入宫去了,事情应该还有回旋余地,王爷且放宽心,先调理好自己身子。”说完,勺了一口药喂向南平王。
南平王愣了会,却终是乖乖张嘴,由着沈长安亲自喂食。之前兰姑好说歹说,王爷都不肯吃的药,如今却在沈长安手中,一口一口喝得见底。
待汤药都喝完,沈长安将空碗放在桌上,道:“我去叫兰姑进来伺候吧。”
沈长安转身才走几步,南平王却出身拦住。“王家把你规矩教得很好,可你嫁入王府,便是郑家的孩子,这几个月,还不曾听你随易儿唤我一声父亲。”
沈长安一顿,却没有说话。
南平王尴尬笑了笑:“呵呵,普通人家不都是这样么,媳妇随着夫君叫喊长辈。”说完,侧身躺了下去,不再言语。
沈长安亦是继续迈步走出,也没有言语。
作者有话要说:
☆、25 王事靡盬,我心伤悲
王妃再回府,已是夜半,偌大的王府除却病中的南平王,再无一人敢先睡。
不过进宫数个时辰,王妃整个人已是憔悴了许多,满眼的疲惫回到霜华院时,步伐都不太稳健,一直是被身边丫头搀扶着。
霜华院此时伺候着的下人们都不敢吭声,大家都心里明白,和亲之事怕是铁板钉钉了,心里不免也同情起郡主来。
“郡主怎么没跟着一道回来?”只有兰姑此时还敢出声问话。
王妃倚靠在太师椅上,由着兰姑替她揉着脑车穴位,舒缓晕眩。半晌才道:“被留在宫里头了,呵,皇上这是要困着玲儿,怕我偷偷送玲儿出城去。”
“圣上一直疼惜郡主,怎会?”
王妃冷哼一声:“他更心疼他的江山!匈奴使臣点名要我南平王府最尊贵的小郡主和亲,咱们的圣上如今是姐弟情谊都不顾了。”说罢,又有些纳闷道:“我倒是奇怪了,匈奴使臣从未来过长安城,怎会知道养在深闺的玲儿!”
一旁安静的沈长安却适时插入一句话:“听说随匈奴使臣入城的是孟将军,他可是二皇子的亲信……”
恰恰这一句话点醒了梦中人,南平王府的小郡主一直受帝后疼爱,日后嫁给三皇子一直是长辈们心照不宣的一件事情,若没有今时这么一件事情搅合,再晚月余,等郑苏易出征回来,这门亲事就该要提上日程了,可惜……
“好他个李恒,竟敢算计了我,等着瞧,日后有他苦果子吃!”王妃狠狠咬着牙说着,而后愈发心累,挥了挥手,“都下去吧,一屋子人,看着我堵心。”
待众人离去,沈长安本也想跟着走开,却突地被王妃喊住:“长安,你可有好的法子?”
沈长安倒是被问住,尴尬笑笑:“和亲是圣上旨意,王妃前去商讨都无回旋,儿媳岂能有更好办法。”
王妃很是和蔼地走近长安,抚上她的双手,道:“我知道玲儿不懂事,惹怒过你,你身为嫂嫂,岂能和她一般见识,再怎样,她都是个半大的孩子,和亲,对她而言太过残忍。”
沈长安认真听着,心里却是觉着好笑,玲儿是个孩子,便可以胡闹,那阿蛮呢?不过护主而已,就该受到教训?嘴上却回着:“自然,郡主和亲,是府里谁都不愿意见着的事情。”
王妃赶忙说道:“那,你让王家帮帮忙,王家才支助了朝廷军费,皇上现今对王家正喜欢得紧呢。”
“王家与圣上并无交情,王妃乃是圣上亲姐姐都劝说无用……”
王妃更加拉近了沈长安的手,又说道:“听说王家与匈奴都有生意往来的,你们去和左贤王说说,让他们换个人和亲,除了玲儿,谁都可以!”
“王家是与匈奴有生意往来,却与匈奴王庭没有干涉,都是民间的商家交易罢了,怕是根本说不上话。”
王妃这才松开了沈长安的手臂,回头看着兰姑,很是难过说着:“那怎么办,玲儿可是我的心头肉,岂能让她嫁去匈奴这么远,日后怕是连面都见不着啊,这是作了什么孽啊,作孽啊……”
沈长安辞了王妃,由着阿莲陪着,漫步在回如园的路上。夜半时间,府里下人都去休息了,一路上也没人,二人沿着微弱月光,步伐极慢地走着。
两人都有心事,阿莲善心,还在为郡主和亲一事担忧,想着刚刚王妃悲戚的表情,有些于心不忍,叹息一声,道:“郡主运气也忒差了,怎么就摊上这么个事儿了。”
“王妃不是说了么,是作孽太多。”沈长安冷冷回着。
这话差些把阿莲手中领着的灯笼都给吓掉了,阿莲长大了嘴巴,半晌才道:“小姐,这话什么意思。”
“没什么,只是重复刚刚王妃的话罢了。”
阿莲却是环顾左右后,小心翼翼地凑上来,小声说着:“还别说,之前小郡王夭折时,已经去世了的老王妃那会儿却一直抱着小郡王,说是报应。你说,这府里曾经是不是真做过什么孽啊。”
沈长安瞟了眼阿莲,道:“闲事莫理。”
“怎么是闲事了,都是府里的事情啊,和亲的可是郡主,那不是小姐您的妹妹么!”
“胡说!我没有妹妹!”
沈长安突如其来的冷厉的斥责,把阿莲吓了个够呛,手一哆嗦,灯笼就这么掉在地上。
直到沈长安瞪起的双眼眯起,转身继续向前的时候,阿莲才缓过来:“小姐这是怎么了,郡主是世子爷的妹妹,不就是小姐您的妹妹么,夫妻本是一体。”弯身捡起灯笼,阿莲继续念叨着:“小姐是因为和亲事情心情不好么,也是,府里上上下下没一个心情好的,郡主花样年华,虽说性子刁钻,却无劣迹,如今要嫁去蛮荒的匈奴,谁心情能好。”
沈长安却是又回头剜了眼阿莲:“不是郡主也会是其他人,别人家的闺女就不是闺女了?”
阿莲一愣,摇头道:“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别人家的事情那才是小姐您说的,闲事莫理!若是其他姑娘和亲,我们也只能心底同情一把,可小郡主是小姐家人啊,朝夕相处的,怎么也有感情了,小郡主虽然蛮横些,其实人不坏的。”
阿莲的絮絮叨叨更是惹得沈长安烦躁,只哼了句:“话太多了,吵!”而后大步往如园走去,留下阿莲莫名待在原地摸不着头脑,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小姐没有灯笼,正抹黑走呢,别出了事情,遂小跑着跟上自家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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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日以后,沈长安便安生待在如园,郑玲被扣在宫里头,王妃每日一大早就进宫,王爷又病着,沈长安便难得的清闲,每日养养花荡荡秋千,日子很是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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