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哥吐了舌头,不好意思地说道:“世子爷说感谢夫人心意,雪梨汁很甜。还说,世子他将在外许久,怕夫人受不住清静,一串佛珠,夫人晨起礼佛,便不会觉着无趣了。”
“阿莲,将佛珠收下。”沈长安说罢,摇头,自言自语道:“你走以后,府里趣事可多了,怎会无趣。”
作者有话要说:
☆、19 山有扶苏,隰有荷华
“小姐,小姐?”看自家小姐凝神呆愣的模样,阿莲不禁伸手推了推,打趣道:“小姐可是想念姑爷了?早晨送别的时候,小姐却不肯上前与姑爷话别,如今这般魂不守舍的,悔了吧。”
沈长安却没有回复阿莲,她刚刚确实在想着今晨的送别,然而,她思索的并不是夫君郑苏易,却是那个她自认交情不深的周天龙。她记得清楚,离别时,少年跨马,意气风发,二人都曾回望,郑苏易只是一眼掠过她,便留给众人坚毅的背影,而周天龙则道了声保重,这一声,不知说的是自己,还是身后的亲友,然而沈长安却总有错觉,那眼神,对着的,是她……或许,只是错觉?
“小姐发呆这么许久,可有听见阿莲的话啊?”
沈长安这才收回思绪,看着委屈的阿莲,道:“什么话?”
“自然是在如园里供奉佛堂的事情啊,世子昨晚不是送了佛珠来么,可是如园里没有佛堂,怎么礼佛啊。”
“礼佛?”沈长安轻笑:“你跟我这么些年,可看我拜过这玩意儿?我不信。”
“呸呸呸!”阿莲大惊失色说道:“小姐莫说,菩萨是要降罪的。”之后双手合十,对着空气拜了几拜。
沈长安没有理会她,世人大多信佛,她确实失言了,她记得阿娘当年也很信佛,可最终天不开眼,阿娘死在了供着佛祖的破庙之中……
“不过怕我红杏出墙丢了他王府颜面罢了,还真当是想让我打发无趣日子?”沈长安起身,摇着头说道,而后走向桌案,拂开宣纸,提笔,道:“还不如写写字来得惬意。”
阿莲刚刚忙着祈求佛祖莫怪,显然没有听见自家小姐前头说的那一句话,只看她又是提笔,才耷拉着脑袋走上前研墨,道:“又要写今夕何夕么?”
沈长安听罢,提笔的右手一顿,任由墨汁滴落在宣纸之上,晕开。阿莲识字不多,那首《越人歌》她便只会这一句,也是当年央着沈长安教的,记得早些年,阿莲还求着要学最后一句,长安却怎么也不肯教,日子久了,阿莲也不求了,记住了今夕何夕兮这么一句,也让她在王府众丫头面前神气了一把。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沈长安悠悠念道。
“啊?”阿莲正在用心研墨,却突地听见自家小姐说了这么一句,不明所以地抬头看着。
沈长安停笔,纸上只写了一句: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而后将毛笔搁置,转身看着窗外,移栽的金银花夏日里长得正盛,花朵虽小,却是密密麻麻一片,如皑皑白雪覆盖。
“过些时间,花瓣要变黄了,金银花,金色银色混合,才最美,可我独独喜欢它洁白的样子,那么干净……阿莲,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那是个古老的江南故事,楚王的弟弟鄂君子皙册封授爵那日,他身着翠衣,佩玉剑,履缟舄,立于游水之上,打桨的越女见之,惊为天人。正当鄂君子皙泛舟河上,打桨的越女心生爱慕却不敢言,只摇着船桨对他唱歌,歌声悠扬缠绵,委婉动听: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
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
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听到这儿,阿莲不禁道:“呀!这不就是小姐你最爱的那首诗么,可唱的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沈长安眼神愈发迷蒙,道:“是啊,唱的什么意思,鄂君也不知道,那是一首越语诗歌,后来,鄂君请人用楚语译出,就是这一首美丽的情诗:
今天是什么样的日子啊!我驾着小舟在长江上漂,
今天是什么样的日子啊!我竟然能与王子在同一艘船
承蒙王子看的起啊!不因为我是舟子的身份而嫌弃我,甚至责骂我
我的心里如此的紧张而停止不住,因为我居然看到了王子!
山上有树木,而树上有树枝,可是我的心底这么喜欢王子啊,王子却不知。
听罢,阿莲撑着头,很是感兴趣地问道:“那最后呢,最后呢?王子可带着越女走了?”
沈长安凝神望着窗外,阳光照耀在一大簇的金银花上,银光点点,有些晃眼,双眼不觉生疼。
“他是王子啊,怎能与卑微的越女一起呢,卑微的越女,又岂敢跟着尊贵的王子走?”
阿莲遗憾叹了一声:“那也太可怜了,还不如没见过王子,没载过他渡江呢。”
“是啊,不如不见,所以,越女离开了,远远的离开了……”有时候,你选择与某人保持距离,不是因为不在乎,而是因为你清楚的知道,他不属于你。
不知为何,阿莲觉着站在窗前的小姐背影是如此孤寂,那声音里满满的悲凉,让她一时手足无措,却不敢再出声扰了小姐,只静静站在沈长安身后,看着她对着窗外那片金银花发呆……
门外匆匆而来的脚步声惊扰了屋里各有所思的二人,只听外头冬儿气喘吁吁敲开旁门,满脸担忧之色,道:“禀世子妃,阿蛮刚刚掉进茗荷苑的荷花池里了。”
听罢,阿莲立刻慌了起来,刚忙匆匆走出去,询问道:“怎么就掉池子里了,可救上来了,现在如何了?”
“救上来了,可好像是受了伤,奴婢们给阿蛮上药,它却吼奴婢,劝它回如园,它也不听,奴婢担心阿蛮出事,才赶紧回报主子来了。”
听说救上来了,阿莲才舒了口气,回头正想对自家小姐回话,却见沈长安冷着脸说道:“我就知道会这样,就该由着他掉河里,我才走开一个上午,就跑不见影儿,中饭挑食,闹着不肯吃,是该这样!”
嘴里虽说得严厉,然而脚步却不自觉地跨出房门,往茗荷苑走去。
待到茗荷苑的荷花池旁,远远便看见一群侍从围着阿蛮,有端着伤药罐拿着纱布的,也有试图和他沟通的,却没有一个敢上前靠近,而阿蛮却是对着周边众人张着大嘴吧,气势很凶,却没有发出声音。
“这些下人肯定是近不了阿蛮身的,阿蛮只听小姐的话,还是小姐上前去唤它吧。”
沈长安听着阿莲说话,却并未按着她所说去做,只是往一边亭子走去,最后索性坐在亭中,远远看着阿蛮与众人。
看着稳稳坐着,丝毫不焦急的沈长安,阿莲却是急了,道:“阿蛮右腿好似真的伤了呢?”
沈长安却没有理会阿莲,转头对着冬儿询问道:“阿蛮怎么会来这里?又如何落水了?”
冬儿低着头,老实答着:“起初看见阿蛮和王府张管家养得家犬在如园一块儿厮混,玩得很乐,我们便也就没注意,中午张管家把狗牵走,阿蛮不肯,要跟着,奴婢想着到了饭点,便拦着没让,并给阿蛮送了饭来,可阿蛮却不肯吃,竟自己跑出来寻张管家的狗儿玩,至于如何落水的,奴婢该死,奴婢一时大意没注意到。”
看着冬儿越说越惊慌,最后索性跪地,带着哭腔。
“张管家?他养的是条什么狗?”
冬儿头摇得像波浪鼓一般,道:“奴婢也不知,额,好像听人说是从西北买回来的,对了,奴婢还记得张管家有次很是骄傲的说过,那不是小犬,叫,藏獒。”
沈长安这次重新将视线转向阿蛮,不再问话,起身走向阿蛮。
人群见着是世子妃来了,都是松了口气,阿蛮却是在看见沈长安时,抖了抖身子,将水渍抖落,身子却不自然地侧开。
沈长安和阿莲都注意到阿蛮右腿小腿处泛红的血渍,阿莲便赶忙接过下人们递过的伤药,想要上前给阿蛮包扎,却被沈长安喝止住。
阿莲不解看向沈长安,却也乖乖停下动作。只见沈长安冷着脸,却是对着阿蛮好一通责骂:
“耍得可欢?午饭也不回来吃。”
“玩开心了吧,再去玩啊,继续啊。”
“这下好了,受伤了吧,不知道疼是吧,啊?还装腔作势?”
阿莲正想嘀咕说阿蛮又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却惊奇地发现阿蛮竟抬起左前腿往右前腿的伤处挠了挠。
“不许碰上口,是真不知道疼呢!”沈长安上前,拍了下阿蛮的脑袋,然后转身就走。待众人都不解时,却见阿蛮扭了扭身子,却终是屁颠屁颠地跟着沈长安身后,始终保持者五步的距离,不急不缓地跟着。
沈长安推开自己的房门,阿蛮却在门口徘徊了两圈,终是跳过门槛,进去,老老实实走到沈长安跟前,蹲下。
沈长安板着脸,这架势颇像母亲教训犯了错的小孩,只听她好一通的指责:
“受伤了怎么不回家?还在外头晃什么?指望伤口自己愈合是吧!”
“好在是天热,若是大冬天,你是不是要冻死在外头,好给我省了口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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