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培的身子震了震,脸色也跟着白了白。桽仐荩
他往后退了一步,嘴唇动了动却是没能说出话来。
展欢颜又再四下打量了一遍这间牢房,散漫的缓缓笑道:“这里的环境不错,就算你现在还不习惯,但是往后再住上个十年二十年的也总有一天会习惯的,回头我会关照牢头,把这个牢房给你留着颐养天年的,也算是全了你我父女一场的最后情义了!”
“你什么意思?”展培心里一慌,忍不住又再上前一步,双手抓着牢房的栏杆,大声道:“我知道我的案子有些难办,可是你今非昔比,只要你肯开口替我周旋——我已经不求大富大贵了,至少还我一个自由身——”
“是啊,我是金飞西北,别说只是刑部的大牢,就算是天牢,只要我想周旋也都会有办法,”展欢颜轻声一笑,容颜婉约,“可是你凭什么觉得我就会替你的疏通?”
“我是你父亲——”展培脱口道。
“从今以后,你不是了!”展欢颜道,冷声打断他的话,“诚如你方才所言,我展欢颜如今已经今非昔比了,注定是要大富大贵一飞冲天的,我这么会有你这样一个不光彩又见不得人的父亲?为了我自己的前程和名声——即使我要和你划开界限,想必你也应该会理解我的吧!”
“你——”展培听着她一番冷嘲热风的话,直气的内里思绪翻涌,胸口起伏的厉害。
“别觉得是我薄凉,这些都是你教我的!”展欢颜只是隔着牢门看他,神色之间一片泰然,全无半点心虚和愧疚的情绪,唇角甚至还带着淡淡的笑容,“不择手段,踩着任何可以踩到的人的尸骨往上爬,这不是你的管用伎俩吗?作为与你血脉相传的我,日后由我来将你的传统发扬广发,你也可以安心了。”
“你这营养怪气的都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展欢颜话中影射的意味太明显,展培已经明显的感觉到了,他暴躁的怒喝一声,“你是疯了还是傻了,大晚上的跑到这里来胡言乱语?”
“什么叫胡言乱语?还需要我把话跟你再说的更清楚一些吗?”展欢颜冷嗤一声,“你当年为什么会娶我母亲?后面又为什么会背叛她甚至杀死她?你真以为你和江氏做的天衣无缝,你真以为天网恢恢也奈何不得你吗?相较于你,其实你更改感激的仁慈不是吗?最起码——我还没有想过要你的命!”
展欢颜的话字字铿然,掷地有声。
展培想要辩驳,但是看着她幽暗森凉的眼神也觉得对方不会听他的辩解,他仓皇的后退一步,拉开了和展欢颜之间的距离,目光凌乱的四下乱飘。
“你放心吧,我说过不会动你就不会动你,我连江氏都容的下,更何况是你?”展欢颜道,唇角笑容看起来竟然有些诡异。
展培的头皮一麻,脑中嗡的一下,不可思议的扑到牢门处死死的攥着栅栏,不可思议的大声道:“你说什么?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的?江氏——江氏——你——你——”
他的脑子里乱糟糟的一片,不住的回想着展欢颜回京这一年之内发生各种事,种种迹象显示——
虽然串联起来半点也牵扯不到她的身上,但深究下去却似乎真的每一件事上都有她的推手在。
从江氏小产到展欢雪出事,再到后面他攀龙附凤的计划落空,这一桩桩一件件各种千丝万缕的线索都是指向展欢颜的。
“不——这不可能——”展培想着,神色惊惧,不住的摇头,再看向展欢颜的眼神就像是再看鬼。
“既然你都不信,那也就放心了,说实话,我可不想落到你这样的下场。”展欢颜依旧笑的轻缓,唏嘘着吐出一口气,“你也不要觉得落到这个下场冤屈,最起码和我母亲比起来,你已经好上太多了。桽仐荩今天,是我最后一次和你见面了,从今以后,我展欢颜和你展培再没有丝毫的牵扯关联。不过你也大可以放心,再怎么说在名义上你都是我的父亲,你能心狠手辣罔顾良心的对自己的结发妻子和未出世的儿子下手,你我之间的恩义也就断了,可是无论如何我也不会对你下手的——”
展培死死的盯着她,神色戒备,却因为她脸上冷然的神色又隐隐生出几分恐慌来。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半晌,他涩着嗓子问道,话到后面就忍不住变成歇斯底里的吼叫,“是谁告诉你这些的?”
“这些还重要吗?”展欢颜莞尔,仍是心平气和的看着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就又话锋一转道:“哦,对了,你宝贝一样护着的女儿展欢雪现在不还是梁王侧妃吗?你的案子本就是梁王一手掀起来的,如果你实在不甘于把这牢底坐穿,倒是不妨联络她事事看,或者——她会惦念父女之情替你周旋一二也说不定的!”
展欢雪?别说她没有这个本事,那小贱人根本就是和与她娘一样的白眼狼,自己被关这么久,别说是探望,连个口信都没有!
展培知道,他和展欢雪之间的情分也早在这几次的对峙当中断掉了,而现在,他唯一可以指望的长女竟然转瞬成了仇人。
“你真的不肯帮我?”展培咬着牙,额角青筋暴起,一字一顿道。
展欢颜只是含笑看着她,一个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呵——”展培的心里凉成一片,突然癫狂的笑了起来,效果之后他又自己猛地打住,狞然道:“我是你的父亲,你真以为你撇开了我就能逍遥自在了吗?既然你翻脸无情,我便叫你知道什么叫做鸡飞蛋打!”
话音未落,突然就卯足了力气朝这栏杆上撞了过来。
展培的面色狰狞,带着玉石俱焚的惨烈轰然朝牢门的栏杆上撞来。
展欢颜只是默然看着,眼睛都没眨一下,唇角翘起的弧度嘲讽,看着他的样子像是在看一场笑话。
展培本也就没什么视死如归的大胸怀,只是正在气头上的一时冲动,匆忙中瞧见她的眼神,心里就是一凉又一惧。
然后下一刻,就在血光将起的前一刻,却见一道素影鬼魅般飘身向前,一脚将他踢去。
展培的身材本来也算高大,虽然现在有些消瘦,但也分量不轻,蓝湄一脚下去他却也像是一个破布袋一样轻飘飘的就飞了出去,然后砰的一声撞在对面的墙壁上,将墙上烂泥撞裂些许。
然后重重摔在地上。
他捂着胸口,蜷缩成一团闷哼。
这一下摔的四肢百骸仿佛都碎裂了一般,却竟然内伤外伤都没有分毫。
捂着涨疼的胸口看过来,展培才真的觉得他和展欢颜之间真的半点也不像是父女。
“想着叫我替你守孝?想都不要想!”展欢颜居高临下的看着他,面无表情道:“如果想要你死,我早就可以动手了,你又怎么可能有命活到今天?杀了你会脏了我的手,我不会为了你这样的人去担上一个弑父的恶名,要和我同归于尽?你还不够资格!”
她说着,就是目光四下又再打量了一遍这间牢房道:“你就好好在这里呆着吧,在我看来,你在这里再合适也合适不过了!”
言罢,转身就走。
展培一看他好不容盼来的救星就这么走了,心里不由一慌,身上痛的站不起来,索性就爬过去扑倒了牢门上,抓着栏杆大声道:“我是你父亲,你不能这样对我!颜儿,就算你心里再如何恨我,咱们父女两个关起门来把话说开也就是了,我受一点牢狱之苦是没什么,可是你难道就不怕被人从后面戳脊梁骨吗?”
有这样一个身陷囹圄的父亲,哪怕她的面上再怎么光鲜亮丽,背后也少不得要受人耻笑。
“嘴巴长在别人脸上,谁爱说什么就去说好了。”展欢颜无所谓的耸耸肩,“名声这东西,我要真在乎的话,怕是也没脸活到现在了。”
老夫人和江氏那些人一次次的构陷,什么下作的手段都用遍了,她若是会为了名声这样的事情较真儿,早就怄着一口气悬梁了。
展培还想再说什么,展欢颜却是看也不看他一眼的转身离开。
展培是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盼来盼去得来的会是这样一种收场,愣了半天,一直到展欢颜的背影在阴暗的过道尽头消失才反应过来,瞬间开始破口大骂。
墨雪皱着眉头回望一眼,然后快走两步追上展欢颜,忧虑道:“小姐,他还会不会——”
如果展培真的气不过一头撞死了,按照惯例就算展欢颜要嫁的是皇家也得替他守孝。
展欢颜的唇角冷然一勾,往后斜睨了一眼,摇头道:“他不会!说是寻死也只是一时意气,他有多少胆气我还是知道的。”
这么一会儿展培肯定已经想明白了,第一次他是一时气愤,第二次——
他可就绝对没那份胆气了。
墨雪见她如此笃定,心里就稍微安心了一些。
展欢颜拉上帽子,仍是遮住了大半张脸,走了两步又强调了一遍道:“想办法把她给我盯紧点儿,我不准他死!”
展培这样的人,死对他来说反而是解脱。
他不是不顾一切一心只想往上爬吗?那她就要亲手将他打入尘埃,让他眼睁睁看着希望就在眼前却就是无能为力。
这滋味儿——
想必是够他去痛悔和回味的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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