狱卒关上了牢门,徒留姐妹俩在囚室里。宁如欣被吓得喘不过气。宁清卓压着反胃四望,看见了数条人影在阴暗的囚室中飘荡,好似无脸的游魂,却并不是孙剑锋。
阴风阵阵,却吹不走腐臭,铁链偶尔叮当作响,震得宁清卓头皮发麻。便是此时,有人悄无声息贴近,搂住了她的腰。
宁清卓惊得身体猛然紧绷!可熟悉的感觉却告诉她,这是孙剑锋。男人贴身搂住她,唇粘着她的耳,状似厮磨,声音却冷硬:“你来了。”
宁如欣见了他,再也克制不住,低低哭了出来。宁清卓心狂跳,腿发软,却还是强撑着转身,拉开他缠在腰间的手握住:“你怎么让人带我来这?”她语调尽量柔和,只是诚恳认错:“剑锋,是我的错,我不该任性,往后再也不会了。这里太黑,我们回府好不好?”
孙剑锋低头看她。光影交错,那张没有表情的脸后似乎藏着妖魔,随时会撕开面皮,朝令宁清卓扑来。宁清卓强撑着回望,可在男人的目光之下,她只觉通体生寒。
孙剑锋看她许久,嘴角忽然勾起个弧度,朝着一旁伸手:“火把。”
那无脸的游魂便为他送上了火把。孙剑锋握了宁清卓的手,以无法挣脱的力道,拖着她步步朝着囚室中间行去。
宁如欣不敢一人待着,犹豫片刻,跟在他们的身后。宁清卓心知孙剑锋要做的不会是好事,急急扭头对宁如欣道:“姐姐,你就呆在那,别过来……”
话未说完,孙剑锋却猛然拉了她一把!宁清卓连忙回头,便见男人看着她的脚底,咧嘴似是在笑:“小心脚下。”
宁清卓低头看去,竟然见到了半截胳膊!孙剑锋提醒得太晚,她的脚尖还是踢到了那东西。软中带硬的质感。宁清卓慌张想要避开,却又踩到了一旁的腐肉。那黏滑的感觉透过绣花鞋,从她的脚底直直爬去了心里。
心思电转间,宁清卓索性一个踉跄,朝前摔去!不出所料,孙剑锋果然拖住了她。他将她半搂在怀中,而她则借势投怀送抱,倚在男人的胸膛,安分而乖巧。
孙剑锋却并不享受她难得的柔顺。他扶起她,一脚踢开那半截胳膊,拽着她的手,继续前行。
男人终是在一悬吊的犯人面前停下,高举火把,将那伤痕累累的身体照亮,冷冷朝宁清卓问:“这人是谁?”
宁清卓看去,却只看到了令她心惊胆寒的伤口,便是一阵恶心。她好容易方声音干涩回答:“我不知道。”
火光自孙剑锋头顶照下,男人刀削般的脸愈发冷硬如石像:“也是。你为了逃离我,这段日子询问过几百人,又怎会记得他。”
宁清卓心猛地一抽。有什么在脑中闪过,她忽然忆起了这人是谁:一个多月前,她曾经借着在街边买包子的机会,询问过卖包子的老头一个问题。
——这人……是那卖包子的老头!
孙剑锋看她的神情,便知她已经回忆起。他也不多说,只是拖着宁清卓,又行到另一人身旁,继续问道:“这人又是谁?”
这个犯人脸上都是深深浅浅的伤口,面容难以辨认。宁清卓只看了一眼,便觉胃中翻滚,实在无法回答,只得摇头:“我……看不清。”
孙剑锋猛然粗暴揪住宁清卓的衣领,单手将她拎起,举去那犯人面前,命令道:“那就仔细看!”
宁清卓身体几乎悬空,只有脚尖能勉强碰触地面。孙剑锋的手正卡在她的喉咙处,宁清卓呼吸不畅,却只能强忍着恶心,看那血肉模糊的脸,努力分辨。
可她实在认不出。窒息感渐强,她艰难挤出一句话:“我……真不记得了……”
孙剑锋松手,甩开她。宁清卓憋得脸通红,一边咳嗽一边喘气。男人没有表情盯着她,宁清卓顺着他的目光低头,便见她的衣领被扯散了,露出了大片光裸的肌肤。
宁清卓觉得她的行为有些可笑,却还是本能将衣领拉好。孙剑锋的目光这才缓缓上移,爬过她的脖子,锁住了她的眼。
男人朝旁伸手,那神出鬼没的游魂便递过来一张纸,上面有个妇女的画像。宁清卓一看之下,刚刚被憋红的脸立时白了。她记起来了:为了出外,她总要找些理由,便借着姐姐的名义,去了好几次首饰店。这妇女是曾与她一并逛店的大娘,那回逛首饰店,是想给她的孙儿买平安锁……
孙剑锋一抖纸张,将下方的字读了出来:“唐孙氏,五十六岁,家住西二十街面馆对门,丈夫已逝,与独子同住。十一月二十八日,与宁清卓在刘家玉器店相逢。”
孙剑锋读完,将那纸张递回游魂。宁清卓低头垂眸,脑中一时只剩两幅画面不停晃动:一会是唐孙氏在店里朝她笑的模样,一会又是身旁妇女被毁容的脸。
没有缘故的,宁清卓心中的恶心与恐惧忽然消散无踪,取而代之是愤怒与冷静。她深深吸气,低低开口道:“孙剑锋,这里没有人存心帮助我。他们与我只有一面之缘,是我利用了他们。”
孙剑锋前行一步,堪堪贴在她身前:“你这么聪明,自然是不会与谁多做交往。就怕他们落入我手中,成了你的制约。”
他抬手掐住她的双肩,五指用力:“可是,你以为这样,我便无法制约你了?”
宁清卓被捏得生疼,一声闷哼。男人卸了力道,将她转了个方向,背靠自己,面朝囚室道:“清卓,你有善心,而我没有。”他圈她在怀中,音色沉沉:“这两百六十七人,个个都是你的制约。”
两百六十七人……孙剑锋竟是查得这般清楚!身后的躯体温热,宁清卓却如坠冰窟。
她沉默站在孙剑锋怀里,一动不动,也不说话。孙剑锋却又道:“把这些人都带下去。”
游魂们开始行动,解开铁链,将犯人拖走。孙剑锋清晰感受到宁清卓的身体开始僵直,嘴角一点点扯起:“放心,不过是些成不了气候的刁民,我还不至于费力去杀他们。”他低头看她,眸中一片冰冷:“流放便是了。”
宁清卓没有开口求情。她知道孙剑锋是铁了心让她看这一切,现下所有求情的话语都是多余。她的逃离让他愤怒,于是他花了三天时间悉心设计,以这血色的一幕迎接她的归来。他在报复,在发泄,在立威,想要他收手,除非她彻底屈服。
宁清卓……不愿屈服。
她眼睛泛红,在孙剑锋看不到的地方垂头坚定:让善心去死吧!这些人的凄惨根本与她无关!他们遭受的罪,都是因为孙剑锋!
孙剑锋又吩咐人带了数十名犯人上来。这些人还不曾被折磨,神色憔悴,目光中尽是惶恐。他们挤在一起缓缓挪动,绝望而无助。
有人将宁如欣也拖了过来,端了把凳子给她,让她坐在宁清卓身旁,近距离观看行刑。然后游魂各就各位,齐齐开动!
再之后的记忆……宁清卓有些模糊。她知道她是清醒的,可犯人的惨叫与宁如欣的哭泣充斥了她的脑,让她头晕目眩。孙剑锋在狠狠碾压她的道德底线,可她只是默默站立,不言不语。
☆、第24章 前尘噩梦2
刑讯开始不多久,宁如欣便哭得晕了过去。宁清卓沉默看她被人用冷水泼醒,不过多久,又再次晕过去,心中煎熬至麻木。再后来……宁如欣便不哭了。她从椅子中滑下,爬到孙剑锋身旁跪下,磕头。她语无伦次向他保证,她会看好宁清卓,再也不让她逃跑。而孙剑锋任她跪在那,只是面无表情盯着宁清卓。
宁清卓隔着快要崩溃的宁如欣,在凄厉的哀嚎声中,与孙剑锋互望。她忽然觉得脑子烧得厉害:她高估了自己,她根本没法撑过这场精神折磨。不止是她,若是再放任孙剑锋这么继续行刑,宁如欣或许会被逼疯……
宁清卓终是动了。她蹲下,站立太久的身体关节似乎生锈了。然后她抱住瑟瑟发抖的宁如欣,一掌砸在她的后颈。宁如欣又晕了过去。
这一次,孙剑锋没再唤人将宁如欣弄醒。宁清卓将姐姐放平在脏乱的地上,跪坐在孙剑锋脚下,死死抓住他的衣摆,躬身蜷缩。她埋头在他腿上,低低道:“孙剑锋,你这么做没意义,我不可能因为畏惧……爱上你。”
孙剑锋直直站立,沉默良久,终是弯腰拖起宁清卓:“收起你的理论,我再没兴趣听。”他手上用力渐大,掐得宁清卓生痛:“便是我事事遂你心愿,那又如何?你还是要逃。”
自宁清卓进入天牢后,孙剑锋一直没有表情的面容似乎在此时有了裂痕,可很快,那丝情绪便不复可循。男人也不再多说,只冷冷道:“我不指望你爱我。”他低头,对上宁清卓的眼,鼻贴着她的鼻,喃喃道:“……我爱你便够了。”
他这么贴近看了宁清卓许久,忽然毫不怜惜将她甩去最近的犯人脚下,无悲无喜的声音传来:“而你,只需要陪在我身边。”
地上的血肉立时粘在了宁清卓身上。宁清卓挣扎想要起身,男人却蹲下,一掌覆住她的后脑,抓住她的发强迫她面对:“记住这一切!你只需要害怕我,从此再也不敢逃,这便够了。”
谈话不通。宁清卓深深吸气,手肘突然后击,将孙剑锋逼开!她则跳起,抽出一旁刑具中尖锐的铁椎,动作飞速比抵上了犯人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