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罗心中一横,猛地策马上前。
所有的人都只看着场中千古难见一回的两帝生死相决,谁也没料到云罗忽然冲了出来。他们不知她要做什么直到看见她直直冲向李天逍这才惊醒回神。
李天逍听到呼声,双眼睁开。他对上她那一双决绝而凉薄的眼睛,忽然明白了什么。
他眼中飞快掠过千万种神色。
若无爱,便只有恨……原来她也可以像他这么狠心。
李天逍定定看着她冲来,双目血红。忽然他大喝一声,众人只听得“铿”地一声,凤朝歌手中的剑忽然断成了两截。剑断,人便如纸鸢一样飘落下来。他在半空中急忙收住下坠之势道,斜地里向李天逍轻飘飘拍出一掌。
李天逍刚才运力震断凤朝歌的剑已经是十分勉强,胸口血气翻涌猛地“呕”出一口鲜血。紧接着这一掌再拍到他的胸前。他面上一青,要不是扯住缰绳几乎从马背上滚落下来。
凤朝歌人在半空中借着这一拍的势头将自己的方向改向扑向云罗。
他落到她的身后,一把搂住她,一把拉住缰绳,喝道:“走!”
他说完用断剑狠狠刺了马臀一下。马儿吃痛,长嘶一声飞奔冲向包围圈。所有的人此时才被这突然的变故惊得回神。凤朝歌已带着云罗一无反顾地冲向层层的晋军包围。
猎猎的寒风吹来,云罗一回头,只见李天逍捂着心口,唇边皆是血渍。他盯着她,恨意满满。
她听见他冷然喝道:“给朕……杀了他们!”
他话音刚落又呕出了一大口鲜血。云罗缩回头,心中像是被什么点燃一大片***辣的疼。前面严阵以待的晋军士兵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了……
头顶传来凤朝歌的叹息:“昀儿,今夜是生是死就要看老天的意思了!”
云罗缩在他的怀中,眼前晃动着方才李天逍那一双恨意满满的眼,她垂下眼帘,轻声道:“朝歌,就算是死,你也不会离开我是吗?”
回答她的是渐渐握紧她的手。她不回头,可是能从背后感觉到他心腔一下下有力的心跳。
她唇角不知不觉溢出笑意来。
生不能同寝,死必同穴……这一次,他的誓言守住了!
终于,眼前的士兵到了眼前,长枪如林,盾牌如墙。凤朝歌忽地不住催促马儿疾驰前行。战马经过训练不知前面是长枪铁盾,不知害怕,长嘶一声硬生生撞上。
云罗尖叫一声,下一刻她听见“轰隆”一声,他们身下的战马已经冲向铁枪林,长枪刺穿马身,透了出来。战马悲嘶一声。凤朝歌趁着马儿还没倒地,抱起云罗足尖一点马鞍,高高跃起,越过盾墙落在晋军阵中。
喊杀声四面八方呼喊着咆哮而来。凤朝歌夺过一把长剑,手中剑光如虹,劈开眼前密密麻麻的铁枪林。云罗跟在他身后,被他拉着踉跄前行。每一步都有人倒下,每一步都有血光飞溅。
她就像是在一片腥风血海中的小舟,一个浪头打过来就会覆灭。凤朝歌挡在她前面无情砍杀着每一个阻路的士兵,晋军的阵型被他硬生生破开一个缺口,跟随而来的梁国护卫们拼命地跟在他的身后向外冲去。
因为他们知道这是唯一活命的机会,如果不抓住就死无葬身之地!
不远处,李天逍立在原地,心口伤处的剧痛一阵阵仿佛永不能停歇。
常公公飞身掠到他的身边,急忙问道:“皇上,你怎么样了?”
李天逍不答,只定定看着不远处绞杀成一团混战的人墙中的血色与白影混杂的一团。他看见剑光凌天,划出一道道最美的彩虹,夺去一条条士兵的生命。
凤朝歌,真的疯了。他要带着她从千军万马的阵中闯过。
这……怎么可能?!
他忽然笑了。
常公公见他笑了更是骇得不知该说什么。
“她要朕死。”李天逍看着手掌心的血,眸光黯然,慢慢道:“为什么……明知是你死我活的结局,可是看见她这么冲来就要朕死……心会这么痛?”
常公公见他喃喃自语的样子,急忙道:“皇上不要说话,赶紧调息!”李天逍神色茫然看着黑沉沉的夜,喃喃道:“她说对了。凤朝歌就算败了还有她在,朕就算赢了还是孤独一个人,一辈子孤孤单单的。凤儿以后长大了知道了是朕杀了他的父亲与母亲,永远都不会原谅朕的。朕最终连凤儿都会失去……”
常公公见他在这个紧要关头心智涣散,急得一把将他从马背上拉下来。方才他与凤朝歌斗生死相倔,正在紧要关头受了云罗的刺激,心伤失望之际之下乱了内力,又受了凤朝歌全力一掌将他的一身内力打散。
原本这只是内伤,可偏偏他心情激荡之下竟然在这个时候内息紊乱,产生了练武之人最忌讳的迷障,就是所谓的“走火入魔”。
李天逍跌在地上,干脆躺在干硬的地上看着夜幕,口中喃喃道:“云罗,你为什么要离开朕?云罗,云罗,朕不是要你死。朕从来不是真心要你死。你怎么不明白呢?……”
常公公见他陷入了障中,一把将他推坐起身,拍上他的背后大穴。
“皇上!噤声!不可以再放任自己胡思乱想!这样会走火入魔的!”常公公喝道。
李天逍盘膝坐在地上,目光却落在虚空中。他喃喃道:“云罗,跟朕回晋国好不好?你,凤儿,还有朕一辈子都好好地在一起……”
他话还没说完“哇”地一声呕出一大口鲜血。
常公公急得满脸是汗。他飞快站起身,大喝一声疾点上李天逍周身大穴,止住他体内汹涌疾走的内力。李天逍在常公公的施救下渐渐平静下来。
四周的御前护卫急忙将两人团团护在中间。
常公公身上冷汗如雨下,运足内力不断拍向李天逍周身大穴,用自己浑厚的内力为他调息抑制住那汹涌澎湃的内力。
而那一边,厮杀依旧,只是白影变成了血红身影,正一步步艰难地向梁国营地的方向而去……
……
血,到处都是。
云罗只觉得自己像是被海水淹没了头顶,每一下浪头打来都能将她溺毙。可是每当她觉得坚持不下去的时候,手臂上总是传来凤朝歌有力的相扶。
她浑身是不知哪染上的血,黏糊糊的,中人欲呕。凤朝歌身上的白衣更是被血染红了一大片,他手中的轻盈挥舞的长剑渐渐凝滞,一剑比一剑力不从心。
两人携手不过冲了几百步就已狼狈不堪。
云罗眼中涩涩的。这一次也许真的冲不出去了。他曾经带着她冲过这么多次的生死绝地,可是这一次,也许老天不再厚待他们了。
忽的,有一柄长枪刺向云罗的后心。
云罗听见身后声动,她还来不及喊叫,凤朝歌像是脑后有一双眼睛,猛地回身,手中的剑砍上枪头。
“铿”地一声,长枪被砍断。凤朝歌手中的长剑也被巨大的力道震得落地。
“朝歌!”她惊呼一声,此时斜地里一柄剑刺向她。四周的士兵仿佛知道了她就是他的弱点,刀剑纷纷往她身上招呼。
云罗看着明晃晃的刀剑,惊得脸色煞白。凤朝歌斩杀了几百人力气早就用尽。
他见状,咬紧牙关扑上她的身上将她牢牢压在身下。
“扑哧”一声闷响,剑身入肉。云罗只觉得身上凤朝歌疼得浑身一颤。
她再也忍不住哭道:“朝歌,你快走!朝歌……”
凤朝歌忍着剧痛,反手如电,一把握住往他身体刺入的剑生生拔起。他看也不看用力一掷,那士兵痛哼一声,捂着心口长出来的长剑缓缓倒下。
四周的士兵被他不怕死的悍勇给惊呆了,纷纷退后几步。
凤朝歌撑着自己伤痕累累的身躯,看着身下哭成泪人的云罗,喘息轻笑:“傻子,哭什么。若今天我们真的死在一起了,也是快活的。我们就永远在一起了……”
他轻抚她的泪颜,颤抖的手上血不住冒出,反而将她的脸擦得皆是血痕。
云罗慢慢收住眼泪。她抱紧他,浑身颤抖却一字一句地说:“好,你不走,我也不走。若是死在一起也是快活的。”
两人相拥坐在地上,四周刀剑森寒,士兵们步步上前。
一股无声悲凉的气息悄然弥漫。
凤朝歌抱着她在怀中,低低地问:“昀儿,等我们身后有一天凤儿知道我们是死在一起,也一定会为我们高兴的。”
云罗看着他血污的面上,含泪笑道:“是的。他长大后一定会明白你爱护他之心没有输给这世间的任何一个人。因为你是他的父亲,一位好父亲。”
凤朝歌笑了。他一双凤眸熠熠生辉,此时看起来竟有几分属于男人的澄澈明净。
他握住她的手,道:“有你这一句就够了。”
云罗俯在他怀中,静静等待那最后一刻。
他们两人生死相依的样子反而令士兵们不知该怎么下手。
凤朝歌整了整衣衫,对他们道:“我是梁国皇帝凤朝歌,你们杀我可以但是不可以辱我尸身。不然先祖皇帝有灵必定不会放过你们。还有……”他看着身边异常安静的云罗,轻抚她的发,对他们道:“我还有最后一个请求:若可以,将我与她合葬。多谢!”
士兵们闻言都纷纷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