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她抱紧了母亲,害怕得无法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云罗!云罗!……”有人在她耳边唤道。
云罗猛地惊醒。眼前黑漆漆的,寒风在睁眼的一瞬间似乎想要将她身上的热气都吹走。
“云罗,你终于醒了!”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
一点火光在眼前摇曳,他点燃了洞中的一堆火。云罗看清楚了他的面容,呆愣了半晌之后,哽咽落泪:“阿晋,你真的来了!”
在她跟前的便是许久不见的苏晋。他身上翩翩蓝衫破了一处,束发也微微凌乱挂着几片雪花。
故人如故,那一双清冷阴柔的眸子亦是如昔。
云罗泪纷纷落下,忍不住扑入他的怀中,道:“我以为这一辈子再也看不到阿晋了。”
苏晋拥着她,墨色眼瞳中掠过痛色,良久无言。
云罗哭了一会,总算从方才的惊怕中清醒过来。她擦干眼泪,这时才发现两人已在一处可以暂时躲避风雪的山洞中。庆幸的是,她与他都没有受重伤。
似曾相识的情形,只是两人心境已不复当初。
“阿晋,你怎么来了?”云罗平静下来,问道。
苏晋递给云罗一瓶伤药,淡淡道:“我听说了皇后遇刺,所以赶过来瞧瞧。在林中刚好追踪到了那林中的火光。”
云罗松了一口气。看来殷寐放了那一把火也不算是白放,引来了刺客的同时也引来了苏晋救了她一命。
“是谁想要杀你?”苏晋问道。
云罗抿了抿鬓边的乱发,沉声道:“青王的女儿,四郡主殷寐!”
苏晋皱起清冷的眉,少顷,道:“我看见你跌入山谷后就没注意看旁边。原来那一闪而过的黑影竟然是青王的女儿。”
云罗于是把自己遭遇的一切和盘托出。她说起了紫云阁中的遇刺还有这一次殷寐设计行刺皇后等等。
良久,苏晋冷声道:“她能这么嚣张跋扈,有恃无恐,一定背后有人在支持。”
云罗皱眉:“难不成是青王?”
苏晋缓缓摇了摇头:“不知。我已许久没有在京中打探消息了。”
云罗眼中一黯,道:“是,阿晋已经离开京城许久了。”
苏晋看着她瘦削的脸庞,欲言又止。山洞外寒风呼呼,山洞中那一堆火光明灭不定,两人久别重逢竟不知要再说什么,索性沉默。
苏晋盘膝静坐调息,云罗身上擦伤了几处,还好只是皮外伤。她心不在焉地抹着药,皱眉苦思。
忽然苏晋慢慢道:“凤朝歌他……”
云罗一怔,不明白苏晋这个时候怎么会提起他。
“阿晋见到了朝歌了是吗?”她问。
苏晋缓缓点了点头。他清冷的眸看向云罗,静静看了一会,忽然问:“云罗,你可想过将来吗?”
将来?!
云罗结结实实一怔,良久,她苦笑:“阿晋,我的将来……不就是现在吗?”
她还有什么样的将来呢?成为李天逍的侍妾,千方百计得了他的宠爱,然后在偌大的深宫中苦苦挣扎求生。她的将来,也许便是等着华元嗣成家立业,等着华元青长大成人。
她的将来,不就是现在这样吗?
“可是云罗这样我不放心。”苏晋目光复杂地看着她。
云罗轻笑,拢了拢单薄的衣衫,倦然闭上眼:“阿晋,你说过的,这乱世没有桃花源。活着,就好。……”
她说完靠着山壁沉沉入睡。苏晋看着她倦极而睡,低声一叹:“云罗……”他走出山洞,从怀中掏出一根竹管似的东西运起劲力掷上了半空。“啪”的一声,在漆黑的天际中一朵银花绽放,随后消失在了黑暗中……
山林中的另一边,几骑骑士看见了这信号纷纷调转马头。黑暗中,当先那一人抬起头来,凤眸一眯,轻声叹道:“昀儿……”
……
密林中,烧焦的一大片林地还冒着零星的火点。殷寐踉踉跄跄走到了那一众黑衣劲装的人面前。黑衣劲装的护卫们一个个无声地站在风雪中,其中领头一人,身形高大,来回慢慢走动。他看着地上的一滩鲜红血迹,深邃的眼中眸色不定。
火把照在他的侧面上,神色冷峻,五官英俊如雕琢而出,剑眉飞扬,眉宇间凛然有王者之气。
殷寐踉跄上前,瘫软跪下,看着那黑暗中立着的高大身影,低声哀哀道:“皇上……救我!”
他一步上前,扶住殷寐,冷声问道:“方才是谁?”
殷寐摇头:“阿寐不知道,她宫女打扮,应该是皇后的死忠。”
李天逍皱眉看着楚楚可怜又狼狈不堪的殷寐,眼中有狐疑。
殷寐泣道:“皇上不相信我吗?皇后那边……怎么样了?”
李天逍放开她,良久才道:“皇后惊惧昏了过去,什么都没说。”
殷寐幽幽轻叹一声:“皇上……”她的眸光似乎有慑人的动人神色:“皇上相信阿寐说的吗?”
李天逍看着漆黑的夜空,漆黑的眸中迸出强烈的恨意,一字一顿道:“我要为阿离和我的孩儿报仇!若不报此血仇,我李天逍誓不为人!”
风雪似乎更大了,殷寐站在雪地中,看着满心恨意的男人,幽幽地笑了。
……
“啊!”云罗猛地惊醒过来。
一阵刺眼的光令她看不清楚眼前。她不由闭上了眼,以适应这乍然刺眼的光线。
“你醒了?”一声慵懒魅惑的声音从她身边传来。
云罗一惊,不由向旁边一缩。她竭力看向身旁,忽地对上了一双似笑非笑的凤眸。
“你!……你怎么在这?”云罗吃惊得不知该说什么。在她身边的竟然不是苏晋,而是凤朝歌!
凤朝歌轻笑,斜斜靠在一旁,挑眉反问道:“我还想问你呢。怎么皇后遇刺,你去凑什么热闹?”
云罗这时才回过神来。她竟然已经不在寒风刺骨的山洞中,而是在摇晃的马车中!自己身上污损的外衣,还有擦伤处都包得十分妥帖。
她失声问道:“我怎么在这里?阿晋呢?”
凤朝歌见她终于三魂六魄归了位,慵懒一笑,靠在了马车中的锦墩上,道:“晋公子回京了。是他让我来接你出山谷。”
云罗心中涌起一股失落与愧疚,喃喃道:“阿晋又走了。”
凤朝歌凤眸中一闪,垂下眼帘,冷冷道:“你别想着他了。他如今已是应王府的乘龙快婿,自然不能和你有过多牵扯。”
云罗沉默下来,怔怔抱着膝,良久才道:“是。阿晋也不能护我一辈子。”
她向来不是多愁善感娇弱的女子,只是唯独对苏晋却是不一样。他来,她便安心。他走,她便惶惶。可明知他不能护着她一辈子却还想多留他一刻。
也许,她便是如此自私的女子,一点都不愿意放手。
耳边温热气息拂来,一道悦耳魅惑的声音在耳边轻轻撩过:“昀儿,他不能护你一辈子,我能。”
一点轻吻落在了她的耳边,云罗一惊,猛地回头对上了凤朝歌深邃的眼眸。
他轻笑,定定看入她的眸中,似笑非笑问道:“昀儿,你不信吗?”
他靠得太近,狭小的车厢中几乎气息相接,一股难以言喻的暧昧从两人间升腾而起。云罗雪玉似的面颊猛地泛红。
她盯着眼前的凤朝歌,忽然冷声问道:“你要带我去哪?”
凤朝歌意味深长一笑:“你不知了吧。皇后遇刺,是夜,千里加急传来消息,云川兵变,皇上连在密林中受惊冻伤的皇后都没来得及看一眼就马不停蹄连夜赶去坐镇了。……而兰婕妤身体不适,我已令刘陵向皇上代你请旨去行宫一百里外的陵川山庄休养,年后再回宫。”
云罗闻言惊得不知该说什么。她等回过神来,不由大怒:“你!你居然自作主张!”
凤朝歌撩眼看着她,眼中带着一抹异样的笑意,柔声问:“昀儿,难道你不喜欢吗?我们终于有机会在一起了。”
云罗看着他那一双妖冶凤眸中光华流转,心中大大一震。此时马车不知轮下撞到了什么,狠狠一震,云罗收势不住跌入了凤朝歌的怀中。
凤朝歌一把将她接住。他轻笑,云罗听见他心腔震动,一下下,熟悉的气息扑鼻而来。她忽的一阵恍惚。
是一场梦吧?
这个梦一定是虚幻的。她不曾被灭了满门,也不曾千里狼狈逃到了晋国,更不曾嫁给一位叫做李天逍的男子。她是花架下含笑看着元淑元嬉笑的华昀。严肃又保守的周氏正在费尽心思地为她准备出阁嫁妆。
那翩翩而来的白衣男子带着千金聘礼上门。
他含笑说,昀儿,我要娶你为妻。……
只是为何幻境散去,露出命中的狰狞。
她从凤朝歌怀中挣开,依在了车厢壁,凉薄地笑:“朝歌,你想错了。”
“什么错了?”凤朝歌皱眉问道。
两人相隔不过咫尺,只是不知他为何觉得她从未这般疏远清冷。
云罗倦然闭上眼,低声道:“从一开始就错了……”
……
马车日夜不停疾驰向陵川。云罗不知道凤朝歌为什么要自作主张带她去陵川,那边听闻是晋国十分富庶的一处。宫妃向来不能轻易出宫,凤朝歌令刘陵假她名义去向李天逍请旨,想必也是看准李天逍急着去云川坐镇,无心细想便会恩准成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