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晴到了中宫殿前,只看了一眼眼皮就跳了跳,只见中宫殿前有不少朝臣们家中的诰命贵妇。她们面上神情古怪又焦急,三三两两窃窃私语。
周晴想要去听却被身后不耐烦的宫人狠狠一推,推进了殿中。
皇后正端坐凤座上。她今日面色与往常不一样,神色紧张肃然,还带着一抹古怪。她与身边的女官们低声言语几句,便吩咐了她们退下。周晴也感觉到了气氛的紧张。
皇后见周晴终于到了,冷哼一声:“随本宫进来!”
她说着转入了内殿中。周晴不得不跟了进去。
内殿中,皇后还未站定就回头眸光冷冷逼向周晴,咬牙问:“华云罗呢?!”
周晴被皇后的森然语气吓了一跳,急忙跪地说:“臣妾不知。”
“不知?!”皇后古怪一笑:“你怎么会不知呢?她平日谁都不理会偏偏与你最好。你若不知道她的下落还有谁知道?!”
周晴睁着圆眼,嘟哝道:“皇后娘娘可不能这么说。臣妾与谁都很要好。”
皇后冷笑一声,猛地逼近盯着周晴胖乎乎的脸,咬牙低声道:“你不说实话也没有关系。本宫已经派人去搜你的宫了!你不知道今天出了什么大事了吧?若是知道,本宫谅你也不敢包庇华云罗这个贱人!”
周晴听着皇后充满了威胁的话,心头重重一突。
她装糊涂,惶恐问道:“臣妾的确不知道宫中到底出了什么大事,臣妾惶恐!”
皇后一字一顿地道:“就在今天早晨,百官在太庙前长跪不起,请皇上处死兰婕妤华氏!你别告诉本宫这件事你一点都不知情!”
周晴一听,暗道果然与云罗告诉她的话一模一样。
她佯装战战兢兢,问道:“怎么会呢?兰婕妤平时从不与朝臣们有什么过节。为什么要她……要她死呢!”
皇后神色冰冷,红唇一开一合,道:“衢州之战她矫诏调兵就已是死罪了。如今皇上的恩宠就是她的催命符。这些理由还不够吗?”
周晴看着皇后长袖中的手在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心中忽地冷笑。
皇后也在害怕吧?
庙堂与后宫从来井水不犯河水,朝臣们一起出手对付一个藏在深宫中手无寸铁的宫妃,这事恐怕不仅仅是皇后说的两点那么简单。一个宫妃再罪大恶极,只要不轻易干涉朝政就不会招致祸事。
华云罗虽矫诏调兵,但是那也只是为了救兄长性命,与潞州之战大局无关。可朝臣们紧抓着这事不放,也许他们不满的并不是一个连面都未曾见过几面的兰婕妤华云罗。
恐怕他们不满的其实是皇上最近为了除去晋国弊病而实施的新政!
朝政是一把双刃剑,用的不好伤人伤己,得不尝失。不得不说,不论是谁利用朝臣们的不满挑起眼前这紧张的局面,那个人都可怕无比!
“说!华云罗在哪!”皇后见周晴盯着自己,忍不住怒喝道。
周晴吓得一跳,声音中带着哭腔,哭丧着脸道:“臣妾不知道啊!臣妾当真不知道啊!……”
她捶胸顿足,指天发誓:“臣妾要是敢欺骗皇上,就让臣妾不得好死!呜呜……”
皇后正心烦无比,一见周晴要撒泼打滚的样子顿时头更疼了。她连忙挥手:“滚出去!你有没有把华云罗藏起来一会就见了分晓。”
周晴见皇后终于放过了她,心头一松,连滚带爬出了皇后的寝殿。她留了个心眼,走出去又悄悄折了回来。透过帷帐缝隙看去,只见皇后在殿中来回踱步,样子烦躁不安。
过了一会,有一位女子悄悄从屏风后转了出来。她带着风帽,面目半隐在了风帽中,只见下颌一抹精致的轮廓。周晴见她如鬼魅一般悄无声息走出来,心头大大一震。
虽现在是大白天,但是冷不丁看着凭空出现一个陌生女人在皇后寝殿中,也足以令她毛骨悚然。
那女子上前,幽幽道:“这华云罗竟如此乖觉,一看风声不对竟然逃了!”
周晴见皇后似乎对她的出现毫不意外。皇后咬牙冷声对那女子道:“你简直是胆大妄为!你可知道你捅了什么样的篓子?!如今群臣在太庙前把皇上团团围住了,逼着他去杀华云罗了!你你……你……”
她一连说了几个“你”字,接下来的话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了。
周晴心中大大一震,看样子这鬼魅似的女人就是这幕后黑手了!她拼命伸长了脖子可是却只看见那神秘女人的半张侧面,想要再看那女子忽地一动,似察觉到了身后的注视。周晴急忙一缩,不敢再动。
她听得女子悠悠笑了起来,曼声道:“皇后娘娘担心什么呢?这些大臣们正好让皇后顺利除去华云罗,皇后做壁上观就行了。”
皇后冷哼一声,古怪笑道:“华云罗再得宠能越过本宫吗?为什么本宫总觉得华云罗若是除去了,得利的才是你呢!”那女子一怔,未料得皇后竟然说出这一番话来。
她声音渐冷,低沉地带着一抹察觉不出的阴冷:“皇后的意思是,我是为了自己的私利了吗?”
皇后冷笑:“本宫没这么说。你若真是一心为本宫好,还是想想这事之后怎么让皇上消气吧……”
周晴还要再听,忽地听见脚步声,有宫女向这边走来。她急忙低了头匆匆出了皇后的寝殿,不敢再回头。
……
太庙前,群臣乌压压跪了一地,此时天已大亮,礼官们满头冷汗看着端坐在太庙前脸色阴沉的李天逍。先祖太岁祭才刚举行了一半,群臣们跪下就不起了。除了几个平日皇上重用的贤臣良将,其余的都以沉默来令这刚登基执政一年有余的皇帝难堪。
从那时候气氛开始凝重,祭典无法再继续,龙颜大怒,可是眼前跪着的乌压压的群臣却无人敢轻易动。
太阳一点点升高,这一日正逢雪后初晴,太阳光金光耀眼照在了太庙的金顶上,刺眼欲盲。
李天逍冷峻的脸色越发阴沉,无形的压力与底下跪着的一个个臣子们顽固的反抗令他感到了一种比大军压境还要可怕的压力。
时辰一点点过去。头顶的太阳已升到正中,日晷的影也越来越短。有个伏地的人混杂在群臣中,悄悄捻了一点新雪一点点擦去手掌中无意溅起的墨渍,邪魅的薄唇一勾,似笑非笑地看着高高御阶上那端坐的明黄人影。
他倒要看看,他究竟保不保她。
李天逍忽地起身,底下群臣们纷纷抬头,一双双眼中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坚决。
“你们跪吧!一介弱女子与朕的朝政又有什么关系!你们……你们其心可诛!其心可诛!”李天逍冷笑连连:“朕不会处死华氏的!”
他说完向御阶下怒气冲冲走去,可是跪着的朝臣们纷纷聚拢过来。为首的是两朝元老秦国公,他悲呼一声:“皇上!忠言逆耳!皇上被华氏所蒙蔽!皇上……”
“铿”地一声,李天逍一把拿过内侍手中的金剑,长剑出鞘,寒光闪闪指着阻路的大臣们。
“朕没有被蒙蔽!被蒙蔽的是你们的心!你们的心早就只为了自己的利益。你们不关心晋国的将来,也所谓要挥毁去朕好不容易建起的清明朝政!你们才是处死的人!”李天逍冷冷地一字一顿地说,“朕绝不会再负了她!”
“滚开!若是谁阻挡朕,朕手中的金剑将毫不容情!”他一双鹰眸扫过面前已整整阻了他两个时辰的群臣,厉声道。
他一步步步下御阶,手中长剑寒光闪闪,终于眼前跪着的臣子慢慢缩去,让开了一条路。
他冷笑一声,长剑入鞘,大步决然而去。
跪地的朝臣中,一双深邃的凤眸缓缓抬头看着李天逍离去的方向,神色复杂……
……
云罗缩在了阁楼中,仔细听着四处搜索的呼喝声。周晴一走她的宫中就涌来了不少面目陌生的宫人。他们四处寻找着,搜索着,仿佛要挖地三尺,不找出她就不罢休。
她听见凝香被捉住的哭喊声,隐隐约约,然后被那些宫人拖着渐渐远去。
她瑟缩了下,更紧地抱住自己。
心,已麻木。
她不知道外面的局势到底怎么样了,也不知道究竟到了什么时辰。
她恍惚想到了小时候,母亲带着她逃荒,从一个村庄城镇逃到另一个村庄或是城。无处栖身就露宿在荒郊野地,黑夜四周暗藏着无数看不见的危险,也许有流寇,也许有野狼……
她紧紧依偎在母亲的怀中,不敢闭眼睡去,生怕一睡去就再也无法看见第二天的日出,那样惶惶不安的岁月随着母亲的去世而离去。
她以为这一切不会再重演,可是还是无法逃过命运冷漠无情的手。
那逃出梁国的几日晦暗的春雨夜。她缩在无一点烛光的房中,听着春雨淅淅沥沥,怀中抱着元青,惶然不知前路在哪。在天牢中她缩在黑暗的角落,苦等逃出生天的一刻。
在宫正司八十多天的寒冷夜里,她在墙上刻着日子流淌的痕迹,也在期望着重见天日的那一天。
而如今。她又陷入了这样的境地中。
只是这一次,她能否再一次逃过?
云罗勾起唇角,一抹讥讽冷冷挂在脸上:江山美人,他到底要的是什么呢?而这一次她真的可以把期望寄托在了他的身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