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听了女官的回复,不满道:“女子当三从四德。婚姻大事岂是儿戏,本宫总觉得公主太过挑剔了。或是应王太过宠爱了,以至于公主如此顽劣。”
这评价已是极差。
云罗替李曲儿辩解道:“公主天真烂漫,还是少女心性。皇上就是喜欢了她这性子,也希望她将来能觅得如意郎君,所以才为她赐号弄玉。”
皇后冷哼一声道:“华美人说的是箫史与弄玉公主的典故吗?这不过是后人的穿凿附会罢了。皇上喜欢音律,自然多听了此类典故,是不是这等深意,还未可知。”
一旁的玉充媛呼邪赛雅附和道:“皇后娘娘说得是极。华美人以为得了皇上的宠爱就能揣测了圣意,当真是可笑!”
云罗闻言不由冷冷看向她。
呼邪赛雅不看她,上前对皇后道:“其实弄玉公主这婚事也简单得很。皇后看中的人定是人品相貌一等的。皇后挑了几人给应王殿下过目便能决定了。实在不需要公主再劳神了。不然挑来挑去岂不是挑花了眼,反而对公主的名声有损。”
皇后微微点头。
云罗看着呼邪塞雅眼底的冷光,不由暗暗捏紧了掌心。
从中宫出来。云罗跟上了玉充媛,似笑非笑问道:“臣妾不知玉充媛娘娘对弄玉公主这么关心。”
呼邪赛雅回头,眉一挑,笑了笑道:“这又有什么好奇怪的呢?本宫也都是为了公主好呢。”
云罗也笑了:“玉充媛娘娘说着为公主好。可是臣妾怎么觉得娘娘在干了一件蠢事呢?”
呼邪赛雅脸色一变,盯着她。
云罗曼声笑道:“如若娘娘是为了公主好,那应该劝皇后娘娘千万不可草率,乱点鸳鸯谱。要知道这公主的婚事皇上是未在京中。若是皇上在的话,这么疼爱公主一定会为公主找一个合心意的驸马的。”
“如果公主这一次不满意,那将来一辈子都不痛快。公主与皇上兄妹感情深厚,将来心中若是怨恨了娘娘。娘娘觉得将来在皇上心中又该是什么样的观感呢……”
她说完又笑了笑,看定呼邪赛雅,轻笑:“哦,臣妾忘了。娘娘素来在太子府和宫中都是一样尊贵的,自然是不怕皇上心中是如何看待自己。”
她说完带着海珠凝香,一边走一边轻笑径直离去。
呼邪赛雅看着云罗离开,俏脸越来愈阴沉,咬牙冷笑道:“好你个华云罗,居然这般讽刺我!你等着瞧!——”
*********************************************************************************************************************************************************************************************************************************************************云罗回到了永和宫中。
海珠犹豫上前道:“那玉充媛心高气傲,又心胸狭窄,方才华美人当真不该这般讥讽她。”
云罗冷笑:“她事事要与我作对,我不点醒她一下,将来还不知该怎么来给我胡搅蛮缠。公主的婚事与她何干?若是皇后被她怂恿了亲自赐婚,那一切都晚了!”
过了一会,有一位小内侍前来,道:“娘娘让奴婢打听的消息,打听到了。布庄的掌柜真的寻来了第二匹流云锦。”
云罗一听眼中一亮,道:“快派人去拿。”她顿了顿,又立刻改口道:“不必了,我亲自去拿。”
第二日,云罗去了中宫,言明要出宫一趟替公主去观音庙还愿。皇后允了,于是她亲自出宫去了布庄拿了流云锦。流云锦一到了手中展开一看果然光华万千。那一色的紫,紫气东来,贵气凛然,果然是传言中的绝世锦缎。
云罗付了剩下的百金,带着流云锦上了马车。
刘陵坐在车车辕上,隔着车帘低低问:“娘娘,当真要去吗?”
“自然要去的。”云罗轻抚手中的锦缎,眉间忧色重重:“若不说服他一起同去,我又该怎么办呢?”
刘陵摇头轻叹:“华美人实在是太过大胆了。这事万一皇上知道责怪的话……”
云罗一听,冷笑一声:“他拿了我的性命做了幌子不够,如今又要拿了我大哥的性命。我华家的人难道生来就是被人利用的吗?!他若要怪我,我倒要问问他到底想要怎么样?他有他的江山万里,我自有我的亲人性命!这一次我不许他再伤害我大哥一根寒毛!”
她说得声色俱厉,刘陵一怔,只能默默。
马车忽动,慢慢向观音庙而去。到了观音庙中。云罗上了香,跪地虔诚祈求。佛龛前香烟袅绕,观音慈悲的面目隐在了烟雾中。此时佛堂中无人,不知哪来的一位老比丘尼正在捡着地上的香烛纸屑。
云罗睁开眼,忽地问道:“大师,这求签怎么求?”
那老比丘尼见她容色绝美,眉间悠悠含愁,不由对她心生好感,笑道:“这位女施主看样子十分虔诚,是来求姻缘的,还是求子的?”
云罗见那老比丘尼老眼昏花的样子,幽幽一叹:“我不求姻缘不求子,我只求家人平安。大师能否教教我怎么求签?”
老比丘尼见她神色黯然,心事重重的样子,于是连忙拿了佛龛前的签筒给她。她道:“诚心向佛祖问你所求之事,然后摇签筒,掉出来的那一支就是佛主的答案。”
云罗依言摇了签筒,可是无论怎么摇始终没有掉下签来。
那老比丘尼奇怪道:“怎么会呢?难道女施主你没有将心中的事问佛主吗?”
云罗盯着眼前的签筒,忽然素手一伸,从里面抽出一支,递给她道:“就这一支了。大师帮我看看。”
老比丘尼一怔,看了一眼,不由面上微惊,道:“这支是下下签!这支签叫百杀。百鬼夜归,哭杀千里。女施主家中有人征战未归吗?这支签文预示着魂魄不得还乡之兆。”
云罗听得心中一惊,等回过神来一把抢过老比丘尼手中的签,狠狠折断在手中,怒道:“胡说八道!我从不信这等神佛。神佛若在,怎么会不开眼!”
老比丘尼从未见过有人当着佛前如此疾声厉色地叱责神佛。她吓得脸色煞白,口中道:“你疯了……你疯了……你怎么可以这样说……造孽啊……造孽!”
她说完捡起地上的扫帚踉踉跄跄跑了。
偌大的佛堂中就只剩下她一人。檀香弥漫,刺鼻的香油味充斥鼻间,这不属于凡间的气息,闻一闻有种身处异世的错觉。她看着手中折断的签文,缓缓坐在了蒲团上。
百杀签。
百鬼夜归,哭杀千里。
难道她的大哥真的是凶多吉少了吗?
她眼中灼热,却无一颗眼泪滚落。那一日的梁京长街中血色横飞、城墙上一颗颗头颅上圆睁不甘的双眼、那漫天落下的血幕……
不!她猛地握紧了手中的签,竹做的签深深扎入细白的掌心,鲜血一点点滴落。
“百杀签!百鬼夜归,哭杀千里!我不信!”
她猛地站起身来,狠狠将手中染血的签文掷在脚下。她指着佛龛上那慈眉善目的神像,眸光冰冷,冷笑:“我从不信神佛!神佛也不需再庇佑我!我的大哥必能平安归来!待到那一日我再带我大哥给你看看!”
“你不信佛,自然不用费那功夫听神佛唠叨。”
她猛地回头,忽地看见佛堂门边站着的一道白衣身影。
他眉眼明晰,缓缓向她走来。
他看着她滴血的掌心,掏出帕子放入了她的掌心中,淡淡问道:“你可想到办法说服李天逍临阵换将?”
她摇了摇头,慢慢地道:“我想不到。”她吃吃地笑,笑得一地荒凉:“朝歌,他不信你。你太过聪明。即使你真的甘愿前去衢州引得凤朝阳中计。他亦是不会信你。所以他派的是我的大哥,不是你。”
凤朝歌笑了笑,道:“是。他不信我是应该的。我是梁国的二皇子。曾经的梁国储君之争我棋差一招险险落败。我是不甘屈居人下之人,他怎么可能拿了几万人的晋国士兵的性命给我呢?”
云罗抬起头,似水眸光掠过他的面容,问道:“你可随我去衢州吗?”
凤朝歌一怔,随后释然笑了:“你当真为了你大哥不顾一切?”
云罗定定看了他一眼,道:“不然怎么办呢?我害得他丢了一只手臂,我不能再害得他失了性命。”
她顿了顿问:“朝歌,你去不去?”
凤朝歌看着她素白清丽的面上,轻笑:“云罗,你疯了吗?没有圣旨,没有口谕,我擅自出京去往衢州……这是死罪!”
“你去不去?”她不回答,只重复问道。
凤朝歌脸上的笑意渐渐收起。佛堂中静得像凝固了一切。有日光透入佛堂的窗棂,一道道的光线在老旧的青砖上打下光影,有无数的尘土飞扬,起起伏伏,如世外悠闲自在的魂灵。
“明知道我去了就是个死,你还叫我无旨前去衢州?”凤朝歌问。
“是。”云罗笑了,一双美眸中笑得凄凉:“不然怎么办呢?我大哥用兵用计不如你,你若不去,他真的会死在凤朝阳的手中。若是你去了也许死路可以逢生。可以抵挡住凤朝阳的大军。”
“可是就算胜了,李天逍若怒而杀我。我一样是个死。”凤朝歌笑了,俊美的眉眼生动,只是一双凤眸中带着沉沉的悲凉。
左右都是死。眼前是死地,她却让他一脚踏入。当真不愧是华云罗,连叫他去赴死都这般一眨不眨,凉薄如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