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侍卫沉默无言,杨恪回头看了看柳清明,她一动不动地望着桌上的油灯,灯火将她的容颜照得阴晴不定。
敲门声又响了起来,打开门,竟然是白日里那位少女,她的脸色苍白,嘴唇青紫,门一开便软软地倒在文卉的怀中。
文卉连忙给她把脉,脸色一变:“糟了,是热病!”
她将少女扶进屋来,两个护卫挺身挡住,杨恪问:“她怎么了?”
“热病,若不及时救治,恐怕有性命之虞。”文卉急道,推开两人,将少女扶上床,“少夫人,能帮我煎药吗?”
文羿随陈大哥来到城墙之上,北门之外四十里就是摩卧儿沙漠,一支排列整齐的军队从地平线上奔驰而来,掀起滚滚的浓烟,一眼望去简直像是从沙漠而来的沙暴。遥远的天空之中有猎鹰盘旋,传说蝎子军的统帅都松杰酷爱养鹰,所训练的每一只都有转眼间夺人性命的本领。
“是都松杰亲自来了。”陈大哥脸色煞白,这个山阳镇土生土长的汉子有一种北方人的倔强和刚强,文羿还是第一次在他脸上看见恐惧:“探子说,是五万人的大军。山阳镇只有不到一万的守军,敌众我寡……”
“没出息的臭小子!”一个洪亮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两人连忙回头行礼,“校尉大人。”
“你这个臭小子!”人高马大,满脸络腮胡的校尉高成用刀鞘打了文羿的头,“平时你疯疯癫癫说些不着边际的话,我也只当你是一时戏言,如今大战在即,你要是动摇了军心,小心我军法处置!”
文羿连连称诺,高成比起别的校尉,很是平易近人,与属下皆兄弟相称,平时也极为照顾他,他自然对他尊敬有加。
“司徒将军就快到了,还不站回自己岗位!”
文羿回到墙边,蝎子军越来越近,骑兵之后是整齐的步兵,沉重划一的步伐,和着同样节拍的铠甲摩擦声,如同天边的闷雷。透过滚滚浓烟,他看见骑兵之前还有一排器械,个个如同水牛般大小,下面用两只钢铁轮子架着,轧过戈壁滩时发出阵阵雷鸣。
轰天炮!
四周鸦雀无声,谁都知道,在这可怕的武器之下,即使山阳镇的城墙再高再厚,也不过是湿沙塑的城池罢了。
恐惧如同藤蔓植物,在所有守军的心中蔓延,城内想必也已经乱了吧,许多人卷着细软,携家带口从南门出逃,想要去南边避祸。但能否逃掉,只是个未知数。
司徒将军到了,对于文羿来说,这位将军是高不可攀的,他穿着一身银色的战袍,英武不凡。一个纤瘦的男人跟在他身边,比他矮了半个头,面白无须,一身的文人气息。看到远处的蝎子军,他吓得脸色苍白,往后退了一步,还是侍卫扶着,才不致摔倒。
“这,这……”他指着远处,结巴道,“司徒将军,你打算何时出城迎战?”
司徒烈瞥了他一眼,冷冷地说:“坚守不出,等待援军。”
“好,好,本监军这就是去写奏折,请皇上派援军。”一向看不起他,处处都要与他作对的监军,这次却没有反对,急急忙忙地跑下城墙去,高成对着他的背影狠狠吐了口唾沫,“娘的,贪生怕死的小人。”
风鼓起司徒烈的披风,在空中猎猎作响,他问高成:“我们的城墙能抵御多久?”
“月门关的城墙原本就比别处要厚将近一丈,或许……”高成犹豫了一下,“五天,或者六天。”
“援军到达,需要十天。”司徒烈迎着风,那张脸,虽然年轻,但也已经饱经沧桑,他同他的父亲,在这里已经守了将近二十年了,“我们必须撑到十天!”
这时,蝎子军中忽然有一骑飞驰而来,举着三角的紫色旗帜,上面绘了一只巨大的红色蝎子。高成大喊:“来者何人?”
“奉蝎王之命,前来下战书!”马奔驰到城下,骑兵大声道,“请开城门!”
少女睁开惺忪的眼,挣扎着坐起来:“我怎么会在这里?”
“这里是我的药房。”文卉让她继续躺下,“你得了热病,许是随便找了个药房就敲门,没想到我们还真有缘。”
“是啊,你得多谢她,要不是她,你早就已经死了。”柳清明端着药碗走进门来,少女望了她一眼,没有说话,神色复杂。文卉接过药:“这是治热病的药,来,把它喝了。”
少女警惕地看了看那黑糊糊散发着浓郁药臭的液体,又朝柳清明望了一眼,她依门而立,双手环胸:“我亲自熬的,熬了整整一个时辰,若是信不过,可以不喝。”
文卉笑道:“姑娘,我是大夫,只会救人,不会害人的。”
少女犹豫了一下,接过药碗,一饮而尽。
文卉满意地点头:“这药很苦的,我去给你拿些山楂、冰糖来。”
“不必了。”少女叫住她,“多谢好意,我不喜甜食。”
“那你就多休息一会儿,再吃两三副药就能好。”文卉为她掖了掖被子,少女依然冷冷地说,“我没有钱。”
“不妨事,几副药,值不得什么的。”文卉招呼柳清明去洗漱,柳清明望了望她的背影,对少女道,“她真是个好人啊。”
少女没有说话,柳清明走进院子,抬头望着浓如幕布的天空,今晚的月很大,大得有些妖异,甚至透出一丝血样的红。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连老天的眼都开始滴血了么,这座城,怕是有一场恶战吧。外面满是喧闹声,全是逃难的百姓,文卉是绝对不会走的,她傻傻地相信文羿的话,相信他不会死。
在她的心中,文羿不会死,这座城也就不会破吧。
医馆的院子只有一间客房,杨恪和陈涧西三人只能委屈住在柴房。她来到井边,打水将涂在脸上的泥土洗净,露出莹润洁白的脸,月光映着井中的倒影,泛起层层涟漪。
已经五年了,五年可以发生很多事情,可以由默默无名到金榜题名;可以由一介贫民成为商贾巨富;也可以,将几百人的山匪,变成人人胆寒的蝎子军。
他成功了,都松杰,那个在极北冰原上猎狼的男人,终于成为震撼天下的将领,塞外的众多部落城池,提及他名字时,恐怕没有不正容低声的了。
该恭喜吗?
杨恪站在柴房门口,远远地看着她,不仅是脸,连她的性格都与清儿那么相像,一样的外柔内刚、一样的倔强、一样会在脆弱的时候抱着双膝嘤嘤地哭。只是,这个少女所经历的风霜,是清儿无法比拟的。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的目光被她所吸引,牢牢地粘在她的身上,不能也不愿离开。
出身卑微又如何?在他最落魄最危难的时候,是这个女人救了他,在他身边帮助他。
有这些,不就足够了么?
敲门声急促,文羿在院外喊:“卉儿,快开门!”
杨恪连忙躲进屋中,文卉开了院门:“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文羿望着她,沉默了片刻:“卉儿,蝎王来下了战书,司徒总兵命高校尉去蝎子军军营下应战书,我要随行。”
文卉脸色一白,眼睛里溢出泪花:“蝎子军残暴无仁,羿哥哥……”
“我必须去。”文羿抓住她的肩膀,嗓音悲壮,“卉儿,我是回来告别的。”
“不,不。”文卉扑进他怀里,“不要去,不要丢下我。”
文羿抱着她,脸上写满了不舍,但军令如山。
“如果我没回来,卉儿,别委屈自己,找个好男人嫁了。”文羿深深地望了她一眼,推开她转身便走,文卉追了两步,跌倒在地,哭道,“羿哥哥!”
“请等一下!”
文羿停步,看见一个披散着青丝长发的美丽女人:“你是谁?”
“你不必知道我是谁。”柳清明将一根金簪递给他,“将这个交给蝎王,可以保你平安回来。”
云凤纹攒金丝簪子,镶嵌着一颗小指肚般大小的红宝石,周围一圈细碎的绿宝石,做工是极好的,三种颜色交相辉映,煞是好看。
“这是……”
“照我说的做便是了。”她微笑,那个笑容仿佛有魔力,给了他无穷无尽的勇气。他沉默片刻,将簪子收进怀里。
柳清明回身扶起哭成泪人儿的文卉:“放心吧,他不会死。”
日已西沉,天空呈现浓得化不开的蓝色,军营里已升起火把,将整齐地排列在两旁的将军们的脸映得通红。
高成大步走进来,身上的鱼鳞甲互相撞击,发出散碎而清脆的声响。文羿跟在他身后,火光将他的脸灼得有些热,连皮肤下的血也跟着热起来。
在那两排将士的上位,铺着白虎皮的帅座上,坐着一个人,三十多岁的年纪,肤色黝黑,五官刚毅,不怒自威,倒不像他身后那两尊金刚一样的男人,面目狰狞。
“你就是曦军派来的使节?应战书在何处?”蝎王开口,声如洪钟,中气十足,文羿觉得自己的耳膜被震得生疼。高成却仿佛浑然不觉,高声道:“司徒将军让在下转告蝎王,只有八个字,‘你若要战,我便迎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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