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月笑而不语,皇上回头问她道:“如妃心里头作何打算?”
“皇后娘娘一片善举,臣妾心里头当真是感动,为了臣妾的这个孩子,皇后娘娘连自己娘家的表弟都不管不顾,巴巴地送出宫去,就是为了要给重华腾出位子来,臣妾还能说什么呢。”汝月抿了抿嘴角继续道,“臣妾能做的,就是替皇后娘娘分忧,将重华带回琉璃宫去,这样子太后老人家也能好生养病,皇后娘娘也有时间陪着皇上,岂非皆大欢喜。”
这一句,将皇上也顺带着给拐了进去,汝月却说得十分自然,又是盈盈带着笑的,既然皇上都不恼了,难道绿云要替皇后来生气着恼,那么她就真的成了鸡蛋硬碰石头,脸上颇不自然地回道:“如妃娘娘是后宫里贤惠名头第一的,既然如妃娘娘都安排好了,婢子回去就同皇后娘娘回话。”想一想却不甘心地补了一句,“可惜了皇后娘娘的一片心意。”
“你不用说可惜,回头,皇后娘娘那里,臣妾会去当面同她说明的。”汝月居然也没有松口的意思,一双眼难得挑衅,直视着绿云,压得她的脖颈越垂越低,根本是不敢再抬起来。
“如妃娘娘的话,你都听到了,回去吧。”明源帝知道汝月窝着一肚子的气,她的性子素来是这样,被欺到了底线,一旦反弹上来,就成了天不怕地不怕的,那天晚上,直接撂了脸子给他看,居然趁着他夜审两个太监,别转身就走,就留下他一个人吃着冷风,回来越想越恼火,将那两个不识好歹的直接扔到了刑事房。
恶人自有恶人磨,房公公倒台之后,另一个董公公照样将刑事房处置地妥妥当当,人前人后的都说比当初还做事果敢公正些,也不那么贪财,算是好名声了。
绿云哪里还敢多停留,赶紧地避让了出去,心里直喊倒霉,回去怎么同皇后娘娘交代才好。
明源帝将人打发了,才来正色面对汝月,眼中是掩藏不住的惊喜:“你是打算要回来了?”
“已经八个月了。”汝月扬起脸来,看着他道。
“是,八个月了,寡人觉着有些辜负你当日的期望。”明源帝轻轻叹了口气道,“你在昔时宫里头受了好些苦。”
“臣妾以为自己已经练就成一副铁石心肠,没料得放不下的人还是太多。”汝月微微而笑道,“臣妾这个心软的坏毛病怕是一辈子都改不了了。”
“你就是对旁人心软,对寡人硬着心肠。”明源帝的声音里头居然透露出一丝委屈,反正殿中只有他们两人,汝月都已经回来,他还有什么好顾忌的。
“臣妾要先去看望太后。”汝月拉下脸来,不动声色地说道,假装看不到皇上的神情,他说的也没有错,她总是轻易原谅别人,却不能见到他犯下的错误,只能说,在她的心里,他是比任何人都要来得重要,那个位置不同于平日里的高高在上,却是用生命烙印下的痕迹,她却不想将这些一五一十地告诉他知道,有些事情,只要自己心知肚明,已经足够。
帐幔缓缓拉开,太后安静地躺在锦被之中,汝月才发现自己似乎从来没有正视过太后的长相,如今卸了妆,拆了发髻,太后脸色如常,眼帘紧闭,脸颊和五官的轮廓秀美端庄,她一抬头,皇上正好在俯视她,两个人怕是都想到太后和先帝之间的那一场错误,不由心生叹息。
“皇上,臣妾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说?”汝月用手去握了太后落在被子外头的那只手,太后的手很凉,她替太后又掖好了被子。
“你且说无妨。”明源帝沉声道。
“皇上求的是宏图伟业,宫闱宁和,臣妾上一次自请去了昔时宫,将重华留在太后身边,便是知道那时候皇上正于两难之时,方国义大人呕心沥血为皇上铲除异己,而且皇上也说,多年前曾经应诺过方家,既然是允诺,总是要实现的,更何况是君子一言。”汝月不紧不慢地说道,“至于臣妾与方家的那些纠葛,已经不想再多说一次,桦月与臣妾幼时的那几年情分,已经被太多的利欲冲淡,在她眼睛里头,怕是只有臣妾才是她入宫的最大绊脚石,她容不得臣妾,臣妾难道还躲不起吗,皇上在臣妾离开前的一晚说过的话,皇上可还记得?”
“寡人当然记得。”明源帝点了点头道。
“臣妾在昔时宫时,每晚都在想皇上说的那些话,否则如何度过这八个月的时间。”汝月低下头来,微微一笑,那笑容很浅,瞬时又给收敛了起来,“臣妾不会埋怨皇上弃了臣妾。”
“寡人从来没有说过要弃了你!”明源帝的嗓音不由抬高,却被汝月柔软的手指给挡住了。
“臣妾知道身为一国之君,其实有太多的不得已,不是旁人以为做了皇上就能够为所欲为,所以皇上的安排,或者说是臣妾当时的选择,如今想来依然没有错,只是臣妾想不明白,为什么方国义大人的权势几乎在这一年间,就几乎要盖过皇上而去,桦月已经坐到了梦寐以求的后位,又为什么要咄咄逼人,从来没有可能,皇上真的为其散尽后宫,那些新来的嫔妃不是也照样就入宫了吗,就算是摆设,也不可能后宫无妃的。”汝月苦笑了一下,“如果皇上说这些都是全权之策,那么臣妾也认了,只是臣妾要为太后不平,太后有什么错,太后是皇上的母亲,难道皇上为了要达到命定的目的,将太后的安危都弃之不顾了吗,是谁,到底是谁,胆大妄为,害了太后若此,皇上也不查不问,眼睁睁看着太医们束手无策,眼睁睁看着太后病得越发严重。”
她一口气说得太多,气息有点急促,明源帝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一双剑眉越皱越紧:“你的意思,是寡人对太后不上心?”
“皇上对太后如何,臣妾是没有资格来下断语的,只是如果这一次太后有个三长两短的,臣妾却要说,对皇上除了失望再没有其他的念头。”汝月又多看了太后一眼,眼中满是疼惜,“太后对臣妾一向关心,所以臣妾才能将孩子托付于她老人家,因为这个孩子,因为这个孩子,而让太后被牵扯进来,受了苦,遭了罪,让臣妾于心何忍,皇上就甘心让凶手逍遥法外不成?”
“你以为凶手是理所当然的那些人?”明源帝的神情很古怪。
“难道不是吗,太后才病了几天,新后已经让人来带走小殿下,若非今天臣妾已经在太兴殿中,臣妾倒是很想问皇上一句话,皇上对新后的建议是答应还是反对?”汝月将心里头憋着的话,一股脑儿都吐了出来,也顾不上去看皇上的脸色,她在昔时宫里头住了八个月,这些问题时时窜出,像是无法抑制疯长的毒草,她既然已经豁出其他,不管不顾地走了出来,就是不想再委屈行事,不想再多留退路,与其被逼到无路可退,不如正面迎击,至少还有一半的胜算在握。
“重华是寡人的至宝,寡人如何舍得放手?”明源帝几乎是咬着牙答道。
“那么皇上又如何舍得将太后放手。”汝月字字犀利,逼得皇上脸上一阵白一阵红的,依然不肯放松,“太后的病到底为何而起,必须要查,一定要查!”
第二百五十四章:母子重逢
“事情不是如你所想的那样。”明源帝见汝月一脸悲愤,很有些感动,她一向是知恩图报的女子,如果不是因为太后病了这样一场,只是为了她自己,她宁愿继续窝在昔时宫里头,也不肯出头,“太后的病,不是方家所为,他们也没有那么大的胆子。”
汝月慢慢吁出一口气来,不知为何,皇上说的这般果断,反而让她松了一口气,连声问道:“不是方家的话,还会是谁?”
“你以为寡人真的对此事不闻不问,疏冷了太后的病情,如果真是这样,寡人何须刻意装出假惺惺的样子,每天都到太兴殿中来。”明源帝轻咳两声道,“你想得比一般人都周到,却是想不到这宫闱之中,变数太多,纠葛太深,如果不是细心去抽丝剥茧,你看到的永远只有表象的那一层,正如此时此刻的你。”
“那太后的病,到底是谁人所为?”汝月急声问道。
“寡人以后再细细告诉你可好,寡人已经将回家省亲的原太医招了回来,今天夜里应该就能够回宫,到时候必然能够药到病除,以绝后患。”明源帝将汝月拉起身来,“先让太后好好休息才是,便是这会儿她看似躺着,我们说话没准她都能听到的。”汝月听皇上说的笃定,才慢慢安心,将帐幔重新挂好,他们俩人一走出来,已经有秋葵和泯然进去伺候太后于病榻前,秋葵还冲着汝月笑了笑道:“娘娘回来才好,太后时常牵记着娘娘的。”
“我们去看一看重华。”明源帝牵着她的手就没有再放开过,汝月若是再执拗地将手抽离出来,倒是显得她矫情小气的,也罢,既然已经决定回到他的身边,八个月,分开八个月以后,他们还能不能回到原来的样子。
汝月离得他近了,从后背望去,发现视线中有什么银光一闪,她不由自主地凑得更近,才发现那是皇上后脑勺上,生出的一丝华发,他的头发尤其地黑,所以那银色很是显眼,她的步子停了下来,徒生了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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