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翠薇听罢倒不烦恼,反而干脆道:“我本就欠许府一命,如今既能挂着名号替许府尽力,又能略尽孝道以慰亡人之灵,还能不住在宫中。实在是极好了。故而以后‘许翠薇’会侍奉双亲终老,世上再无碧落。”
“你倒是想得这般通透的。”若芸赞叹着,想这假冒的许翠薇到底是叫碧落还是化名往后也无人再考,自己即便顶着贤妃名都如坐针毡。就算出宫指不定还会被谁盯上,忧思忧虑到不及许翠薇豁达。
过了那狭长的、通往后/宫的甬道,送行的宫人侍卫们忽然骚动起来,只见有人形容枯槁、披头散发的冲来,朝着若芸便跪下,恳求道:“贤妃娘娘!求你带我走!我不要再在这里!”
“胡舒儿?”许翠薇瞧着她的脸,惊讶出声。
“胡婕妤,此地再无苏贤妃,你可去求她人。”若芸瞅了她一眼,光从气色便知她好些了。于是断然拒绝。
“正是,你若是有以前的一半妩媚,大可再试试能否得恩宠的。”许翠薇帮腔道。
“不,不!我不敢了!求你带我出宫!我不要再被当疯子。”胡舒儿经历这番事来,先前的锐气与骄傲早泄了精光。如今剩下的只有无尽的恐惧与不信,拦在轿前就是不让人走。
而晓红早就闻声下轿,呵斥道:“胡婕妤,你当没事发生,不代表我们就得对你所作所为视而不见,姐姐饶了你的命已是网开一面,还不快走?!”
“将军夫人说的不错。你我再无瓜葛,我不是菩萨下凡,管不得你这等闲事。”若芸冷冷的出声,瞧她神色颓然黯淡,终叹息一声,道。“我既答应不取你性命,往后也不会再回来。你不如好好想想许昭容的法子,洗心革面或许还能救你自己。”
不等她有反应,若芸便命人拉开她。
这回胡舒儿并未再反抗,倒是直勾勾的盯着若芸素淡的容颜。一语不发,不知是再次糊涂了,还是有考虑些什么。
“你回去吧。”晓红见若芸这般,倒也并未再讥讽,对着她拂了拂手,让人绕道而行。
瞅着胡舒儿呆立在原地离了稍远,许翠薇朝若芸使了个眼色,又看向另一侧。
若芸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吴珩玉不知何时坐于轿中,在出宫必经的道旁不远处候着,见她们来也不打招呼,佯装欣赏过往的风景,饶有兴致的频频朝这边看。
若芸并未停轿,也并未与她攀谈,看了几眼便挪开目光,不知此朵曾争春的红花是羡艳流云万里,还是再看一眼曾同栖枝上的飞鸟,亦或者是庆幸冬后便是春来。
深秋天色渐暗,明朗的天空火烧似的红起来,而楚如兰自始至终都没有再出现,宫人并未随着出宫,仅有晓红的随侍及皇上派来的羽林卫跟着一直到许府。
许府府门大开、灯火通明,知晓一切的许大人正装相迎,见许翠薇缓步而下,忙上前扶了她,因女儿被遣出宫而苦恼万分的许夫人在身后唉声叹气。
许翠薇谢过“父亲”,到许夫人跟前拜下,柔声道:“母亲,孩儿回来了。”
许夫人正在神伤,这一声却让她不得不动容,忍不住上前拥抱女儿后,正仔细瞧着她,却惊觉哪里不妥,颤抖出声:“你……你……”
“才回来,便进去说罢!”许大人见形势不对,忙老仆送她们回府。
许翠薇给若芸递了个安心的眼神,便主动拉着许夫人进门,许大人却是留下,瞅着若芸却犹豫着没有开口。
“许大人为国受伤,不知可有痊愈?眼下秋深露浓,还是快些请回。”若芸见他不知如何待她,忙冲他一礼,谦恭道,“我还要去到怀王府,这便告辞。”
“且慢!”许大人却首先出声拦住她,小声的道,“苏姑娘,我有一句话想对你说。”
第二百十八章 古怪怀王府
“什么?”若芸见他神色闪烁,便佯装行礼,稍靠近了些。
“三年,隐情,楚大人。”许大人只挑了几个词说,即便如此还是小心的张望着四周。
若芸略微思忖便知他所指是自己的舅舅,可还未来得及多问,许大人已匆忙拢袖、提了声道:“听闻苏姑娘身子弱,深秋还是请多当心才是。”他说罢便转身进府。
“马上就天黑了,先去怀王府吧?”晓红不知他们说了什么,见暮霭沉沉风乍起,忙上前提醒道。
若芸只得点头,坐进轿中干脆放下轿帘苦思,这许大人明明说的是天昊三年自己的舅舅的事,却偏偏不同她说清,仅凭几个词她只能一知半解,让她怎么想都一头雾水。联系起回京途中的种种,倒是让她一扫先前的轻松感,总觉得有个答案呼之欲出,她却迟迟不愿朝那处想。
若芸同晓红的轿辇到达怀王府时天刚擦黑,怀轩墨一身霜灰锦袍安安静静的立在门口,白皙的有些透的脸颊无半点神色,待她缓缓下轿、身后跟上一票随从,当即冷道:“本王王府,除苏若芸恕不收其余人。”
晓红大惊失色,急忙辩解道:“我要跟着她,至于别人,我的人可以先回将军府,皇上的人我做不了主啊。”
“不收其余人。”怀轩墨面无表情的重复了一遍,语调无一丝起伏。
“收我就好?”晓红指了指自己,已经有点底气不足。
怀轩墨这回看了她一眼,连重复都懒得说。
晓红顿时觉得不能再要求,只得转而朝若芸道:“小姐,你说句话?”
若芸看着怀轩墨寸步不让的姿态,只得叹息道:“晓红,要不你先回将军府?我有事会去找你,你也可以白天来看我?”
“可是……”晓红还想争取,可瞧见若芸认真的眼神便知道她没有开玩笑。只得垂头丧气道,“那小姐,你自己可要当心着点。”
“嗯,有暗卫跟着。我安全得很。”若芸微微一笑,轻声道,“明日我会去将军府造访,我有事相邀。”
“好!”晓红这才转忧为喜,果断的应声。
将军夫人命人将若芸的物件搬进怀王府便带着人头也不回的走了,剩余跟着的侍卫只得面面相觑,可怀王杵在门口别说硬闯,愣谁都不敢多说句话,只得眼睁睁看着怀王命人关门。
若芸只来过一回,还是来去匆匆。随着步调平稳的怀轩墨一路朝里走,只见笔直的厅堂后院灯火通彻,那堆着公文的书房有人把守,而其余院落都未点灯,待到了后院更是有各种浓烈的药味从两侧涌来。怀轩墨早习惯那般嗅之若无物。
“这王府后院竟都储备了药物,难怪不许旁人进入。”若芸估摸着那稀奇古怪的药大约都是价值连城,忽而记起自己的任务来,忙紧走几步道,“我这十日有五日未等你送药进宫,差人问你也没回音,可是不用吃了?”
“是。”怀轩墨回答的干脆利落。脚步也未缓半分。
若芸本是假设,听他这么回答却愣住,停了片刻才又追上去道,“真的?这么简单就不用喝了?”
“看看你的手腕。”怀轩墨再次出声,这回到了一处漆黑之所停住。
若芸狐疑的抬腕,只见那一圈针眼早消失无踪。不禁奇怪道:“那标记有何讲究?”
“淡去便是药方完成,不用再服药。”怀轩墨似是不愿多解释,抬手指着前头漆黑的屋子道,“随意挑一间即可。”
若芸顺着他所指的一片墨色,只得靠主道上的灯光辨别出那是几间屋子。当即忘了追问手腕的事,心中有些发毛:“随意挑?”
“正是。”怀轩墨回答的十分自然。
“可我什么都看不到,你这不是……”若芸才说出难处,瞧着怀轩墨没有焦距的眼却立刻住了嘴。
借着微光瞧着他透白的脸色,她才想起他是瞎子,心下后悔起来,这样生的安静而干净的怀轩墨竟是目不见物的,她竟没想到这一层。
虽凭着气流运转走路无碍,但他始终是看不见,故而不需要灯,也难怪怀王府比起程王府来更是仆从稀少,除了替她搬运箱子物件的仆人外就没见几人,想必也是因府上不善点灯,这么一想怀轩墨不让任何人住进来,竟也说得通。
“你可叫人取来火烛、打扫一番,晚上也可叫人备,平日无事不用走动,出府知会我一声便可。”怀轩墨自顾自的说着,似乎一点都没有觉得不妥。
“是是。”若芸只得应声,见他侧身有离去之意,忽然反应过来,忙道,“你等等,既然我不用喝药,你安排我住进怀王府作甚?!”
“安全起见。”怀轩墨回答的理所当然。
“苏府也安全的很。”若芸理直气壮的表示。
“于百泽与程清肃去到定州,这里便是京城最安全的地方。”怀轩墨说着,终于想起什么、露出些许恍然之色,“宫中也很安全,你也可以住回去。”
“休想!”若芸当即回绝,心中叫苦不迭,重重的叹了口气道,“是了是了,我呆着便是。等于百泽回京,我便随他离开。”在此之前,她只需悠闲度日便可。
这般想着,她当即决定绝不再同他意见相左,反正每每如此她都是无功而放弃,明明他生的这般文弱安静,性子竟无章可循,比夏朱月还古怪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