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你等我!”晓红看了看自己双手的东西,呆了下便小跑开去。
若芸渐渐敛了笑容,缓步入内室,任由上前的宫人替她重系衣带,看向朝自己捧着的铜镜中眉目流转、朱唇轻点的女子,仿佛所见方寸容颜便是那个“苏贤妃”,而所有的迷茫早碎于珠翠红妆之间。
珊瑚树给搬到了前厅,而装着玉石珠宝的箱子则给抬到了描金馆的前厅,开箱金灿夺目,上层两厢打开,下层又是琳琅珠玉、润泽剔透,吓得丁怡芳率了全描金馆的宫人在厅中跪了一地。
若芸瞄了眼她两鬓的微汗,又瞧了瞧她虽被冷落却依然穿金戴银、衣着体面,揭了碗盖剔着茶杯边,觉着秋高气爽下天朗气清、浑身舒坦,柔柔一笑间对着众人道:“丁宝林留下,其余下去。”
丁怡芳不明所以,低头紧盯着地面,只觉身边的人都退去,这才出声:“不知道我哪里得罪过贤妃娘娘,娘娘回宫不过三天就来找上我?”她说着,缓缓抬头,看着昔日的婢女——今日的将军夫人苏晓红也在侧落座,不禁酸道,“还劳烦将军夫人同来,看来我罪名不小。”
“放肆。”晓红瞪了她一眼,转而朝若芸耳语,“姐姐,这人说话真难听。”
“本宫倒是喜爱丁宝林的直白。”若芸抬手命她起身,忽然正色道,“既然丁宝林如此性情,我也不绕弯,就开门见山直说了。丁宝林身为富贾之女,在宫中地位不比从前在府,不知金钱买不来的那处方便,丁宝林是否有兴趣得了?”
“还是谢过贤妃娘娘,我既然为父兄行商出路而入宫,便没想着真能飞黄腾达到如何。我这描金馆也足够冷清,不在乎多冷那么几天。”丁怡芳虽站着说话却丝毫不退却,语气有些许不耐烦倒也没全然表示。
若芸看了眼她遮掩的傲气,不禁莞尔:“看来丁宝林果真是异想天开,不知宫中脉络,否则论宫妃尊卑,自然是高位对娘家助益更多。”她说着便低头饮茶。
“我当贤妃娘娘是何等讲理之人,亏我在御膳房那时误以为你有善心,没有在德妃娘娘冤枉你时落井下石,却不料在此这般咄咄逼人。”丁怡芳并未否认,却是直接怒了,背转身直接下了逐客令,“贤妃娘娘还是带着东西请回,我描金馆庙小容不得您这大佛。您要我办事,想必我也是办不成的。”
“你……”晓红不禁横眉倒竖,正欲发难。
“丁宝林如此直爽,听丁淑芳一面之词就认为本宫有罪,那我岂不是冤枉?”若芸倒是不恼,忙冲晓红摇了摇头,以指点唇比了个噤声的样子,继续说道,“只可惜本宫对丁宝林的私事,正如你对本宫的私事那般毫无兴趣。你眼下侍奉过皇上也出不得宫了,埋没在此也最多成了无用之人。听闻丁家入不敷出,眼下岌岌可危却束手无策,不知是否有兴趣同全天颐首富——那位姓安的老爷有贸易往来呢?”
“啊?”丁怡芳瞬间撑大了双眸,转身盯着她淡然的面庞,不敢置信的道,“你说的都是真的?安老爷素来不与他人分享生意经,莫不是骗我的?”
“自然是真,那安老爷是义兄的挚交,他大半产业都亏于王爷帮忙。本宫带了这些珠宝前来以示诚意,事成之后便替你丁家牵线搭桥。”若芸说着,点着那开启的箱子道,“我要这些无用,心疼也不会拿来,你只需替我办件事。不瞒你说,这些东西都是从异姓王府得来,你若托人去卖,也足够买下丁家大半的产业了。即便本宫骗了你,你也不亏。”
“这倒是真货……”丁怡芳一眼便看出了货真价实,虽仍有防备,但到底是被说动了,眼神不住的往箱子里看,只是碍于宫中对宫人用完便害了去此等手段的畏惧,这又是天降甘霖,她越发怀疑而不敢直接答应。
“一事即可,既不伤天害理,也非谋财,更不会对你有任何影响。相反还能替人洗刷冤屈,仅此而已。若不是眼下着急,本宫也不会来找你,还压上价值连城的珠宝。”若芸缓缓的说着,目光诚恳。
“何事?”丁怡芳见她毫不掩饰的说出她担忧之事,心下松动。
“贤妃娘娘不方便出宫走动,这京城之中的琐屑小事也不必劳烦大人物去查,这等事别人办起来怎么都敌不过丁家在京中的人脉。”晓红接了口,冲她咧开笑容,“我正巧要出宫去找个人、办点事,丁宝林不如修书一封,我代为转告?”
“你想知道何事?”丁怡芳径直问了目的,见若芸淡定自若也不像是另有目的的模样,且苏贤妃向来贤明,要是换了德妃她也万万不敢接此事。
“简单,遍寻京城,看看是否有人知晓血海棠的来历,最近半年是否有往来痕迹。”若芸见她直接,便也照实说了,“那血海棠是西域毒药,定有相关人出入又不便明着出示身份,丁家自然有办法,对么?”
“就是害你的那药?”丁怡芳虽问着,心下却猛地松了口气。
“正是,我不过是想知道谁害我,并非有别的目的。”若芸保证再三,拢袖而笑,“解你丁家燃眉之急,我又能得知真相,丁宝林可仔细想想再回答。”
第二百章 枫林相邀
丁怡芳被她笃定的眼神看得推却不得,而这诱惑实在太大,为难之后终于重重的点了点头,紧走两步拿起箱中的一块润玉,转身道:“好,我便修书一封,附上这件东西为凭,替贤妃娘娘行个方便。只是贤妃娘娘,你也需在信上按个手印,日后不得抵赖。”
若芸笑着应允,瞧着她眸中的决绝之色,不禁轻叹一声:“若不出所料,眼下宫中是要变个模样,丁宝林既来之则安之,不如好好想想日后的打算。”
丁怡芳听着她那似是胡诌的话也是愣住,狐疑的看了她懒散他顾的神色,这才觉得她是随口一说,便安下心来让她们稍待,自己则入内写信去。
“姐姐,我等下就去找于王爷,你可要自己当心着点。”晓红凑近若芸,小声的说着,从袖中抽出信的一角示意了下。
“嗯,顺便替我盯着丁家的举动,丁怡芳是有戒备,我怕他们不尽心。有消息便直接来告诉我。另外许昭容给的样,你要亲自等怀王验过。”若芸靠倒在椅子上,想起百泽的不见人影、传信不至便有些伤神。
“姐姐,不是我乱说,那怀王到底肯不肯帮这个忙呀?他都懒得瞧胡舒儿,还说没事就不来瞧你。验破布木屑和灰尘这种事……”晓红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想着那完全没有情绪流露的怀王便心里没底。
“错了,他此举才是置身事外,于我倒是最大的方便。你自己在外倒是小心着。”若芸算了算时间,这便已是第三天,只期望这全面撒网能一处有所获。
“张余可是派了人跟我来的,这打半都在将军府待命呢,我横竖不会有事。”晓红拍了拍她的手腕,让她绝对的放心。
若芸才点了点头,便见常德带人急匆匆的进来描金馆。见着她这才抹了把汗,恭敬道:“娘娘,老奴可找着你了。皇上有请,快换衣移步吧?”
“有请?去哪儿?”若芸同晓红对视一眼。后者茫然的摇头。
“娘娘,皇上摆了小酌,眼下请娘娘过去。”常德见她坐着不动,忙解释道。
“常公公,我此番入宫不再是妃,皇上让人陪酒,不如叫别人去如何?”若芸目光冷然,当即拒绝道,“我十日期限未满,眼下还有要紧的事要做。”
常德似是料到她会这么说。并无太大惊讶,而是冲她堆笑:“娘娘,皇上说了,娘娘既要了这十日,这十日也便是贤妃。理应赴邀。”
“我也去!”晓红脱口而出。
常德看了看紧张的拉着若芸胳膊的晓红,好意提醒道:“皇上不见别人,将军夫人还是暂且留在这里罢。若要自行出游,老奴也定当安排。”
晓红哑口无言,冲若芸使了使眼色,让她当心。
若芸眉头一皱,盯着常德的老脸半晌。终于叹了口气:“好,既然皇上这么说,我也无从推辞。只是眼下我正等人办事,劳烦常公公等候。”
“是!”常德恭敬的答着,十分配合的到描金馆外候着。
不多时,丁怡芳便带了写好的书信前来与她确认。若芸看了又看,这才同她一起按了手印,又将信封了两层交予晓红。
晓红怀揣两信、有任务在身,虽担心她也只得领命先行,若芸安抚了丁怡芳几句。自己则回朝露宫更衣换妆。
当她依常德指示脱去厚重的锦缎大衫,换上轻便的秋叶霓裳,在朝露宫外等着她的并非软轿而是轻车,还有耐心无比的常德站在微暗的日光下朝她行礼。
若芸狐疑不已,可常德在此倒也无碍,顺从的进了车内,任由宫人侍卫将她护送一路,不多时竟出了宫门、绕道近郊。
她远远瞧着那位于山巅的宫楼城阙,心想荣锦桓的小酌竟摆到了宫外,自免不得一番排场,岂料步下车去是枫叶烂漫之景,小道边侍从列队而上,那凉亭便隐没在红枫之中——真是当初所见的后山。
若芸怔住,呆呆的看着秋景许久,过往回忆如走马灯般接连而过,直到常德唤她,她才半梦半醒、慢吞吞的沿着小道上行,才接近凉亭便闻有粗声争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