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你满意了?王爷亲自接你回龙华山庄,你满意了?王爷这半月来衣不解带、日日守着你,你满意了?王爷替你调药,不惜以身犯险,你满意了?!”荣玉芸声泪俱下。已然濒临崩溃。
“什么犯险?”若芸听了个糊里糊涂,皱眉问道。
不料,荣玉芸已经精神恍惚,盯了她许久,便咬重了朝她道。“我真后悔!后悔那日井中投毒没能亲自去做,只教了楚如兰的丫头,这才被那姑姑发现!后悔水阁花会没能亲自推你下水,又被人坏了事!后悔没有早早的下手,让你风光这一日!”
“原来那些都是你……”若芸瞅了瞅她的样子,立刻想起了青鸾的疯魔,昔日和蔼的姑姑能在遇上夏朱月时候发狂。从前文弱的公主也在求之不得下变得面容狰狞、涕泪纵横。
若芸暗叹一声,故作轻松的道:“那么,公主,命人偷了你给我的信、交给他人揭发的,也是吧?那信可特地没有落款呢。”
“是我又怎么样?你还不是笑到最后、活到了现在?!”荣玉芸死死的瞪着她,像是根本没有办法奈她何那般失望。
“那小宫女呢?”若芸忽然冷声问道。
“办事不利。当然是料理了!留着没用的人作甚么?!”荣玉芸轻啐一口,恶语相向。
若芸面色倏变,双臂使力一振便挣脱开去:“好一个没用的人,好一个柔弱的公主!”
荣玉芸本就因害人心虚,一个站不稳便趔趄的摔倒在藤榻旁。还未挣扎着站起,便见若芸紧走几步过来、猛地抬起了袖子。
荣玉芸本能的半闭双目,若芸却并非要打她,而是伸出手指、直直的点着她的眉心,呵斥道:“你多年来被灌的不是汤药,而是恶毒!被驱走的不是强健的体魄,而是心性!一个为了师傅复仇,一个为了私心杀人,你如今同赵无阳有何分别?!”
“我……”荣玉芸面色煞白,被她凌厉的气势呵斥的无言以对,怔怔了半晌终于勃然大怒,顶嘴道,“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你欺骗皇兄也欺骗王爷,你才是恶毒的女人!”
“你住口!”若芸大声的喝止她,却忍住了教训她的冲动,提了口气道,“荣玉芸,我清清楚楚的告诉你,我苏若芸自进宫以后,便不再倾心于任何人,也没有利用过任何人的感情!我虽也曾失望迷茫、胆怯而无所适从,可绝没有因私欲去危害他人,何谈欺骗?!使手段谋私利无比容易,但这样即便心愿得偿,自己会变成什么样的人,公主你想过么?!”
荣玉芸随着她指尖的前伸而缩到了藤榻上,避开她锐利的目光,哭着狡辩道:“不!没有人像我一样!我出身皇族却备受冷落,荣瑛自小受众人喜爱、无拘无束,我却孤单无援,连说话都不敢大声。谁知我连自己喜欢的人都求之不得,只能日夜盼着他来请脉!我若不向大祭司取药服用,王爷便不会再来,我累年受阴寒药物所折磨,你却轻而易举的被王爷惦念着,你见过我这样的公主么?!”
“你错了。”若芸冷声打断她,摇了摇头,“你错了,程王爷正是因为不愿再看到公主受大祭司药物所害,才向皇上提出带公主出宫。”
“什么?”荣玉芸闻言愣住,竟止住了哭泣。
“我虽也想明白不久,但公主仍然执迷不悟,真枉费了王爷的一片好心。”若芸叹息一声,想起那个经常沉默、藏心不漏的人心中不知有多少惊涛骇浪、思虑考量,竟感无比动容。
荣玉芸静默以对,只愣愣的看着若芸将指着她的手指收起藏于袖中、又摇头叹息,不禁颤抖的道:“这是真的么?”
“公主金枝玉叶,不曾出宫,又怎么会知道他人所想所为,又怎么会知道民间疾苦。”若芸不置可否,倒是抬了抬下巴,冷然出声:“你不知天子背负国运、全力周旋于势力中,稍有差池便会国不复国、君不复君;你不知为王为贵需担起责任,上有天子、下有臣民,终日或奔走或勤勉、以支国祚;你不知就算荣瑛,也甘为郡主、劝诫兄长、跪殿求情。”
荣玉芸初时惊讶,旋即不信,拼命的摇头否认。
“公主不曾去过边关,不曾生活在民间,只叹自己身世良苦、求而不得,却不知战乱四起之时,劳苦一生的百姓会颠沛流离、无家可归,连吃饱穿暖睡个安稳觉都成为奢望,哪还有什么别的诉求?所以公主当然会觉得,自己锦衣玉食、不挨饿受冻,还有仆人伺候,只是求不得心中所爱,是那般凄凉。”若芸缓缓的说着,蹲下来与她坦然对视。
“不!才不是那样!”荣玉芸惨白着脸摇头嘶喊,忽然诡异的扯了点笑容出来,冲她道,“深宫之中,只有王爷遇到我会对我笑,只有王爷会对我温柔以待,王爷亲口向皇上提起过要带我走……我好不容易才从京城逃出来,一路颠沛才见到王爷,我为他做了这么多,我不是自私!”
“是么?如果皇上知道公主在这里,你觉得皇上是会问公主的罪,还是会借此为难王爷?!”若芸一语道破,觉得眼前人实在冥顽不灵,不由扬声,“我若像公主这般,做什么都不计后果,不顾群臣在场公然抵抗、不顾皇家颜面出宫私逃,不顾跟着自己的仆从性命任意妄为,不顾王爷的安危与立场说倾心便脱口而出,公主以为,我现在会是什么样的人?!你以为我是贪恋权势才留在宫里的么?你以为我一举一动,都是随心所欲的么?”
荣玉芸竟抬手捂住双耳、低下头去:“我不听!你什么都有,你才能这么说!你如果是我,你不会如此口气轻巧!王爷到底看上你哪一点才对你念念不忘?!”
见眼前的公主已然关在自己的宫殿里、甚至不愿出来看一看,若芸负气站起身,不想再与她多费唇舌。
那日荣华宫中她只能用琴声来一表心中所叹,即便他开口求的是她苏若芸,她也决不会欣然同意、将他推入同皇上剑拔弩张的危险之中。
或许正是因为他明白这一点,才宁愿冷言冷语当着皇上的面疏离她、保全她,个中缘由痛楚,又有谁来替他与她哀叹?
若芸看着她,暗叹自己无能为力,背转身长舒一口气,才想唤来暗处的守卫将公主带走,脖子上便多了个尚有余温的锐物。
“我不信王爷只喜欢你!你跟我走,当面去问他!”荣玉芸拔下头上的发簪挟持与她,铁了心般命令道。
若芸见她虽什么都听不进去,架在她脖子上的簪子却不住的抖,低头一叹,转身间便将她的手拂开:“够了!公主你什么时候知道自己的责任,再什么时候同我计较!”
荣玉芸被打掉了簪子,愣楞的看着她扬手整衣、迎风挺立,触到那双清亮似有光华的眼眸,便不由自主的后退了步。
“看来,是时候送公主回京了。”程清璿淡而温和的语声自蓬莱阁门口传来。
第一百八十五章 跳崖
若芸惊诧扭头,不曾料到暗卫早就通知了他,而他竟来的这般快,药物碎末还沾在袖口上未来得及擦拭,柔软的发丝只束了一半,虽带着倦容却面色冷冽,垂着的手指尖像是被擦到什么一般染着血渍。
“王爷!”她猛然想起荣玉芸方才说的“以身犯险”,当即惊出冷汗来,想也不想便上前拉起他的手,可翻覆看了几遍他的指尖也没有伤口、仅仅沾了点血,她不禁松了口气,却左思右想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岂料程清璿未等她开口询问,已然反握住她的手,缓缓举起朝向前,道:“如果你问,我看上哪一点以致念念不忘,那么,这个可以解释么?”
他说着,淡淡瞥了荣玉芸一眼,将若芸的手举给她看:“我本以为百年孤寂不过一晃而过,不会再起波澜。是这只手抓住了我,让我知道这世间万物可以有不同的颜色,他人与我之间,并非隔着那样远。”
若芸听他这么慢条斯理、心平气静的说着,寻思百转之下,终于想起他说的是她小时候曾放肆帮他编发结的事,不禁大窘。
荣玉芸却并不知其意,噙着泪水的眼眸在两只手上来回的看,终于忍不住落泪,跺脚凄然喊道:“王爷!在你心中,她是色彩光华,可你在我心中是皎洁皓月,除你之外,我的一切都是那么黯淡无光,这对我公平么?!”
程清璿微动眼眸,却冷笑一声,叹息道:“公主既知不公平,所以能雇凶杀人、做出此等恶行?”说着,轻蔑的看着地上掉落的那根发簪,别开脸去。
“你来了多久了?”若芸略感诧异的看着他,要不是他全听了去,就是他对公主的种种作为全都知晓了,只是要问公主的罪的确是难……
“我……我……”荣玉芸脸色变得灰白。连双唇都失了血色,摇着头几乎随时要崩溃那般死死的盯着他淡漠的神色,愈发痛心疾首,“我都是为了王爷!若不是她。王爷锦衣玉食、安享荣华,才不用为她治病调药……”
“公主当真执迷不悟!难道这一切,不是为了你自己能得偿所愿么?!”若芸重重的叹息,眼前人一错再错又丝毫不悔改,连心虚都不曾有,真真是成了另一个赵无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