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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摇成妃 (沐千雪)


  她既惊又难过,想了许久才点了点头,道这的确缓兵之计,且太子默许他拟旨,应是不想置爹爹于死地,可她如今撞破他们交谈、若太子知道她是苏熙之女,可如何是好?
  他苦笑,她性命应是无虞,太子今日对他拟诏松了口,也应该不会过于难苏大人,他只担忧太子日后拿她做把柄、让她平白无故卷入他们势力抗衡之中。

  第一百零四章 大梦初醒

  她揉了揉眼睛,小声问着,他今日被迫拥护太子,她是不是坏了事。
  他听罢微微发楞,笑着摇头,伸手摸着她耳边碎发,坦言太子寻过他多次,异姓王们综合各方考虑应下这件事,不过刚好借此机会说出,让她的安全也多一分筹码。
  她愁容满面,问他日后若与太子再起冲突,是否真的会举族迁徙。
  他再次摇头,说这不过是权宜之言,他故乡重峦环抱、山外只有戈壁,而族人居住已久远,早习惯了气候与地形,莫说迁徙,即便搬离也是不可能。倘若日后真与太子起冲突,只得走一步、算一步,未来如何,谁也无法预料。
  这一回他神色稍有落寞,说完弃剑俯身,在她的惊呼声中将她拥入怀,旋即重重的在她耳畔叹息。
  她瞬间全身一颤,片刻后伸手环住他的脖子,紧紧的抱住他。
  枫叶烂漫、殷红似火,风将纱帐高高的扬起,他身上的墨樱香味萦绕在鼻尖,她触摸着他柔软光滑的发丝,任由自己的心绪在此时此刻为他牵挂。
  良久,她忐忑不安的问他,他是不是终会回去故乡、离她而去。
  他再次叹息,松开她,自袖中摸出一支金钗给她看,钗身为蝶,蝶翼如琉璃般透明轻薄。
  她沉浸于悲伤之中,愣神瞧着这支光华流转的金钗,抬眼看着他柔和悲凉的眼眸,不知他是何意。
  他交给她。说这钗自他离开故乡起便随身带着,对他来说是件很重要的信物,自古赠钗为情,眼下她应懂得。
  她未接,却连退两步,咬牙说着,若她已被太子忌讳,便不能再连累于他。
  他摇头。说若她随他一起,他自有办法保她周全,太子再忌讳也不会真动他身边之人。
  她心中酸楚钝痛,若是她随他走了,太子日后迁怒于爹爹,程王府可能再次保得住爹爹,即便保住爹爹,那苏府上下那么多人,娘也好、晓红也好。可都能一一保全。
  他面露惊惶,旋即沉默不语,托着金钗的手缓缓收紧。
  她泪珠滚落。悲从中来。说自己本已欠他良多,他对爹爹与苏府的恩情她早偿还不清,若因她再同太子交恶,她绝不赞成。何况父母恩泽未报,她也不想就此撇下爹娘、晓红,一走了之。
  她惊异于自己能如此直白的拒绝。心中痛极,明明自己心下早就答应了千万遍,就差伸手接下这金钗,可她偏偏不能!不能一己之私为令苏府雪上加霜,不能一时贪恋而让他与太子结仇。
  她颤抖的说出太子的提议。既然他医术超群,就封了她的记忆吧。让她再也想不起来,而他也可忘却她的存在、当从未遇见过她。
  她说完已泪湿衣襟,朦胧间瞧着他衣衫上的云纹,止不住呜咽出声。
  只有他无牵无挂,她才不会成为太子的筹码。
  不料,他断然拒绝,只道虽有此等数术,却早不是医药范畴,凶险不说,他也无十全把握日后能恢复,一个差错便能要人性命,太子不过随口说,未必会当真。
  她不知哪来的勇气,竟言若太子当真,谁人担保与之争?
  她兀自含笑,笑靥如花,轻叹愿为君一忘前尘,也不负他对她温柔以待,钗她眼下要不起,就让她要一支糖人,心头之甜、融而忘却。
  他目光微敛,沉默许久,终于自袖间摸出根细长的银针来,针与一般银针不同,细如发丝、偶有寒光,且长了不少,他说这是专门用来封穴的针,这细针自脑后插入、以求封了脑中部分运转而令人记忆全无,失之毫厘谬以千里,且不可久封。
  他对她晓以利害,十分不愿,握着针的手就要收回。
  她忙握上他洁白的手腕,道若是三五载能天下大定、他能无所顾忌,而她也安然无恙,他可替她取出针来。
  他愁容满面,道即便取出,也可能恢复不了记忆,典籍陈旧不可考,他不能保证那时候的她会如何。
  她伸手替他抚平微皱的眉,说姑且一试,她信他,虽从未细问他的过往却不曾怀疑过他的目的,虽无海誓山盟却能知他的用心,她信他。
  他握着那枚银针迟迟不敢下手,只道是三五载后她若未嫁,他便无论如何都要接她走。
  她心中已然痛极,面上却扔撑着微笑,轻声让他这三五载莫要寻她、只专心做他想做的事,如果可以,忘了她最好。
  他目光沉痛,怔了许久才微微颔首,只是没应下忘却之事。
  她却说,他曾说过造化弄人、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天意如何便会如何。
  他叹息一声,两指断针三分之一,又摸出一个瓷瓶用针尖沾了少许,说入针浅或许好一些。
  她闭目以待,只觉得脖子某处刺痛,紧接着另外三处也被针所封,她只觉得血气瞬间凝固,头晕眼花,吃痛的呻吟出声。
  张眼却瞧见他的双目含着似水柔情离她的眼眸寸许,身子被他圈住,紧接着鼻尖相擦,他柔软的唇瓣轻轻的触碰上她的。
  她瞪大了双眸,下一瞬有一种近乎满足与狂喜的情绪涨满心房,让她的嘴角勾到最高。
  他修长的手指慢慢探上她的后脑,指尖轻点,出声让她别动。
  紧接着后脑一疼,她最后看到的是一抹担忧掠过他的双眸,便陷入黑暗。
  往后的事情她也只是听说,晓红后来说,她被发现的时候躺在自己卧房里,昏迷不醒还发起了高烧。
  她这一病就病得凶且昏沉,刚开始水米不进,后来慢慢烧退可以吃点粥了,而等她完全醒转已经是十天后。
  爹娘怎么问,她只记得自己偷溜出去淋了雨,故而晓红替她读书一事自然穿帮,她眼睁睁看着晓红饿了一天、还罚跪祠堂。
  她见爹爹读着信,气的直骂,又会见几位重臣商谈着什么,可始终没有记起来爹爹的事。
  她很快痊愈,活蹦乱跳,什么都记得,可偏偏忘了他。忘了他的容貌,忘了去看星河,忘了后山遇到过太子,忘了太子要杀她,忘了他与她的约定——从此忘却。
  直到不久后爹爹离京,她尚云里雾里,圣旨一下、举府皆惊,而后先帝驾崩、举国皆丧,爹爹染了风寒而亡,似乎命中自有劫数,苏府并未逃脱家破人亡的结局。
  若芸怔怔的跌坐在地板上,双目干涸、两颊泪迹斑斑,疼痛已然散去,一股无形的痛楚和凄然在她心中蔓延。
  她挣扎着起身,望见手中攥着的花枝,眼泪又一次涌了出来:这一枝繁花是他答应给她的,现在却似她与他的过往一样风干。
  她瞥眼往着那被她当钥匙用了几回的蝴蝶钗,下意识抓在手里,而那一支糖人,早于灯火微烤下在纸上化成糖水。
  她还记得,他三年后再次与她在凉亭相见,曾瞧着她买的糖人发呆……
  若芸泪水模糊,捏着钗子浑身颤抖,大颗大颗的泪珠滚落,不禁冷笑出声。
  荣锦桓果真对她上了心,要不然那宣她寄养楚府的圣旨,怎能那么快就下,他守着约不曾细寻她,可她在楚府被关了三年,根本无缘再见他。
  明明那日他都寻到了她,是她,是她不甘呆在楚府,是她跟着荣逸轩的轿子走了。那时传言说荣逸轩娶了小妾,他恐她已许了他人,这才不敢同她相认的罢?
  他再见她是心痛还是恐慌她不得而知,但他却能无悲无喜替她引路,在金殿上断琴弦救她,又让百泽保护在她身旁,为了她单枪匹马入姚华山,为了她,与夏朱月动手。
  他自始至终淡笑,一副有所谓也无所谓的态度,云淡风轻,可他偏偏执着至此。
  她根本无法得知,他是如何取得被赵无阳藏起的下半张信,根本无从得知,他在后/宫步道让她跟他走,到底饱含了多少期待。
  而她,再次拒绝了他。
  他现在恨死她了吧,她不认得他,不领情,他尽管听着她弹奏似曾相似的曲子,也能狠心折断那曾经记录过往的玉笛,如同折断了他们的一切。
  “我娶可好”他原来已经说了第二次,可再也不会有第三次!
  落花也有蝴蝶青睐,她才是那易折易落的一季花,他尚容颜正好,她却要老去。他不愿骗她,所以常德那句“执子手、与子老”他选择了摇头。
  她冷笑,放肆的大笑,泪水再次汩汩而出。
  她除了笑还能如何?
  笑自己的迟钝,笑命运的捉弄,笑生不逢时,笑自己在真正失去时候,才看到了所有的一切。
  这三五载,异姓王协助皇上诛外戚、杀权臣,治水文、改赋税,天颐元气逐渐恢复,又并离国、震国威,让北胡不敢再动,南有夏朱月调停、朝中有程清肃坐镇。
  若她不上殿,荣锦桓怕早就忘了她,又怎会再起意设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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