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会儿,随着城门“嘭”一声阖上。谢三很想骑马去吕家把何欢拎出来,可他又不是她的什么人,哪有这个资格。他沉着脸走向城门,就那样直挺挺站在大门前,抬头平视前方。
守门的士兵们被谢三的举动吓了一跳,他们以为自己站的姿势不够雄壮勇武,各各收腹挺胸。全身肌肉紧绷,目不敢斜视。
说起来,谢三操练他们不过短短数日,他们之中,大半的人都比谢三年纪大,资格老。可经过这几天的操练,他们面对谢三时的心情只有两个字:敬畏。
谢三是如何在短短几天就收服所有人?答案很简单:拳头是硬道理。
不想操练?你打得过我吗?
想偷偷躲懒?你打得过我吗?
心有怨言,消极怠工?你打得过我吗?
所有人在谢三出现的第一天就领悟出一个真理,不想挨揍,就得严格服从命令。打醒十二分精神操练站岗。
当然,这些勉强只够得上一个“畏”字,至于“敬”,因为他们清楚地意识到,即便谢三年纪再轻,长得再俊,可不要说是拳头,就连刀枪剑戟,他们也没一个人是他的对手。而且这几日经过谢三重新排班,他们站岗的人少了,每个人站岗的时间也缩短了,但效果却比往日不知强上多少倍。
听说,谢三对他们这般守城的兄弟还算是客气的,城外守着码头的那一百多号人,在操练的第一天就全都趴下了,可第二天,他们还是天没亮就开始晨练。据说,那些人经过连日的苦练,不止脱去了懒散,更磨出了男儿的血性。
血性这东西,看不见摸不着,守城的士兵们不懂,他们只知道,既然谢三嫌他们站的姿势不好看,他们就学他的样子站着呗。至于其他的,他们吃的是官家饭,有贼匪就听命杀敌,没贼匪就站岗操练,做好这些本分就够了。
事实上,这一刻的谢三只顾着生何欢的气,哪里注意到身后的士兵们被他吓得大气都不敢喘,各各学他的模样仰首挺胸。
眼见夕阳染红了大半的天空,谢三心中夹杂着酸味的怒意慢慢变成了失落。若何欢决意与沈经纶一起留宿吕家,他又能如何?她早就与他说得很清楚,是他单方面放不下她而已。确切地说,是他明明已经决心放下她,可每次再见她,他就什么决心都没了。
这个世上,即便是皇上,也不能像她这般牵动他的情绪。前一刻,他满心欢喜地看着她,可后一刻,她就能把他气得跳脚。可即便再生气,他还是想看到她;即便明知她一心只想嫁沈经纶,他也没办法不想她。
谢三动也不动站在城门口,暮色渐渐笼罩整个陵城。就在林捕头迟疑着,是否应该找借口把谢三拉去衙门,一辆马车出现在了街道的尽头。
随着马蹄的“剔剔挞挞”声,谢三悄然握紧拳头。他应该向她道歉,还是质问她为何这么晚才离开?她到底知不知道,赶夜路是很危险的?
马车在距离城门三米远的地方停下。谢三屏息静气,正幻想着何欢会不会哀求他开城门,就见沈经纶揭开车帘步下马车。谢三这时才意识到,马车是沈家的,赶车的车夫也不是张伯。他引颈望去,想看清楚何欢在不在车上,沈经纶已经放下车帘,正向他走来。
“谢三爷。”沈经纶客气地向谢三行礼。他远远就看到谢三站在城门正中,他有些不明所以。
“沈大爷。”谢三回礼,心中犹如打翻了五味瓶。何欢到底在马车上,还是留在吕家了?他无法询问沈经纶,只能抿嘴看他。
沈经纶同样打量谢三。昏暗的光线下,他感受到谢三身上“生人勿进”的气息。这还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观察他。以男人的眼光,他的五官太过漂亮,虽不像永安侯,却与永安侯世子颇有几分相似。若不是他小麦色的肌肤,坚定的眼神,大概没人会相信,他曾在战场摸打滚爬五年。
谢三感受到沈经纶似笑非笑的眼神,更是恼怒。他沉声说:“沈大爷,城门已经关了,任何人都不能出城。”
“我不是出城的。”沈经纶笑了笑。
谢三想到早前自己与何欢的对话,眼神微黯,脱口而出:“你是替何大小姐还银子来了?”他摇头道:“先前我就对她说过,不必了。”
沈经纶微微一愣,但马上掩饰过去了,镇定地说:“不管是她,还是我,都不喜欢欠别人银子。”他随手拿出一张银票,说道:“连本带利,我想这张银票应该够了。”
谢三气得磨牙,恨不得揍沈经纶一拳。沈家有钱又如何,难道他缺银子吗?何欢那女人存心想气死他吗?他好不容易赎回那只镯子,是真心想送给她,他不要她的回报,更不要她的银子,他只是想物归原主,让她高兴而已。以往都是他用银子砸人,今天居然被沈经纶用银子砸,他颜面何存!
谢三气归气,到底存了几分理智,他压着怒意回道:“沈大爷,就算何大小姐想还我银子,应该由她当面与我说清楚。”他暗示性地朝马车看一眼,“如果不是她亲手还给我,我是不会收的。”
沈经纶压根不知道何欢为何欠了谢三银子,他觉得以何欢的脾气,非到万不得已,绝不会向任何男人借银子。这会儿他也是又惊讶又生气。她若是缺银子,她一定有千万种方法渡过难关,她为何选择向谢三借银子?
沈经纶不动声色地摇头,说道:“表妹并不在车内。”他复又递上银票,为难地说:“谢三爷若是不收下,我不好向表妹交代。”
“这是你的事。”谢三坚决不收,用公式化的口吻说:“沈大爷,城门已关闭,你若是没有其他的事,请回吧。”他比了一个“请离开”的手势。
远远的,林捕头见谢三和沈经纶神色不对劲,慌忙迎了上去,笑着说:“沈大爷,您有事找我们?”他回头看一眼沈家的马车,随口说:“何大小姐从东城门回蓟州了吗?”
一听这话,谢三暗骂自己蠢笨如猪。没人规定何欢必须从北门离开,他怎么没想到这点!
沈经纶被林捕头这么一打岔,也回过神,暗自懊恼。他怎么会不经大脑就顺着谢三的话往下说。何欢欠了他银子,势必会找机会还他,到时他的谎言不攻自破。
正文 第183章 投诚
随着林捕头的出现,谢三和沈经纶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悄然缓解了。两人各怀心事,谢三没有收沈经纶的银票,沈经纶也没再坚持,转而对林捕头说:“林捕头,有关羽公子的事,你应该已经知道了。我是特意过来找你的。”
“不瞒沈大爷,我已经派人送信回蓟州,让他们在城内多加留意。”林捕头一板一眼地回答。
沈经纶点头回道:“早前我听表妹提及,本来想让她通知二位,没想到她在进城的时候恰巧遇你们。我想,当时的经过表妹已经与你们说得很清楚,我就不再赘述。我这个时辰过来,只想说一件十年前的往事。”他淡淡瞥一眼谢三。
谢三本就被沈经纶一口一句“表妹”弄得郁闷万分,这会儿又见他示威一般的眼神,他的胸口犹如堵了一团棉花。偏偏沈经纶说的是正经事,他发作不得,只能在一旁听着。
沈经纶依旧镇定自若,不疾不徐地说:“我想,谢三爷在京城的时候应该听过,明面上,先太子一家已经身故。就算是私底下,大家也都认为,先太子余党去了倭国。除此之外,谢三爷应该很清楚,十三年前,皇上何以离开京城。”
沈经纶的声音温和轻柔,可这些话听在谢三耳中却声声刺耳。沈经纶正暗示他,皇帝因生母不贞被贬谪出京,而赵翼呢?他是先皇的嫡长孙,当年先皇并没有定他的罪。皇帝十五岁登基,如今不过二十,帝位不稳。一旦赵翼还活着的消息传来,即便他无心帝位,也不排除有心人士蠢蠢欲动的可能。
谢三何尝不知道其中的利害,他更清楚皇帝的难处。若羽公子果真是赵翼,在事情闹大之前,就算他不杀了他。也该悄悄控制住他,听候皇上发落。可他总觉得整件事很不对劲,又说不清哪里有问题。再说,他们一时间也找不到羽公子。谈什么都是多余的。
谢三清了清喉咙,装傻道:“十多年前我不过黄口小儿,哪里记得那么多事情。眼下,既然林捕头已经派人去蓟州追查,其他的事等找到人再说吧。”
他这话一出口,不要说是沈经纶,就是林捕头也十分惊讶。不过林捕头转念一想,又觉得更加钦佩谢三了。若羽公子真是赵翼,谢三抓住他,献给皇帝。就是大大的功绩,可谢三选择了百姓,决定在陵城专心对付倭贼。
林捕头赶忙附和谢三:“沈大爷,谢三爷说得是,不管羽公子是谁。有什么目的,总要找到人才行。您放心,只要他还在蓟州,在下及兄弟们一定能把他找出来。”
沈经纶听他说得信誓旦旦,没有多言,与两人告别后,上了马车折回吕家。
谢三目送沈经纶离开。心中又泛起对何欢的不满。他相信她已经回去蓟州,他更坚信,她为了避开她,这才故意不走北门。“小肚鸡肠又莫名其妙的女人!”他哼哼一声,自去衙门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