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欢让曹氏带走何靖,这才质问陶氏:“大伯母,你也和姨奶奶一样,觉得二妹应该抱着吕家二公子的牌位成亲,做一辈子寡妇?”
顿时,陶氏的脸一阵白一阵青,心虚地说不出话。
魏氏被何欢彻底激怒了,再顾不得脸面,她重重一拍桌子,厉声呵斥何欢:“我们一家寡妇,怎么,我们做得了寡妇,她就做不得?不过是个丫头片子,用她的一辈子,换吕家的万贯家财,谁都有好处!”
何欢冷笑,看着陶氏说:“大伯母,设身处地想一想,难道您也赞成姨奶奶的话?”
陶氏低下头,眼泪瞬时涌上了眼眶。她守寡多年,自然知道日子有多难熬,更何况何欣年仅十六岁的小姑娘,哪里受得了那样的孤独寂寞。她一旦进了吕家的大门,这辈子就等于结束了。
陶氏摇头,眼泪随着她的动作低落在地砖上,她低声说:“明日我就去找欣丫头。与她说清楚。”
“不许去!”魏氏怒视何欢,“你一心想与我作对,是不是?你三叔父在公堂上怎么对你的,怎么对你大伯父的。你都忘记了吗?”
“我没有忘记,但世上的事,一码归一码。若是二妹自己想进吕家的大门,我们谁都管不着,最多碍着亲戚的情面问一句,她是不是真的想清楚了。但是你利用她年轻不懂事,跑去怂恿她,这与推她入火坑有什么区别?你的良心过得去吗?”何欢义愤填膺。
“什么火坑不火坑的,你觉得是火坑,人家指不定觉得那是蜜罐呢!”魏氏一边喘息。一边叫嚣,指着何欢的鼻子说:“你也不瞧瞧,三房现在是什么情况。她爹做过牢,她又死过未婚夫,她娘也过世了。哪有好人家愿意娶她?与其将来高不成低不就,还不如去吕家过养尊处优的日子!”
“养尊处优?”何欢气得想笑,“姨奶奶,你清清楚楚告诉二妹,她这辈子都要在吕家过‘养尊处优’的日子了吗?你告诉她了吗?”
魏氏心虚地低下头。依她想来,小姑娘都爱俏郎君,若是对何欣说得太明白。她自然是不愿意的。想想吕家的家财,她觉得等何欣年纪大些,一定会感激她。这个世上,男人、子女全都靠不住,唯有白花花的银子最实在。
想着只要何欣进了吕家的大门,何家上下都能过上好日子。魏氏抬头说道:“不要以为你有经纶撑腰,就能对我大呼小叫,我好歹是你的祖母!”
“我的祖母早就死了!”何欢毫不相让,“还有,我说的话和沈大爷没有半点关系。我说的是做人的底线!不要说是人,就算畜生,也不会为了一口吃食,算计自己的子孙……”
“你,你竟敢骂我畜生!”魏氏脸色发青。
“不是!”何欢摇头,“你做这样的事,根本是畜生不如!”
魏氏气得差点背过气去,抬头就想扇何欢耳光。
陶氏急忙拦下她,摇头道:“姨娘,算了……”
“什么算了,她目无尊长,忤逆不孝!”魏氏剧烈地喘息,先前的好心情一扫而空,肺都快炸了,可是她不能拿何欢怎么办,她有沈经纶撑腰,陶氏和曹氏也都向着她,更不要说像小尾巴一样的何靖。“你们这是要气死我吗?”她恨恨地跺脚,一口气快喘不上来了。
自从知道三年前的种种,陶氏对魏氏也是诸多不满,只不过碍着自己是媳妇,平日里不敢表现出来。见魏氏气得快昏厥,陶氏扶了她坐下,一句话也没有劝,只是默然退至一旁。
何欢心知魏氏的身体没那么差,她平日的病恹恹,大半都是装的。见魏氏坐稳了,她缓和了语气说道:“姨奶奶,我们退一步说,就算二妹自愿嫁入吕家,你以为她就有钱贴补娘家吗?就算她有钱贴补娘家,她还有兄弟,有父亲,她会把银子捧到你面前吗?你都一把年纪了,怎么还是那么异想天开?”
何欢这话一下唤醒了魏氏的理智。她不是不知道,何柏海有多恨她。将来,等何欣进了吕家大门,发现她骗了她,恐怕只会恨她。她的算盘从一开始就打错了!
何欢见她明白过来,接着又道:“我们再退一步,就算二妹感激姨奶奶替她指了一条‘明路’,她在吕家无子无夫,她又被三婶娘三叔父娇宠惯了,吕氏族人能眼睁睁看着她把吕家的钱财装入自己的口袋?”说话间,她看了一眼陶氏。她虽不喜欢何欣,也希望陶氏能把这几句带给何欣。
一旁,被银子冲昏了头脑的魏氏,终于被何欢的一句句话唤醒了理智,她铁青着脸问:“依你看,现在应该怎么办?让她和吕家退婚?”
“这不关我的事。”何欢无所谓地摇头,“我不做有悖良心的事,但也没那么空闲,管别人的闲事。”
不止是魏氏,就连陶氏也惊讶地看着何欢。刚才她那样怒气冲冲,她们都以为,她想替何欣出头。
何欢不想多做解释,紧接说道:“分家的事,前几天衙门就已经办妥了。从今往后,我们和三叔父一家就彻彻底底是两户人家。这次三婶娘的丧事,我们不过是亲戚,送一份帛金就是。”
一听这话,陶氏小声问:“这样会不会显得太过凉薄,毕竟你三叔父至今还在大牢……”
“大伯母,三叔父在公堂上诬陷我们的时候,他可不觉得自己凉薄,是不折不扣的白眼狼。”
陶氏想到此事,亦觉得愤恨,便不再多言。
何欢见陶氏明白过来,转头深深看一眼魏氏。本来,她觉得经过上次的事情,魏氏已经消停,懂得韬光养晦,安安静静过日子,结果这还没多少日子,她又故态萌发。以后她不可能时时刻刻注意着她,更何况猪一般的队友远比敌人来得可怕。
想到这,何欢转身往外,欲唤张婶进屋,却见曹氏站在屋子外面。“曹姨娘,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曹氏抬手擦去脸颊的泪痕,“我已经把二少爷送回房了。”
何欢不解地看着曹氏。她觉得她的神色有些不对劲。“曹姨娘,你是不是不舒服?”
“其实是这样的。”曹氏勉强笑了笑,不好意思地说:“我知道这些日子家里事儿多,不过我明日想去扫墓,不知道成不成?”
何欢想了想,明天不是她父母的生祭或者死祭,她猜想曹氏大概是祭拜自己的娘家人,所以她才不好意思开口。想着无论是陵城的事儿,还是邹氏的葬礼,都用不着曹氏,她点点头,算是答应了。
待曹氏离开,何欢唤了张婶进屋,明明白白地说:“张婶,以后你除了做饭,就是陪着姨奶奶,给她解闷儿,其他的事都交给白芍。”
“你这是什么意思?”魏氏沉下了脸。
何欢并不与她拐弯抹角,直接说道:“就是姨奶奶听到的意思,以后您只需在家中喝喝茶,念念经,颐养天年。若是张婶失职,没能在屋子内陪着您,我只能送您和张婶去道观清修。”
“你敢软禁我!”魏氏涨红了脸。
何欢摇头道:“姨奶奶误会了,您年纪大了,我只想让您过些清净的日子,好好保重身体,难道这样也有错?”
“你!”魏氏指着何欢的脖子,说不出完整的话。
何欢笑盈盈地回答:“如果姨奶奶没有其他的事,我就不打扰您休息了。”她挽起陶氏的手,拉着她往外走,嘴里说着:“大伯母,我有些事情与您商量,不如我们去您的房间?”她与陶氏相携离开正屋,去了厢房。
何欢找上陶氏,并没有紧要的话,只是请求她明日去见一见何欣,把“望门寡”三个字客观地解释给她听。至于何欣会做出什么决定,与她们无关,更不是她们之中任何人可以左右的。
第二天一早,陶氏坐上张伯雇来的牛车去找何欣。何欢在陶氏出门前就去了沈家。
曹氏眼瞅着陶氏走了,她挎了一个小篮子出门,径直出了城门。
清晨的阳光下,潮湿的海风迎面扑来。曹氏迎着海风,大步走到一棵大树下,放下手中的小篮子,一下子跪倒在墓碑前,墓碑上清清楚楚写着:何柏贤夫妇之墓。
正文 第167章 来历
曹氏跪在何柏贤夫妻的坟头,郑重其事地磕头。叩拜之间,她已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跪了许久,她喃喃低语:“老爷,太太,是我对不住你们。”她拭去脸上的泪痕,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自言自语:“太太,是我害死了你。如今,你见着了老爷,应该已经知道,我连老爷的面都没见过,压根就不是他的外室。他对您一直一心一意。”
泪眼模糊间,曹氏仿佛又回到了十年前的那一天,改变了她一生命运的那个冬日。
她本是船家女,为了替自己多攒些嫁妆,她跟随家人上了林、何两家出洋的船队,在下人舱负责洒扫做饭。因为她做事勤快,再加上何柏初中途病倒,她被调派到领头的主船,专事照顾他。
那一日,她记得很清楚,天阴沉沉的,冷得厉害。她刚给何柏初熬了汤药,就见几艘大船靠过来。何柏初告诉她,对方也是讨生活,他们拿了银两就会离开。
果然,对方收了银子,给了他们不少酒菜,她还隐约听到歌舞之声。何柏初感慨地对她说,他们一定能赶在过年前回到蓟州。到时,他们都可以与家人团聚,共享天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