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有什么吩咐?”
孟随心不好意思地笑笑:“你陪我走走吧。”
这当是有话要说了。
若雪会意地叫下人散开,陪着她慢慢沿着长廊走,孟随心道:“若需,我有事要寻泠墨,可能回去找他?”
“姑娘已经住进了白玉宫,若要出去寻人,应当向怡妃娘娘禀明……”才刚来便闹着要回去,怕是会让怡妃面上不好看,若雪苦着脸,“姑娘有什么事,奴婢代着去说一声就是了,不要兴师动众吧。”
“哦,”孟随心闷闷不乐,“那暂且算了。”
想了想,忍不住问出心中的担忧:“若雪,君上让我到白玉宫,究竟是什么意思?”
☆、第二十二章 春花秋月何时了(二十二)
若雪不会不明白,但不好点明,只是笑道:“总归不会有坏处,姑娘安下心。”劝了一会儿,往回走,正见小太监寻来:“孟姑娘、若雪姐姐!”
“怎么了?火急火燎的。”若雪笑他,他擦擦汗,道:“娘娘有吩咐,姑娘尽量不要出去,有什么要的,只管与下人说。”不好意思地笑笑,“奴才方才见屋里没人,吓了一跳,还好姑娘没出去。瑚”
“为什么?”孟随心不悦,“软禁?”
“不是这个意思!”小太监吓得连连摆手,酝酿片刻,小声道:“皇后娘娘那边派人来传了,是怡妃娘娘寻了个理由推了过去。在白玉宫里尚且可以放心,要是姑娘在外头被碰上,那怡妃娘娘也没法子了。”
“传我?”孟随心蹙眉,“传我做什么?”
她完全一副状况外的样子,若雪哭笑不得,看着小太监都急得结巴了,不得不出声替他解围:“姑娘,咱们漠国的皇后,是耶律大将军的独女儿,从来性子很不一般。如今君上对姑娘有意,不管皇后如何打算,总归避着她些好。”
君上对姑娘有意?拓拔昀真是那个意思?
孟随心嗓子发痒,忍不住咳嗽几声,若雪以为她是吓着了,又是好一顿安抚。晚间若雪替她去寻泠墨,她一个人在屋里呆着,盯着烛火发呆,看得久了,眼前慢慢出现幻影,眼睛发痛。
她伸手捂住眼睛,轻轻一声“吱呀”,以为是若雪回来了,便道:“怎么样?他说了吗?”
“说什么?”男声懒懒,在她身后站定铄。
孟随心一僵,慢慢放下手,闷闷道:“没什么……你不是说我可以见师兄吗,我想见他们。”
“我是说可以见,却没说什么时候见。”
“你耍赖!”她抬眼瞪他,拓拔昀笑起来,伸手在她头顶一同乱揉,“你师兄过的很好,只不过我还有些事要问他,等问清楚了、明白了,自然会让你们见面的。”
“说话算话?”孟随心问。
“一诺千金。”他毫不在意地笑笑,瞥到她眼角有泪痕,嗤笑一声:“怎么了?这就气哭了?”
孟随心摇头:“刚才看蜡烛看得久了,眼睛难受。”
“那找人给你看看罢。”他隔着门吩咐一声,不过多久宫人将御医带来。老大夫颤巍巍地进门,给拓拔昀请了安,拓拔昀淡声道:“她方才看火焰,现下眼睛一直流眼泪,你瞧瞧是怎么了。”
老大夫应是,先客气地向孟随心请罪,随后伸手撑起她眼皮,左眼换右眼、右眼换左眼,足足看了好半晌。最后指尖在她眼角急不可见的深色上一摸,问她:“姑娘眼上受过什么伤?”
孟随心一脸迷茫:“没有啊。”
老大夫正色:“姑娘眼角分明有伤,且瞧着是剑伤,有些年岁了,怕是消不了了。”往后退几步,躬身向拓拔昀禀报:“姑娘眼上有旧疾,望着并不轻,只可惜姑娘记不清了。但也无碍,下官仔细瞧了,只要小心些,不看强光,不过度用眼,便没事。”
“至于流眼泪……闭目休息一会儿便好了。”
说完许久等不到回应,老大夫不敢抬头,孟随心迷蒙着泪眼去瞧,拓拔昀脸色很是奇怪。她清清嗓子,起身按照若雪教导的礼仪向大夫行了个礼:“多谢大夫。”
“姑娘客气了。”大夫不敢收,侧身避开。
拓拔昀挥挥手:“你先下去吧。”
“是。”
门开了又关,屋子里安静下来。孟随心听话地闭着眼睛,可是眼皮发烫,她拿杯子去碰,冰凉的触感熨帖着,好受了许多。身侧一暖,知道是拓拔昀,她往另一边移了移。
好在拓拔昀并不在意,沉默须臾,开口道:“你眼睛受过伤?可失明过?”
“我真的不记得了,”她小声说,“按理说是没有,可大夫说有伤痕,所以我也迷糊了。”顿了顿,“我之前病过一场,有些事记不大清了,或许真的伤过吧,只是忘了而已。”
他呼吸重了一下,慢慢道:“你说要回师门,又叫陆风师兄……你是紫云山的?”
“对呀,是紫云山。”她毫无戒备,两人一问一答,像在话家常。
“你认识萧戎?”
“不认识,”只是说到萧戎,她神色有些不同,咬了咬下唇,“我不想说这个。”
拓拔昀却不肯放过,继续逼着她:“你不认识他,但他像着了魔,一定要缠着你?”孟随心沉默不语,倒是默认。拓拔昀忽地将她捂住眼睛的手拉下来,孟随心吓了一跳,睁开眼,红红的好像兔子。
他的神情很是认真,仿佛这世上再没有比这更严肃的事了。
目光从她眉毛直到唇瓣,每一处都细细看过来,最后一顿,又回到了那双眼睛。凤眼狭长,烛影晃动,若有波光。
他竟疑惑了。
孟随心皱眉,默不作声地开始掰他的手,那副倔强的样子,倒很有些像孟卿云。拓拔昀一时看入迷了,门外有人高声道:“孟姑娘!”
拓拔昀一愣,孟随心趁机掰开他的手,快步去开门。门外小太监一脸笑:“孟姑娘,怡妃娘娘请你去说话。”视线触及她身后的那道影子时愣住,“砰”地跪下:“见过君上!”
拓拔昀已经恢复过来,淡淡地“嗯”了声:“这么晚了,还要找她做什么?”
小太监尴尬:“娘娘怕孟姑娘初来乍到不习惯,所以想请姑娘去说话。”
拓拔昀抬头看看天,冷声道:“很晚了,你去告诉怡妃,孟姑娘已经歇下了。”
“是、是!”
孟随心不满:“客随主便,我自然是应该去见怡妃娘娘的。”
拓拔昀恍若未闻,“等事情办妥了,我会让你见陆风的,不必派人去泠墨那打探了。”言罢望她一眼,干脆利落地走了。
孟随心立在风中,实在猜不透他。翌日一早,又有人来接她,这次却是拓拔昀身边侍奉的人。
怡妃脸上不好看,但仍是领了旨意,让人去帮孟随心收拾东西,又送她去了太极殿。一天换一个住处,饶是随遇而安如她孟随心,也有些受不住了。
太极殿距离上朝的宣政殿极近,拓拔昀有时召幸妃嫔,会在此处。若他不宠幸妃嫔,也向来是在那处歇的——若雪絮絮叨叨在她耳边说明,孟随心半点都没留意,听过即忘。若雪恨铁不成刚,却又拿她没办法,只能随之去了。
传旨的太贱带她们进了住处,那地方大得离谱,床幔、帐子,俱是富贵颜色。
“这么大……”孟随心低低说,眼角扫到若雪吃惊的样子,问道:“怎么了?”
若雪忙闭上嘴,传旨太贱笑得眼睛都快看不见了:“姑娘好生安置,君上正在朝上议事,待下朝便来见姑娘。”恭恭敬敬地行礼退下。
他刚出门,孟随心便听到外头有人说话:“公公,听说君上将人接到这来了?”随后声音小了许多,渐渐远了,直到再也听不见。
若雪脸颊泛红,忽地扯住孟随心的手,笑道:“姑娘,奴婢知道你是个贵人儿,却没想到这般富贵!”她激动得说话都哆嗦,“这样的恩宠,可是谁都没有的!”
“什么意思?”
“哎呀,姑娘还不明白吗?”若雪捂嘴笑,却不肯明说,只是自己笑一阵便揭了过去。
拓拔昀午间倒没有过来,孟随心照旧吃饭、喝药,歇了个午觉。宫人不许她出门,只能在屋子里呆着,好在屋里有个书架,里头备了好些书,也够她消遣了。
因是给拓拔昀准备的,所以尽是些治国经略之类的东西,她倒也不觉枯燥,渐渐看入迷,耗了一天。晚间宫人将她带到另一处屋子,推门进去才发现是个浴池,白气缭绕,又暖又香。
沐浴净身之后通体舒畅,从浴房里出来,风一吹,袖袍鼓涨,仿佛要随风飞去。她觉得有趣得紧,立在那儿不动,伸着手任由风儿穿梭。直到周围人劝跪下去,抬起头,才发现拓拔昀来了。
他不知来了多久了,一身常服,身形挺拔高大,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连月光都越不过来一样。周围宫人低头起身,默默退出去,很快就只剩了他们两个。
孟随心穿得单薄,越发显得人瘦弱,腰间一条系带,怕他一只手都握得过来。长发湿漉漉地披在肩上,下巴微微扬着,眸色如星,容色如月。
☆、第二十三章 春花秋月何时了(二十三)
他竟是看痴了,她偏头,疑惑地看着他:“你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