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儿领命而去,陈勤也端着药碗退下,苏历这才又进来,递给她一封信:“从长安送来的。”
孟卿云将信封拆开,竟是陆风给她写的。他将一路上的见闻絮絮写了许多,萧焕看着甚是安分,叶家兄妹亦很规矩,最后又花费许多笔墨,嘱咐她照顾好自己。心头暖暖,她叠好收起,门上一响。
“进来。”
春娘推门而入,行礼请安,问道:“公子找我?”
孟卿云颔首,笑问:“喜儿许人家了么?”
春娘一愣,随之而来的是掩不住的喜色,捏了捏帕子,笑道:“还没呢,奴家母女是孟家的家奴,生死都是公子的人。”
孟卿云一顿,笑道:“原来是有所顾虑。”
“喜儿素来有规矩,虽在这乡野之地,却一直谨守分寸,不敢做有伤风化之事……”春娘还要说,孟卿云抬手止住,笑道:“我都明了,喜儿是个好姑娘。”
春娘含笑停下,孟卿云抚了抚额,道:“她年纪也不小了,若有合意的人,尽管告诉我,我给她做主便是。”
“公子?”春娘一时没反应过来,孟卿云道:“这么些年没有人过来主事,是孟家耽误了你们,若是喜儿有喜欢的,或是你有中意的人选,我替你们做主。”
这下真是清楚得不能再清楚了。春娘脸色发僵,低下头去不敢叫她发觉,“奴家不知,回去问问她。”
孟卿云点点头:“我身边有苏历便够用了,今后让她留在后院给杜嫂子帮忙,不用再到我这儿来。”
“是。”春娘应声,僵着腰行礼:“公子还有吩咐?”
☆、第七十四章 来访雁丘处(十七) 1/2
她摇头:“你下去吧。”
话刚出口,门外响起苏历的声音:“你在这儿做什么?!”
一声啜泣响起,接着碎步细细,往远处去了。春娘脸色一变,忙追了过去。
苏历进门问:“主子,她们母女在做什么?”
孟卿云不言语,苏历挠挠头,闭了嘴。
晚些陈勤亲自来给她上药,千叮万嘱不许再累着,是以她早早吹灯歇息了。到了半夜忽地哭声大作,门上砰砰作响,孟卿云从梦中惊醒,出了一身的虚汗。
爬起来去开门,春娘涕泪满面地朝她扑来,一把抱住她的腿:“喜儿不见了!公子……公子,喜儿不见了!”
“什么?!”望着泣不成声的春娘,睡意立时消了大半。额际作痛,她弯腰去扶:“你先起来,慢慢说。”
春娘搭住她的手,哭得全身都在颤抖,脚发软,根本站不起来。苏历从偏屋闻声而来,见状先将烛火点燃了,转而去拖春娘,架着人放到椅子上。一低头,发现春娘一直抓着孟卿云的手,用力之大,隐隐可见陷入血肉。孟卿云若有所思,并没在意。
他心里不是滋味,状似不经意地将春娘的手拉到另一边,给她倒了杯水:“你先定定神,到底怎么了?”
春娘也只哭于事无补,强自灌了口冷水,抽噎道:“先前公子与我说的话被那丫头听见了,她、她是个死心眼,哪里受得住。一路跑回屋子里自个哭,我喊也不肯开门……”
孟卿云微有尴尬,她道:“后来我想着让她静静也好,就没管了。方才实在放心不下,又去她屋子里看看,谁知道……谁知道房门大开,里头连个人影都没有!”
“是不是去别处了?”苏历不以为然,“许是饿了、渴了,找东西吃了呢。”
春娘哭道:“都找过了……我哪里敢随便来扰公子,先前已经找过了,就差没将地一寸寸挖起来瞧!”
孟卿云皱眉:“你先别慌,在这里坐坐。”从架子上拿了件衣裳披上,与苏历道:“你进城去找司马青,让他带人过来。”
苏历应下,赶忙去牵马。她出门径自去往下人院,杜家人都被吵醒了,看样子已经帮着春娘找过一回。
喜儿屋子里东西摆放一切完好,看了一圈,并没发现什么异样。杜方氏在门槛边张望着,抿了抿唇,倏然问道:“公子,喜儿妹子是不是同我妹子一样,被抢走了?”
孟卿云一愣,她道:“喜儿妹子长得好看……”话出口也自觉不妥,摇摇头,没再说了。
孟卿云思忖半晌,开口道:“你去我房里找春娘,今夜便费些心陪陪她。”顿了顿,“莫要在她面前提起这些。”
“是。”杜方氏行礼,与她婆婆一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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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来访雁丘处(十八) 2/2
杜磨与自家老爹不好闲着,挑着灯与孟卿云说一声,巡视去了。
人都走了,院子里安静得可怖,喜儿屋子窗户、房门大开,风呼呼灌进来,吹得嘎吱响。孟卿云轻声问:“可看见什么了?”
隐在暗处的人回话:“回主子,是两名黑衣男子,武功招数奇特,似是异域门派。发现时已经得手,属下无能,没有拦住。”气息微喘,空气中有淡淡的血腥弥漫。
孟卿云眉梢微蹙:“去让陈勤给你看看。”
“多谢主子。”
“传令给冷萧,让他领卯支前来随州等候,不得擅自行动。”
“是。”
下了命定,她揉揉额,缓步去往前厅。
前朝暗卫按五行而分,她接手之后,扩增人数,打乱了从前留下的规矩,按照十二地支划分。子、丑两支负责护卫皇室,听从萧戎派遣;寅、卯、巳三支归她调动;剩下七支或散于各国,或埋于市井,传递消息,收纳能人,必要时亦可派做他用,由她分属给陆风、冷萧管理。
此次前来随州,一是为了养伤,二是下报随州有异,她放心不下,干脆来看看。不想打草惊蛇,身边没留几个人,没想到一切比她想的要复杂。与其慢慢纠缠,不如一招制敌,看他们还有什么后招。
在前厅等了一会儿,苏历便带着司马青来了。那人衣衫不整、眼神涣散,给她请了安,喝了几口热茶才缓过神来。来的路上已听苏历将事情原由说了,他舔舔唇,问道:“孟相以为是何人所为?”
孟卿云垂下眼:“本官今日去了马鹿山,晚上家奴便被劫了,司马大人以为呢?”
司马青被她的语气惊得冒汗,险些拿不住茶盏。拿袖子擦了擦,小心道:“下官明白了,大人放心,下官必定倾尽全力,将孟府家奴寻回。”
“要等到何时?”她嗤笑,眼角斜斜看过去,眸中冷意森然。
“那……那……”司马青欲哭无泪,“非是下官不肯,大人也知晓,那马鹿山……根本寻不到踪迹呀。”
孟卿云起身:“本官已有法子,司马大人若能相助,往后圣上面前进言,定不会亏待了大人。”
她肯担着,司马青哪会不肯,当下连声应是。她眼睛不方便,所以强撑着在别庄熬了几个时辰,等到天色微一发亮,赶往马鹿山。
所有人马归孟卿云调动,司马青乐得清闲,躲在一边看热闹。千多的人马被她分成三队,一队留守山腰扩散隔绝百姓,一队在半山顶手脚麻利地隔出一片空地,另一队将树枝草木堆在前方。
一声令下:“烧山。”
众人皆知她的身份,虽诧异,却不敢违背。点火引燃,眨眼间红通通一片蔓延开去,火焰跳动,炙热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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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来访雁丘处(十九)
火舌张狂的模样勾起了埋在她脑海深处的回忆,手指拂过锁骨间的玉坠,给自己点勇气。身旁的苏历察觉到不妥,朝她偏头问询,孟卿云避开目光,佯作不知。
天光初绽,仿佛破开黑夜的利剑,而那火红是最盛大的迎接盛典。
忽地破空响起一道凄厉的惨叫,惊得众人毛骨悚然。不过眨眼,接二连三的叫声响起,此起彼伏,混合着呜咽的山风,恍若鬼泣。
士兵惊骇欲逃,又畏惧着坐镇的孟卿云,拿捏不定之间望向她,却见她身姿不动,挺拔如初。眉目被火光映得发暖,可神情冷冽,一如深山幽谷。
火焰的热气蒸腾飘散,衣襟湿透,但或许是她面容太过平常,他们也渐渐消散了恐惧。
苏历眉间紧锁,低低道:“主子……”他隐约明白此处的诡异,孟卿云烧山,应当是为了破除迷阵。这并非唯一的途径,却一定是最快的方法。可是那一声声惨叫又太过瘆人,山贼纵然可恶,但还没问罪,轻易判定了他们的生死,未免太过残忍。
更何况……被掳的良民不知是否在其中,若是他们也被烧死了,主子该如何对天下交代?
孟卿云哪里不知他的想法,只是已无力再去理会。大火烧红了半边天,她也就那么等着,直到最后一丝火光被士兵熄灭,满目焦黑,烟雾升腾,自半山顶往上,几乎换了一个模样。
明明只是数十株树木被毁、花草殆尽,但眼前豁然开朗,似乎别有洞天。她带着人上去搜,果然在临近崖边的地方发现一个山洞,洞内十数具尸体,皆是活活被火烧死。纵是到了生死危急时刻,他们依然没有出洞寻求生机,倒叫人生出点敬佩。
四处找了几遍,没有发现其他人,她反倒松了口气。本就是赌一把,若喜儿等人在此处,只能怪他们命途多舛,只能怪她罪孽深重。但幸好,都不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