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真细究起来,当年种种不过是他的猜想,毕竟毫无证据,甚至可以说许夫人什么都没做过。若当真是她做的,做的如此干净,他查了个底掉也没能查出确凿证据来,也算许夫人本事。
珠娘自从有了身孕,几乎一直跟着老夫人,从贴身人手、到吃穿用度,全是老夫人亲自打理,许夫人避嫌避的再干净不过了。
可珠娘终究是产后出血过多而亡,他所给许夫人定下的罪名也不过缘于珠娘临终前的那句含糊不清的半句“珠娘死不瞑目……”
他和许夫人怎么离心怎么疏离,那是夫妻间的事,有因有果,也算无可厚非,可对于许七,终究是他亏欠了这个儿子。
许七痴傻多年,他对这个儿子是嫌恶的,甚至屈辱,许家子嗣不丰,是他一辈子的怨念。可许七忽然之间就醒了,他一方面觉得自己被骗了这么多年,有一种被背叛的愤怒,可另一方面未尝不觉得自己有过失。
否则老侯爷何以二话不说就拿鞭子抽自己?
还不是因为他偏宠,才致使有些人有了不该有的心思?
他不是不知道,珠娘一直想取许夫人代之做侯夫人,他也不是不清楚五郎虽然早就是名正言顺的世子可一直对许七多有提防。
能逼得一个孩子装傻装了这么多年,他心里有多少委屈、痛楚、不得已可想而知。自己不过是装聋作哑罢了。
许侯爷不指望着和许七父慈子孝,可也没想过父子反目成仇,看着许七那疏离之极,甚至冰冷中不带一丝感情的的眼神,心头绞痛。
许侯爷终究开口道:“最近,家里有点乱,让你母亲回来几天,你的事,我就不管了。”
许七无所谓的挑了挑眉,一双清澈的眸子里既是无知又是了然:“不必,凡事以娘的心思为要。”
第153章、纵容
许侯爷是做了万千准备,才这么低声下气的想和许七求和的。许七不是想出人投地、建功立业吗?行,只要他有那个本事。自己不甘心帮他,可不拦着他总行吧?
所求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叫许夫人回来帮忙处理一下后院的小事。
可不想许七一句话就给堵了回来。
许侯爷气的直哼哼,真想冲着许夫人吼一嗓子:你看看你养出来的好儿子。
可到底没立场。那也是他的儿子不是?不管怎么说,全须全尾、清清醒醒的儿子总好过一个傻子。许七非要做愚孝之态,他也没办法。
再说许夫人不在跟前,许侯爷又放不下身段真的跑到佚梅庵求老妻回来。他没那个脸,这么多年端架子摆谱惯了,就算是他错了,也得许夫人为了许家为了他为了儿子们上赶着主动着替他摆平这些滥事。
不过许七还是去了佚梅庵。
有名正言顺的理由给许夫人送东西尽孝心,他为什么不来?
许夫人气色不错,虽说打扮和平时相比都要简素许多,可吃住皆宜,又没烦心事,闲时下下棋、抄抄佛经,没事便逛逛庵里的园子,锻炼锻炼腿脚,倒是面色红润,神彩熠熠,隐隐有一种出尘脱俗之态。
招呼着许七坐了,含笑道:“你最近可好?你祖父、祖母身子可好?”
第一句话只惦记着许七,第二句话也不过是问及家中长辈,至于府中如何。旁人如何,她当真一点都不关心。
许七道:“都好。”
那就最好。
许七不是絮叨之人,许夫人也不多问,他送来的衣物自有身边的丫鬟打理,母子情也用不着言语赘述。
还是许七垂眸道:“侯爷的意思,想请娘回去几天。”替侯爷从中传话,这已经是许七最大的退让了。
许夫人心思灵敏。听这话便一扬下巴,眼中闪过讶异之色,心中便大致明了必是府中出了什么事,老夫人不愿意管,穆氏不能管。只能由她出面做恶人的事,她不无幸灾乐祸的问:“怎么?”
许七不愿意多说,只道:“儿子不知。”
许夫人辩颜辩色,也多少猜出了些,却也不多问,只道:“你一路奔波。想也累了,自去梳洗歇息吧。”
佚梅庵以梅林十里出名,与京城最有名的空照寺无法相提并论。只胜在离城近。风景优美,香火颇旺,故此一些小姐、太太们愿意来这儿供奉。
许夫人到这来只图惜个清净。
杜霜醉却图的是自在。
虽说名义上是带发修行,可因为出于自愿而非楼家强迫。她在这里并无多少严苛规矩可言。每天早起上香、洒扫、诵经,剩下的时间她便可以自己安排。
杜荣、杜嫂子等人早就被她打发到附近她的庄子上去了,身边只留了晴暖一人做伴。她才抄了一卷经文,就见晴暖进来回道:“二娘子,有客来访。”
在佚梅庵,她与许夫人也算是故交,因无人打扰。又无诸多规矩,倒是偶尔在一起下下棋,聊聊天,听说有客,她还以为是许夫人。不想一抬头,却见进来的是高大修长的男子,不由的吓了一跳。等到撞进许七那清澈纯净的眸底中,一颗心倒是扑通扑通的跳得有点急。
两人没在禅堂内坐下,反倒从庵的后门出去,进了梅林。
杜霜醉倒不为名声,只是终究这里是佛门净地,她和许七相见,哪怕是掩耳盗铃呢,也要避讳些的好。
两人沉默的行了一段路,杜霜醉才停下步子问许七:“你是……来看许夫人的?”这分明就是一句废话,杜霜醉本意是要问他怎么会来,可想着许夫人在,他这做儿子的看望娘亲最是名正言顺不过,因此话到了嘴边才变成这么一句。
总不成是特意来看她?
杜霜醉心头不禁有些恼,自己怎么会有这个想法?同时又嫌自己矫情,还真怕他不管不顾的来一句“我就是来看你的”。
到时只怕她就不只是恼了。
许七点了下头,目光宁静,神情柔和的解释道:“是,家中有事,想接母亲回去住几天。”
“……哦。”杜霜醉问这一句不过是寒暄客套,对于许府中事,她并不热衷,因此一问一答,她就不大情愿开口了。
许七不擅言辞,她又何尝不是?两人终究交浅言深,说什么都显得尴尬。尤其是杜霜醉,她总觉得心虚。
许夫人似乎很喜欢柣梅庵的清净,但毕竟她是侯府夫人,事务缠身,并无多少真正的清福可享。尽管多少猜到许夫人来这儿有赌气的意味,可杜霜醉并没有打探他人隐秘的习惯,是以明知道许七不可能无缘无故的来接许夫人回去,还是选择了沉默。
来则来了,走则走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也都有每个人应该担负的责任。
许七倒是难得的耐心,道:“楼家四娘子被抬进了许府……”
杜霜醉猛的抬眼。她用如此激烈的手段离开楼家,其实多少已经说明了她意欲和楼家决绝的态度,许七不会不懂。她对楼家人的愤恨,许七更是明白,无缘无故,他不会当着她的面提楼家人。
也就是说,楼采凝在许家出事了。
可和她说这个做什么?她对楼采凝的命运如何可一点都不关心。
难道是,对自己有利么?
杜霜醉垂下眸子道:“我听说了。”原本是兄弟同纳两美,也算得上是风流佳话。可楼采凤太过泼辣,竟反常的要挟住了楼仕标,杜霜醉虽然不喜欢她,倒也难得的幸灾乐祸了一回。
不过自己该说什么?是恭喜他啊,还是对他深表同情?前者未免有口不应心之嫌,后者则太过虚伪。许七看似心性简单,可是执拗起来,也够骇人的,杜霜醉不想给自己招祸。
不如什么都不说。
许七笑笑,似乎明了杜霜醉的心思一般,道:“最难消受美人恩,我只要守一诺,娶一人足矣。”
杜霜醉不由的耳根发烫,道:“那是你的事,和我有什么关系。”
许七也不辩解到底和她有没有关系,略过这一节道:“她原本是要说给世子做贵妾的,可惜,没这个福分。”
“怎么会?”虽说楼家卖女求荣,手段下作,但相较于楼采凝的身份,把她许给许世子做贵妾也不算辱没。怎么就没福分了?
许七道:“祸福相倚,这世上之事,光看眼前谁能说的清呢?也许要看娘的心思了吧。”
杜霜醉有点吃惊,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许世子纳个贵妾而已,和许夫人有什么关系?摆明了她立意要做个宽厚婆婆,绝不插手儿子的房中事,怎么……难道是楼采凝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
杜霜醉心思一直单纯,否则也不会嫁到楼家后明里暗里吃了那么多亏。就算活了两辈子,但她的经历实在有限,对人心险恶再有了解,可也不过是泛泛的,况且生活总是能不断刷新她对人性体验的下限,是以楼采凝身上发生的事,如果许七不说,她根本无法想像。
见许七一副“难言之隐”的模样,杜霜醉不由的脱口而出道:“是楼采凝不守妇道?”
许七只清冷的笑了笑,道:“虽不中,亦不远矣。”
杜霜醉蓦的脸涨的通红,她忽然就明白了什么。许七对楼采凝纵然没恶感,但也未必有好感,假如她只是有了心上人,他也不会是这种态度。就算她红杏出墙,但那绿帽子是戴在许世子头上的,许七顶多就是个不以为然,绝不会乐见其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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