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还是白絮先开了口,白絮道:“听他说,你傻乎乎地不懂事,不知道忧愁两字如何写。没想到如今,也大了。混迹军中,定有许多苦楚吧。”
南烛一惊,心中偏偏觉得温暖,又忍不住低声问:“咦?你怎么知道的?”
“其一,他曾经说过,我的琴虽好,但浮于追求技巧。不及南岩风琴技的十分之一。这《陌上雪》上特别别致的几段音,是你大哥教得我,他说是南岩风所改。若是听见我弹琴,真的南岩风恐怕是会一笑之后拂袖走人的。”
南烛一笑。
二哥弹的琴确实谁都比不上。
“其二,他活着时还跟我说过,南岩风像天上谪仙,只习诗书琴棋,不能习武,尽管话不多,但是聪慧博学,世人难出其二;三妹则古怪机灵,没心没肺,文章琴棋都学得一般,武功倒是极有天赋,尤其一身轻功深得南家精髓,连爹爹背地里都夸赞。只可叹轻功虽好,只能用于爬后山摘野桃。如今你潇潇洒洒凌波而来,不是三妹又是谁?”
南烛又笑了。
干脆没心没肺地笑着表达着她对这位女子的好感。可不知为何,她越看白絮越有一种可怕的熟悉感。连白絮的纤细手指都让她似曾相识。是因为她跟白及长得有相似之处吗?
“其三,”白絮道。微微侧过脸来,“傻妹子,我们已经见过了。你还没想起来吗?”
她说完这话,然后用袖子微微拦住了脸。这个挡脸的姿势很奇怪,不像是含羞挡笑,而是很明显地在提醒南烛不去看她的脸。
南烛一愣,旋即“哗”地站起身来。
“你,你是宝来公公的那个侍卫!”南烛终于找到了自己熟悉感的源头。她怎么就这么笨呢?当她看到白絮翻动的手指的时候就应该想到才对。
“怎么可能!”南烛摇头。美好的白絮竟然就是宝来公公身边那阴森森的黑衣人!这么说来,前不久的刺杀沐王就是她的手笔才对。
南烛下意识地摇头。
想甩开这荒诞不经让人难以接受的事实。
可是白絮却放下了宽大的袖子,浅浅一笑,道:“正是。”
清浅两字,犹如雷声轰鸣。
“怎么会这样。”南烛退了两步。她突然发现自己真的很笨。鲁冰花说得对,她一开始就该注意这个奇怪的黑衣人的。可是她再怎么想也想不到白絮身上去。
“怎么会这样。我也想问。”白絮好看的手摩挲着盒子喃喃地说。“我问过自己很多遍,怎么好端端的人就这样死了。呵呵呵。”
泪珠儿滚落在红盒子上。晶莹粉碎。
尽管悲伤,白絮的语调却至始至终没有变化。作为贵族女孩,聪慧的她一定掌握了跟南烛一样的控制仪态的本事。泪水掉落,是悲伤越过了控制的上限。
“他说话不算话,他说中秋月圆时就要把我娶回家。可是他却食言了。我等啊等,我开着每扇窗。我担心有天晚上他的魂魄找到我时找不着路。我晚上不敢睡,我怕哪天他会来接我。我总想着他会突然出现,会告诉我他没死,他要带我走。我一次次地整理行李,行礼里总放着一套没绣好的鸳鸯。家人以为我疯了,把我锁在绣楼中。”
“看见这花了吗?京城有一条这样的花巷。三里花开,三里花飘。他曾说,愿意跟我一起在花下走,这样,走着走着,就白了头。”白絮伸手,碎花飘落。
作者有话要说:
☆、66
“我总给他写信,对他说‘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盼他归,他却总也不回。”白絮道。
连带南烛的鼻子也酸得厉害,只能抬头看花,好让眼泪慢点掉下来。
在抬头时,南烛又看见白絮的手指在红色木盒上划过。纤细如同白葱,滑动时迅速而敏捷。南烛确实见过这双手,是在鲁冰花提醒她黑衣人会奇怪的手语后见过吗。
“我等啊等啊,我等了三年。有一天我终于醒了。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他对我说,他死得很冤。说自己不想死。说我既然活着,为什么不帮他惩罚那些恶人。每天浑浑噩噩地活在梦里,只会哭泣。哭泣有什么用呢?不如为他做一点事。这样下去见他时才了无牵挂。”白絮缓缓地说。
“你是不是有话要说?”白絮问。她说这话时,一朵碎花飞落在红盒上,白絮习惯成自然地拂去,显得很是爱惜。石桌上的红盒子显得很是突兀。
她说得没错,南烛有话要问,而且有很多。
她曾经以为白絮是弱不禁风只知哭泣的大小姐,从没想过白絮有如此火烈的一面。只不过,失去心上人的白絮,似乎走入了另一个极端。现在的白絮,带着一种定要凶手陪葬的决绝。大哥的眼光是极好的,他确实选中了一个万里挑一的女子。
说到大哥,此时白絮的眼神,有时候与大哥有些相像。
“那些女刺客,是你的人?宝来公公受制于你?”南烛问。
白絮点头。
南烛以手击头。鲁冰花啊鲁冰花。鲁冰花所言不错,果然黑衣侍卫才是问题所在。怪不得南烛惹怒宝来公公时,黑衣人会前来阻止。鲁冰花果然有着非比寻常的洞察力。
“你也会武功?”
“你是不是觉得很惊讶。其实我跟白及的母亲是武将之后,我会武功不是件奇怪的事。甚至,我的侍婢,也是会两下拳脚的。只是人啊,总容易记住一个人最鲜明的特点,然后忽略掉其它。大家都下意识地认为我是弱质纤纤的闺中千金,忘了我的母亲是在战火中出身的。
“你……怎么会在军中?谋害大哥的人难道在军队里?”南烛问。
“不,我在那只是受恩公指使,潜入而已。”白絮淡淡地说。脸上的泪痕已经收敛。手指仍旧爱惜地在红盒子摩挲。竹影在她白皙的手上游荡,她整个人像是要溶进一幅水墨画。
南烛原以为白絮会只剩下心如死灰的悲伤,没想到除了悲伤,白絮会为心上人拿起刀剑。娘说得对,女子从来不比男子差。这样的白絮,跟大哥信笺那个不问世事的白絮离得好远。
“恩公?”南烛问。
“是的。我的恩公。最开始,我只是想找出谁害了他。后来我才发现,他的死牵扯到可怕的人。如果想要将幕后的推手揪出来,我需要借助很强大的力量。我没有那样的力量。有一段时间,我绝望得想自杀。”白絮的手指从红盒子上划过。像是飞过心湖的燕子。
南烛理解她。正如自己知道杀害大哥娘亲的事与世子尚阳有关后,自己就恨不得杀了他。可是自己还不能动手。因为她清楚,世子尚阳绝对不是真正的凶手。不能打草惊蛇。那么凶手究竟是谁呢?是什么人,把白絮逼得想去死,什么人的权势可以高成这样?
“但是有一天,有位恩公对我说,他可以帮助我。可以借我巨大的力量,但是我必须听命于他。我答应了那个人。”白絮问。修长的手指撩起额间乱发,露出一个奇特的花钿。像是一把火焰。又像是花瓣。
“我之所以在那天帮你入伍,便是受恩公之命。但是那时我并不确定你是不是就是他的妹妹,毕竟这世上同名同姓者很多。恩公要我帮你混进军营。”白絮说。
南烛心里闪过一丝不解:她的恩公如何知道我会女扮男装?我女扮男装的事难道不是只有二哥知道吗?可是二哥已经被我捆在家里了啊。二哥现在不是在成国二皇子那吗?难道她的恩公就是成国二皇子?
“你为什么要突然刺杀沐王?”南烛问。
“不,我要杀的不是沐王。是其他人。告诉你也无妨。我那天接到的任务本是要杀掉使臣,嫁祸别人,挑起战争。”白絮道,“但是动手前,我接到了新的信息。确认了你的身份,而且整个局势突然发生了微妙的变化。”白絮说。
南烛敏锐地感觉到她接下来要说的才是重点。
“在我动手之前,传来的消息突然告诉我,局势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我的恩公被人所控。一个新出现的人许诺我更强大的力量。我,面临抉择。选择恩公,成全道义,可是一事无成;选择这个新出现的人,我相信他可以翻手云覆手雨,迟早达成我夙愿,可是,似乎有点不厚道呢。”白絮自嘲地笑笑说。
南烛相信她已经做出了选择。
因为白絮的目光无比坚毅。
这种坚毅是有目标的人才会有的。
“是我要白及叫你来的。你身边朋友太多,我试着跟你说话,可是没有机会。白及那个傻瓜,直到前几天才知道我在军中。吓了他一跳。没办法,他是个直肠子,我必须瞒着他。”
白絮看着南烛道:“我会去成国。因为那个人现在还需要力量。我会成为他的力量。然后看着他替我颠覆这天下。”
南烛被她轻巧吐出的几个字吓了一跳。颠覆天下?白絮的想法竟然是颠覆天下!她要帮的是谁?控制了她恩公的人是谁?
难道是那个成国的二皇子?
这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我二哥是不是被他抓住了!那个人,是不是成国二皇子?”南烛终于问出了口。焦急的神色溢于言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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