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酒歌的功夫在江湖中算不得最好却也不差,无奈埋伏的那道身影轻功功法极其诡异,猜不到去向,摸不透来路,每每想要虚晃一下躲开都会被飞快截断前路,逼得沐酒歌无从下手,根本没有办法靠近言离忧,更遑论帮忙脱险。
塌陷的人为地洞,恰到好处的时机,时常在连嵩身边如鬼魅一般的孤水……
言离忧心里明净,她和沐酒歌这是中了连嵩的埋伏。
然而此刻知道再多也没用,肩头上的伤几乎让她失去行动能力,直到最后一刻,还是无法摆脱剧痛与纠缠不掉的马镫,眼睁睁看着视线进入一片黑暗。
无休无止般的缠斗终于随着孤水的撤离而结束,沐酒歌顾不得去追击,丢下剑跌跌撞撞冲到地洞边缘,可那下面除了安静的泥土杂草与无边黑暗,再没有其他任何东西。
第309章 风波难息
“朝中大臣意见不统一,有认为登基大典完成就表示四皇子已经荣登帝位的,还有认为四皇子帝位并非正统得来,所以不能算数的。如今里里外外仍是一团混乱,就连对王妃的称呼也不尽相同。”
摇曳油灯映照下,一张线条方正刚毅的面孔带着恭肃表情,一字一句向温墨疏汇报帝都情况。
温墨疏撑着颧骨若有所思:“继位就是继位,已经昭告天下的事,怎可不算?罢了,这些以后再议论,现在皇贵太妃和皇后怎么样了?身体可好?”
汇报的人愣了愣,为难摇头:“这些就不清楚了,世子没有细说。”
楚辞与温墨疏对视一眼,后者无声叹气,挥挥手示意旁人散去。
“昼夜不停赶到这边,结果却发现言姑娘已经返回北陲,也难怪世子赌气不肯见我。楚辞,这件事上你做得太过武断,怎么不考虑考虑世子和言姑娘的感受?”温墨疏闷闷道。
楚辞扇扇热风不以为意:“言姑娘十分明理,不会埋怨我的安排;至于世子嘛……殿下就没看出来,其实世子不是在生我的气,仅仅是心情不好想要独处?沐大侠几次追问言姑娘的病情都被含糊其辞搪塞,可见言姑娘知道那怪毛病根源,而且是这趟从榕城回来之后才了解到的,据此推测,言姑娘的病症多半与霍斯都国有关,她的身份,也就不用我再多说了。”
自从得知温墨峥的死讯后,温墨疏一直处在情绪低谷,经楚辞这么一提醒才恍然发觉,从榕城归来后的言离忧的确有些不太对劲。
“她的病……又是霍斯都那些人搞的鬼吗?”重重一捶桌子,温雅的大渊四皇子难得露出气愤之色,“为什么他们不肯放过离忧?”
“自然因为言姑娘身份重要,又或者,有人并不希望言姑娘有事。假设言姑娘是在榕城慕格塔公爵处得知所患病症来源的,那就说明这件事慕格塔公爵知根知底,而言姑娘能带着初九安然归来,又说明慕格塔公爵并没有为难于她,大概带走初九也是为了引言姑娘前去一见。”淡淡摆出自己心中推测,楚辞斜眉看向温墨疏,一声不满轻叹,“殿下真是的,我说了这么多,殿下还没问到点子上,是故意的吧?”
温墨疏愣了一下,而后无可奈何苦笑:“什么点子上,你是说离忧的身份么?”
“天下人在意的不过如此——当然,殿下和世子与正常人是不同的。”
事到如今,言离忧的真正身份已经不算是秘密,即便没有谁跳出来明明白白说她就是青莲王,一些列事端后掩藏的秘密却早已被捅破。
温墨疏长吸口气,目光缓而柔和:“也许就如别人说的那样,我和世子都是鬼迷心窍了,喜欢上离忧那天起,她是谁、从哪里来变得不再重要,唯有她的平安才是我们牵挂的。”
“除了这个理由之外,殿下从一开始就不像其他人那样讨厌青莲王也是原因之一吧?”楚辞眯起眼眸,唇角笑意莫测。
提及青莲王,温墨疏面上露出几许恍惚,似是陷入对往事的追忆里,语气愈发飘渺困惑:“我不知道该怎么评定青莲王这个人。她在人前总摆出孤傲清冷、拒人千里之外的态度,可是私下里,我时常见她一个人望着天空发愣,那时她的表情给我一种寂寞凄凉的感觉。还有……”
似是涉及到什么重要事情,温墨疏沉吟半晌才低声继续道:“楚辞,你知道那年父王劳民伤财在永阑、天府两地开通运河的事吧?那一次引得朝臣上奏不断,纷纷劝阻父王不要做无意义的事,可父王说青莲王喜欢天府的景色又不愿乘车,所以坚持耗费人力物力开凿运河,以致天府县百姓赖以为生的天府湖枯竭、数千劳工累死。这笔账,毫无疑问都被算在了青莲王头上。”
“怎么,事实并非如此?这可是惊人内幕,殿下该早些告诉我的。”楚辞悠闲打趣道。
温墨疏没有楚辞那般云淡风轻的心情,低下头,眉头紧锁。
“的确,外面谣传与我亲眼所见截然相反。事实上那段时间我曾有过打算去面见父皇劝阻,到寝殿时正赶上青莲王在,我便没有让人通报父皇独自在房外等候,结果意外听见青莲王在苦苦哀求,大意是希望父皇不要折腾永阑、天府两地的百姓,她对天府山山水水也没半点兴趣;更然我惊讶的是父皇的回答——与传言中对青莲王无度宠溺不同,那时的父皇极其冷漠,非但没有同意青莲王的请求,还将青莲王嘲讽一番。自那以后我就开始注意青莲王的一举一动,于是便发现,原来许多荒唐残忍的决定都不是青莲王在鼓动,真正的冷酷的人,正是父皇自己。”
与其他几位少年皇子不同,温墨疏成熟稳重,最不愿谈人是非,在没有任何确凿证据的情况下不得不将这一段记忆与猜测埋藏多年。他本以为这些被尘封的真相会勾起楚辞兴趣,却没想到,换来的是楚辞长久沉默,神色一刹低黯。
“楚辞?”温墨疏不理解楚辞沉默原因,茫然唤了一声。
楚辞仿佛大梦初醒一般回过神,勉强笑笑:“话题扯远了,不是想要谈如何安排禁军营的事吗?我去把云军叫过来一起商量。”
话音落地,楚辞根本不给温墨疏质疑的机会,转身离开房间,留下困惑不解的温墨疏独自茫然。
关上房门后,楚辞无声长出口气,刚要走出院落,行至一半忽地停住脚步:“世子来多久了?”
房檐之下阴影中走出面无表情的温墨情,路过楚辞身边径直往院外走,沉稳嗓音不轻不重,恰好控制在屋内温墨疏听不见的音量:“该听的、不该听的都听见了。”
“什么是该听的?什么又是不该听的?”楚辞故作轻松,转着玉笛紧跟温墨情身后,“我还以为世子心情不好躲在房里不肯出来呢,早知如此就不说那么多,闹得自己心情也开始变得糟糕。”
温墨情微微侧头,余光瞥了一眼,旋即望向前方:“打算隐瞒一辈子么,你的身世?”
“没必要说出来吧?多我一个是乱,少我一个则宁,况且我和世子一样,对皇位并不感兴趣。”楚辞顿了顿,笑容有些复杂,“世子最擅于权衡利弊,不会想不通我的顾虑,反倒是世子没有追问言姑娘情况这点,颇让我感到意外。”
楚辞是先帝与狐丘国长公主私生子,两国皇族的血脉不至于被轻视,但他容貌更偏近狐丘异族,红口白牙说他有继承皇位的资格谁也不会相信。温墨情本身就不愿沾染皇权等俗务,对楚辞的选择并非不可理解。
“算你们够义气,离忧跑去见茗湮竟然没人告诉我。”冷笑一声,温墨情面色远比楚辞预料中来得平静,“既然已经推测出离忧的病与霍斯都那边有关,而她又不肯对你们实话实说,我再怎么追问也没用,她的倔强脾气,接触过的人都清楚。明天我会去信让君子楼的大夫往北陲走一趟,就算不能治好她,至少有得知她病症详情的可能,之后有的是时间从长计议——假如离忧真的病入膏肓、命不久矣,她一定会选择再见我一面,而非听从你的安排为避我而去,现在看来,她的病应该暂时无碍。”
楚辞抚掌轻叹:“这份知根知底,除了世子再没人能做到,对言姑娘的了解可谓深入肌理了。”
尽管对言离忧病情抱持乐观态度,自己深爱的妻子身染怪病终不能畅快欢笑。温墨情懒得理会楚辞不知道是真心还是假意的称赞,见再无它事便一个人返回住所,谁知还未解衣就寝,外面就传来匆忙慌乱的脚步声。
“怎么是你们?”打开门见楚扬扶着钟钺匆匆走来,温墨情立刻有种不好预感,将二人迎进房内才发现,钟钺似乎受了不轻的伤。
楚扬学话晚,平时又沉默寡言,到关键时刻很难流离叙述,是而钟钺脸色虽差却也不得不忍着痛苦沙哑开口:“少主快去寻言姑娘,连嵩打算对言姑娘下手了!”
“说清楚怎么回事。”温墨情眉头紧蹙,努力维持冷静。
钟钺咳了两声,唇角依稀带着血丝:“先前言姑娘让我去找钧白,后来楚扬从谪仙山下来,告诉我说童前辈要我们二人尽快找到少主并保护好言姑娘,于是我和楚扬便赶着去北陲,没想到路上竟被连嵩身边几个高手所截。我和楚扬被关押在帝都某处,连嵩几次想从我们口中套出少主的消息都未能如愿,可他不杀我们也不放我们,就那样干耗着。前几天那个叫孤水的突然离开,我听他们交谈时说,是连嵩下命令让孤水去找言姑娘,我和楚扬担心言姑娘有危险,趁那些人不在时逃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