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九管言离忧叫姐姐,又管温墨情叫姐夫,怎么听都是在扭曲二人关系。言离忧大致猜到这是沐酒歌事先胡编乱造灌输给初九的,无奈又不能横加指责,只好把抨击沐酒歌的希望寄托在温墨情身上,结果满怀期待眼望去,几欲被气吐血。
温墨情微愣过后,弯下腰轻抚初九头顶,在袖里掏了掏,手掌平伸到羞涩的女孩儿面前:“乖九儿,吃糖。”
一句话都不辩解,就这样教坏孩子真的可以吗?言离忧气得想骂温墨情两句,看见他温和而认真的表情,羞恼陡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慌乱,不知所措。
他不否认代表什么?是打算无视这个无聊玩笑,还是说他根本就不想否认?
他救过她,为她不惜与同门甚至是师父矛盾冲突,为她违逆皇帝,为她身陷软禁又不顾后果逃离;碧箫说他对她好,君无念说他为她付出太多太多,钟钺又说遇到她后他变了,多了笑容,少了沉默。
那么,他对她,到底是怎样一种心情,感情?
倘若他之前所说所做都不是在开玩笑,倘若他真的对她抱怀那种心思,她又该如何面对?
觉察到言离忧忽然陷入沉默,温墨情直起身侧头看来,柔和眸光静静凝视片刻,认真地伸出手。
“你也想吃糖?”
“……我想看你吃糖噎死。”
片刻前的混乱思绪被温墨情一句不着调玩笑冲散,言离忧一边心下感慨自己怎么会愚蠢地思考那种问题,一边把初九拉到身边又抢走温墨情手里几颗糖粒,蹬蹬蹬跑回自己房间。
沐酒歌朝频频回头的初九挥挥手,转头笑吟吟向温墨情挤眉弄眼:“人家姑娘好不容易有些察觉,你怎么不好好把握机会?”
“现在还不到时候。”温墨情将残留在掌心的半颗糖粒放到口中,随手关上房门,“她心里的结没有解开,始终回避着不敢面对自己,我若是再逼迫她非疯掉不可。”
“说是不敢面对,其实她自己也有发觉吧?不然也不会离开皇宫后一直跟着你。不过话说回来,墨情你就不会感觉不舒服吗?毕竟她之前是二皇子的人,跟你离开也是出于无奈,怎么看你都像是替人善后、收拾烂摊子的可怜家伙。”
温墨情动了动眉毛,手指一弹,碟子里一颗蜜饯噗地打在沐酒歌胸口:“她是遇人不淑一时失足,现在则是迷途知返,我自然有引导义务,等她日后大彻大悟当初倾慕二皇子是多么错误的选择时,该有的惩罚还是少不了的。话说到这,我倒是想问一句,沐师兄你和笑老板算怎么回事?这些年你不娶她不嫁,两个人不清不楚厮混,对下面师弟而言可不是好榜样。”
“我?我哪有和她厮混,冤枉啊!”沐酒歌连连摆手大声喊冤,一副可怜表情像是受了天大委屈,“不就是许多年前有过那么点儿失误被她夺了清白之身么,那之后我洁身自好再没碰过她。你们都说我薄情寡义,哪里知道我的伤心事?礼我也送了,婚我也提了,是人家嫌我老不正经不肯嫁,我才是最委屈的人啊!”
“老不正经的人有什么资格叫屈?”温墨情不屑反驳,沉吟片刻又微微皱眉,“不开玩笑了。你最近有回楼里么?我联系钧白几次都没有回应,他在忙什么?”
沐酒歌愣了愣,表情似有有些犹豫,被温墨情追问眼神盯得紧了才不得不缓口气,压低声音道:“墨情,我说了你可别着急——上个月师父让碧笙去臻川送一样东西,碧笙是带着钧白一起去的,那之后……那之后,他们两个就失踪了。”
第185章 乱香迷眼
凤欢宫四季燃香,昼夜不断,每一味香都是渊国后宫不曾出现的新品种。那些香总是变化多端、没有定数,时而馨香淡雅,时而浓郁芬芳,时而飘渺如幻,时而销魂入骨,而这夜的香又与平时不同,是那种极其浅淡却让人浑身酥麻沉重的奇怪味道。
酥了麻了沉重了,自然就不能随意用力。
“你这妖妇,就只会用这些下三滥的手段吗?到底是见不得人的东西,蛇鼠不如!”
突然之间从江湖上消失的君子楼弟子碧笙,此时正委顿在方方正正梨花木椅中,一张娇俏脸蛋涨得通红,捏着无力的拳头对正当盛宠的芸妃破口大骂。
蓝芷蓉对这种不会产生实质伤害的辱骂满不在乎,半躺卧榻眯眼觑着恼怒交加的碧笙,一手垂在榻边让燕香修整指甲,笑容妖媚透着森寒:“碧笙姑娘又能比本宫好多少?你倒是光明磊落不使用下作手段,可是你从臻州失踪有一个月了,到现在也没人漫天找你,这份光明磊落又有什么用呢?还不如见不得人的本宫,至少有皇上和一群奴才惦念。”
碧笙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最终归于死灰黯淡。
这世上唯一一个真正关心她的人只有姐姐碧箫,可这短时间碧箫所有心思都扑在温墨鸿身上,哪里还有精力管她?也许就算她消失半年、一年、十年也不会有人想起,只当她又任性耍脾气藏了起来,而她最期待依赖那人,根本不会在意她是否存在。
或许对他来说,她彻底消失更好吧?
碧笙心灰意冷的表情尽收蓝芷蓉眼底,蓝芷蓉冷笑,拈起一粒晶莹葡萄在指尖揉捏:“论江湖阅历你比本宫丰富,但论起人情冷暖,本宫高过你不知多少倍,你个小丫头想些什么、恨些什么,于本宫看来都清清楚楚写在你那张俏脸上,连猜都不用猜。”
“你到底想怎么样?君子楼和朝廷素无瓜葛,跟后宫更是没关系,你抓我来有什么目的?”碧笙的气势不似最初那般强硬,语气软了软,近乎无可奈何的妥协。
“本宫找你并非因为你与君子楼的关系,说白了,你是不是君子楼的人都无所谓,只要你与本宫的敌人一致就够了。”
“敌人?谁是你的敌人?”碧笙皱起眉头警惕问道。
蓝芷蓉叹口气翻身坐起,嘲讽笑容里带着几分唏嘘惋惜:“可怜你被折磨这么久,连你与本宫共同的敌人都不知道是谁吗?傻丫头,被人抢了心爱的男人,这仇你甘心忍受?”
碧笙心头一颤,紧紧咬牙:“疯子!胡说八道!”
“是不是胡说你心里清楚。”蓝芷蓉收起笑容,妩媚表情陡然变得冰冷,“你喜欢温墨情的事很多人都看得出,可他根本不理你,却黏在言离忧身边满天下跑。你是他青梅竹马且有婚约在身的师妹啊,凭什么一个突然出现的可疑女人就能横刀夺你所爱?言离忧是什么人本宫最清楚不过,她最拿手的就是勾搭男人,天生的贱种。这种货色使尽伎俩迷惑男人,卖弄风骚夺走你心爱的师兄,难道你不想报复、不想再把温墨情夺回来吗?”
“闭嘴!用不着你来挑拨我和师兄的关系!你个妖妇!疯子!”
碧笙气得大骂,却掩盖不住眸中慌乱哀凉,一点一滴,全被蓝芷蓉看在眼里。
“怎么,你甘心被言离忧顶替,看她穿上大红婚服成为温墨情的妻子吗?论相貌你的确不如她,可是你也有她学不来的娇俏可爱;论资历,你才是陪在温墨情身边最久的人,而不是她言离忧;论感情,你为温墨情付出的远比言离忧要多,她只会连累温墨情让他遭受不幸。这些你都是知道的,即便如此,还是宁可缩在角落里暗自悲伤,却不能站出来夺回属于你的一切吗?傻丫头,女人的年华才有几年?若是你错过机会,心爱的男人就要成为别人的俘虏了。”
最易蒙蔽人心的是利益,最能促人疯狂的则是嫉妒。已经沦为嫉妒猎物的蓝芷蓉很容易就能抓住碧笙心底最脆弱防线,只需几句话,一直沉沦在嫉妒与失落沮丧中的少女便剧烈动摇,不知不觉走上她一手铺就的阴谋之路。
凤欢宫暖阁陷入一阵漫长沉寂,只听得见漏壶中清水滴答声响。
许久,碧笙松开拳头,声音低沉细小:“你和言离忧有什么恩怨,为什么要害她?”
蓝芷蓉挑唇冷笑:“本宫不是害她,是报仇,和你有一半目的相同。她不仅抢了你的温墨疏,也曾抢走本宫所爱之人,本宫之所以沦落到这种地步都是被她害的。不同的是,你要胜过她还有可能挽回一切,而本宫胜过她就只能是报仇,再想与心爱之人长相厮守,永无可能。”
“她抢了你的……是皇上?”碧笙倒吸口气。
“你不用管本宫与她的恩怨到底怎么回事,只要回答本宫的问题就好——你到底想不想对付言离忧?想不想让温墨情回心转意?只要你想,本宫可以为你出谋划策全力支持,而温墨情永远不会知道你的所作所为,在他眼里,你还是那个喜欢他、爱他胜过一切的单纯小师妹。”
当妒火烧光理智,巨大诱惑面前碧笙是无力阻挡的。又一轮沉默后,碧笙无声点头,浑身上下细碎颤抖。
阴冷而暗藏巨大满足感的笑容浮现在蓝芷蓉脸上,微微抬手示意燕香解开绳子扶碧笙站起,莲步轻缓走近,抬手将两只铜铃塞到碧笙手中:“之前都是孤水在监视言离忧,但现在有温墨情在她身边,孤水很难靠近,以后她的一举一动就只能靠你来传递消息了。这两只铜铃是特制的,颜色深的这只里面藏着两颗蜡丸,蜡丸内封有青岳秘药,大的那颗可在短时间内致人昏睡,药力能持续十二个时辰;小的那颗可做催欢奇药,什么时候用、怎么用,你自己看着办。还有这只颜色比较浅的铃铛,里面有只不会叫的蛊虫,如果你遇到危险或者有急事需要联系,只需把这蛊虫放出即可,孤水会在第一时间赶去帮你。”